“那邊風光真的很不錯,和伯勞崖上看出去的景色一樣開闊。”
“我記得我們建白翎哨站的時候,也去坐過,洞口下方有棵海木樹,可以踏腳,現在它還在嗎?”
“在的……正在開花。”
“真的,開什么花?”
“海木花。”
俞白愣一拍,驀然暢笑。
“海木花是什么樣的花?”他變動了一下問題。
“白色的小花。”緋縭在他的笑聲中又說了一遍,聲音簡潔。
俞白緩緩地平復了笑聲,主控室沉靜了一會兒。
通過落葉號的外景視窗,碧藍的天空和深藍的海水無限延伸。
真是風和日麗。
“我們二十七隊前一陣接了后勤部的作業,幫忙趕漁場。”俞白半晌再說起來,聲音里帶著一點點輕柔的趣意。“隊伍的人機配置改了新模式,正好磨合一下,現在大家已經適應了,感覺挺順的。”
“很好。”
“……”俞白正要再說什么,落葉號即將下穿海面,他住了聲。
落葉號急速一沉,隨后似乎被一股恢宏的力量一托,海水在戰車頭部分向兩側,剎那間裹住戰車全身,視窗上的畫面隨之被淺綠的水光覆蓋,帶著數不清的瓊哥光點。
這是最迷幻的一段航程,只是短得一瞬即逝。
五顏六色的海水層當真如浮光掠影,須臾,視窗前景已被灰暗替代,并且越來越灰暗,直至所有光消失。
落葉號進入海的深處,速度趨于平穩。
在寂靜的主控室中,俞白抽空轉頭,看了看緋縭,似乎想要說什么,最終也沒說。
般渡丘在外表上,與時間海丘以及它周圍相鄰的海丘們都相差無幾,尤其在漆黑的海底環境中,十萬丘里的海丘們看起來都是一個個圓穹狀黑色廓影,它們在高度、坡度、丘體表層沉積灰厚度等參數上的差異并不明顯。
但實際上,每座海丘的周圍小環境都具有獨特性。
般渡丘比起時間海丘,已是進入十萬丘深處。它和南鄰海丘的過渡地帶,有一處很深的峽谷。峽谷的深度甚至超過了兩座般渡丘的高度。而般渡丘的西鄰海丘山腳有一處豁口。從這個豁口到般渡丘的南面峽谷,有一小股海底洋流,幾乎不受般渡丘周圍的紊流或者潮汐流影響,靜靜地貼在峽谷最深的底部,只在某些情況下會向上溢流,形成垂直交換層。
“這是海中海的一個外露洞口?”俞白指著主控屏上的豁口驚訝。
緋縭瞅瞅他,點頭:“應該是的。”
俞白的手指順著豁口向峽谷下滑。“這是海中海流出的海水……這是它露在外面的一截,被峽谷接住……向上溢流……不是一直垂直交換……”
他盯著屏上的透視地圖,猛然轉過頭來,眼睛閃亮:“峽谷另一端盡頭,有沒有隧洞口?”
緋縭挑起眉來,不待她說話,他便快聲解釋道:“我想,在峽谷另一端,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應該有另一個洞口,海中海流出的海水,通過峽谷后,又從那個洞口流入海中海。峽谷最底部的洋流是海中海的水,當海中海內部因為某些情況流量特別大時,這股外面的洋流就會超出一般的水平,突然增多,造成向上溢流的現象。”
緋縭又看了看他,伸手在地圖上點向峽谷另一端盡頭的底部,一個很深的裂洞出現在峽谷峭壁中。
“每年七月八或七月九,雙叉戟時后一到兩日,必有溢流。”
“真的有另一個洞口。”俞白盯著那處峭壁很是意外,“我是瞎猜的呢。”
他笑起來:“原來這地圖剛才沒有顯示所有的細節,還有其他細節嗎?”
“沒有了。”緋縭停頓片刻,面對俞白,“這是時間海丘觀察站建成后,會同基斯山脊的二號觀察站,形成交叉觀察網格后,獲得的般渡丘周邊最詳細勘探圖。”
“時間海丘,”俞白望著緋縭,欣喜道,“它運行得好嗎?”
“很好。”緋縭的聲音有點柔和。
她的眸光重新回到地圖,手指點向峽谷底部:“這股洋流的細節,在下午的情境體驗中,不會向你的隊員開放。它太深了,實際上目前我們也還沒有太多的細節可以提供。對你們明天開始的實地作業,不會有影響。但是……你要知道,它存在,或許……有產生影響的可能。”
“……謝謝。”俞白鄭重道。
緋縭搖頭:“這是作業溝通會規定的流程。”
這月開始,隨著工程策援部的人員隊伍的重新調整,它與各部門之間策援作業的開展方式也被相應地制定了新版標準流程。
容太義將軍,以羅望指揮部的名義,為工程策援部向各部發出了合作倡議。
新標準規定,普通難度和極低風險的策援作業,仍按之前的申請發布承接作業模式,而具有中高等難度和風險性的策援作業開展前,發布方和承接隊伍須增加事前討論步驟,就現場作業細節和風險預案進行充分交流,甚至必要修正。
發布方還被鼓勵以情境模擬作業的方式,讓承接隊伍盡可能進行作業預演,盡早發現問題,解決問題。
這些事前討論和情境培訓都將促進作業隊的能力成長,不僅確保單次作業高效高質完成,還為以后工程策援部開展無陪同承接作業模式奠定良好基礎,最終可以讓其他各部從人力之困中真正脫身出來,一鍵申請,全程解憂。
般渡丘建站開始的第一天,上午安排現場考察和交流,下午安排情境預演。
俞白看看她。
“還有每月的大潮期間,可能會有溢流。裕奉嶺事故當日,據離這里最近的上級觀察站,基斯二號站估測,這里也有溢流。”緋縭解說道,“你的隊伍在這周作業,沒有大潮。”
“好的。”俞白微笑,忽然扯開去,“裕奉嶺事故那天有溢流,我們要是沒有找到出口,會不會在海中海里從這段被沖出來?”
“……也許。”緋縭沒有過多提及裕奉嶺事故,她繼續道,“般渡丘的南部峽谷有這段海中海的環流,般渡丘站建成后,將是研究海中海洋流的一個最近觀察點。它對我們的作用很大,對你們的作業也存在一定干擾風險,拜托了。”
“……不用拜托。”俞白低頭看著她道,“我,我們二十七隊,會盡心盡力,完成般渡丘建站。”
“好,謝謝。”緋縭坐回副手位,“現在我駕駛落葉號,繞飛般渡丘,你和你的隊員可以詳細觀察作業環境,沒有問題的話,我們返回伯勞黑崖,下午準備作業預演。”
俞白瞅了瞅她,點點頭,走出了主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