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喉嚨一哽,忍不住低頭抹眼淚。
這樣無聲無息的哭,更讓人心里不是滋味兒,仿佛有太多的委屈、難過、傷心、悲痛,無法喧之于口,只能自己承受。
眼淚淌著淌著,便殘淚流盡,虞幼窈沒再繼續哭。
她打開了香盒。
五層的香盒,每一層都放著虞幼窈平常用的薰香,最底層放的是麝香,拿了玉勺子,挑了一勺子麝香,投進了鳳首香爐里,只聽得一聲輕微的“嗞”聲,一絲一縷的煙香從爐孔里飄出。
虞幼窈將信紙放到上頭,翻轉薰烤。
周令懷一進了窕玉院,就察覺了氣氛不對。
聽到虞幼窈跟前一個叫夏桃的丫頭在說:“咱們要不要勸一勸小姐,小姐心里頭難受,這樣一個人呆著,憋悶在心里頭,沒得把身子給憋壞了毛病。”
冬梅和春曉站著沒動,便是再擔心小姐,可哪兒知道要怎樣勸?
“發生了什么事?”周令懷倏然出聲。
夏桃眼神一亮:“表少爺,您可算來了,小姐今兒見了親娘從前的老仆,心情不大好了,一個人呆在書房里,也不搭理人了。”
周令懷面色微沉,點頭。
冬梅松了一口氣:“小姐與表少爺最親近,有表少爺陪著一起,大約就不會那么難受了。”
周令懷進了屋之后,也沒打擾虞幼窈。
他看著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將一張又一張有些泛黃的信紙,拿在手里仔細地瞧一遍,然后又仔細壓平,一一薰香待香氣透紙之后,就放到一個樟木盒里頭。
他是知道麝香薰過的紙張能持久彌新樟木盒子防潮防蟲,一些重要的書信便要這般保存著才能長久。
她做得專注,便是書房里多了一個人也沒察覺到。
周令懷心里發悶倒也不是叫小姑娘忽視了。
只是,小姑娘緊繃著臉兒,細致的眉眼,透著令人心碎的哀傷有太多的委屈傷心,藏于口齒之間,卻是難以宣之于口。
他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幾十頁信紙,花了虞幼窈一個時辰才薰制好了,書房里充滿了麝香馥郁的濃香。
虞幼窈小心翼翼地合上樟木信盒,一抬頭就瞧見表哥不知何時過來了正在看她,她愣了一下,又揚起了笑容:“表哥,你怎么來啦!”
笑容一如從前明媚,可周令懷卻覺得心疼。
這一個時辰小姑娘的內心不知道了經歷了多少生離死別的煎熬才能在見到他時重新綻開了笑顏。
周令懷輕揉了小姑娘的發頂:“我安排了幾個老仆進京,你抽時間見一見借給你了便是你的人,你自己瞧著安排。”
叫表哥一提虞幼窈想到了之前問表哥借人的事,因為最近家里事忙,倒是一直耽擱了:“謝謝表哥。”
周令懷瞧了一眼叫小姑娘抱在懷里的樟木盒子,表情微頓:“之前教你彈的新曲子,學會了沒有,那首曲子對初學者來說要難一些,要不要我再教你一道?”
虞幼窈歪著小腦袋:“表哥,你忘記啦,那首曲子我昨兒才彈你聽過,你還讓我自己多練習呢。”
昨兒她也是一時興起,想到表哥為她畫的那幅《青梧賦琴圖》,就拉了表哥去青梧樹下,彈了新曲給表哥聽。
表哥說彈得不錯,讓她多練練。
周令懷愣了一下,便想到了小姑娘昨兒一身黃綠對襟襦裙,在樹下彈琴的畫面,百褶的裙子鋪了一地,上頭繡了纏枝青梧枝葉,便是未到青梧花開的之時,他也覺得滿目鮮妍。
手指輕輕摩挲著輪椅扶手,周令懷又道:“葉女先生的課講到了《春秋》,這里頭涉及儒、道、法、墨、兵、名等諸子百家,內容龐大且繁雜,我再給你講一講,以后在家學里學起來也輕省些。”
虞幼窈笑道:“表哥每日指導我課業,都會夾帶著講些《春秋》里的內容,葉女先生的課我都能吃得住呢。”
周令懷一時詞窮了,又想到小姑娘喜歡下棋,提議道:“不如,我陪你一道下棋,也瞧一瞧你棋藝長進了沒有?”
虞幼窈“噗哧”就笑起來:“表哥明明不喜歡與我一道下棋,每回都勉強得很,還以為我瞧不出來呢。”
周令懷搖頭:“倒也不是不喜歡與你一道下棋,就是……”
虞幼窈握著表哥的手,笑彎了唇兒:“其實,我是故意總拉著表哥與我一道下棋,我就是想瞧著表哥,明明受不了我的棋品,還不忍心拒絕我的要求,哄著我不說,還要絞盡了腦汁地給我做局,讓棋,好讓我贏,讓我高興,表哥不用解釋,我都知道呢。”
周令懷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虞幼窈輕聲道:“我知道,表哥擔心我,”小姑娘眼眶紅紅的,眼里經淚水洗禮,也是一片剔透,亮得驚人:“表哥,我沒事!”
周令懷喉嚨哽了一下,還是說了一句:“逝者已矣,你……”
想說的話,才開了一個頭,就在小姑娘璨然的目光下變成了徒然,后頭的話到了嘴邊,卻是如今也說不出嘴了。
虞幼窈爬在表哥腿上:“我打小就沒有娘,祖母便是再疼我,但我就是知道,與娘是不同的,我不知道叫娘疼著,寵著,是個什么滋味,往常總是羨慕二妹妹,總想著如果我娘沒死,”說到這里,她又紅了眼眶,卻沒有哭:“表哥,我今兒見著了岳嬤嬤,也才知道,我也是有娘疼的人,便是我娘不在了,可對我的疼愛,也沒少了半分。”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眼淚在眼眶里打著圈兒,瞧著可憐巴巴的,又要哭似的。
周令懷見她忍得難受:“想哭,就哭出來……”。
“我才不哭呢,”虞幼窈倔強地吸著小鼻子,努力將眼中的淚花憋回去,連聲音也是哽咽得不行:“我這是高興,我娘在信中說,我在她肚里的時候,可乖啦,一點也不折騰人,懷我三個月的時候,做胎夢,夢見了一尊金光閃閃的大佛,娘與祖母說了,祖母很高興,說我有佛緣,還有啊,我娘懷我的時候,特別愛吃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