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封窈窈縣主時,圣旨的第一句就是“忠孝之家,積善和德”,老大口口聲聲也是拿了善、德作伐,虞老夫人猛然睜了眼睛,盯著虞宗正:“你說得對,行善積德,又盡忠盡孝的事,咱們家豈能落人于后。”
虞宗正心中一喜:“母親果然深明大義。”
他一走,虞老夫人有氣無力道:“扶我回房里。”
柳嬤嬤扶起了老夫人,老夫人養了幾日,才養出來的精神,因為大老爺一番話,又衰弱下來了。
回到了房里,虞老夫人讓柳嬤嬤取了文房四寶:“為謝氏請封誥命這種事,皇上就是有心,也要看老大的意思。”
老大不請封,皇上是不可能為謝氏封誥。
柳嬤嬤低著頭,不敢開腔。
虞老夫人輕嘆一聲:“從龍之心叫我堵死了,他不肯死心,宮里傳出了,太后娘娘要募銀賑災,便也猜到了皇上封窈窈韶儀縣主的用意,就主動為謝氏請封誥命,為皇上搭橋鋪路,想要利用女兒和我這個老娘的錢財,為自己的前途鋪路。”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皇上和老大,一個有心,一個有意,兩人一拍即合,已經輪不到她這個老娘摻合了。
虞老夫人低頭看了面前鋪好的信紙,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老大已經叫權欲迷了心眼,六親也不認,我得為我的窈窈留一條后路,將來我若去了,也不至于叫我的窈窈,受制于一個不仁不義的東西。”
許嬤嬤低頭研墨。
虞老夫人執起筆,蘸了墨……
這一封信寫寫停停大半個時辰,寫了三頁紙有余,虞老夫人讓許嬤嬤取來了自己的私印,虞府的大印,一一印上。
寫完了之后,她覺得不妥,又提筆寫了另一封信。
頭一封信,字字句句皆是為孫女兒的深謀遠慮,一片拳拳愛護,難以言表。
這第二封信,字字句句卻是觸目心驚,柳嬤嬤只瞧了一眼,就連忙低下了頭,連大氣也不敢喘了。
寫完了之后,提筆又寫下了一封信。
一連三封信,讓柳嬤嬤嗅到了不詳之感,有一種老夫人在提前交代后事的錯覺:“老夫人,您何必……”
虞老夫人將三封信一一漆封密合:“陽亢這病癥啊,指不定什么時候往地上一躺,就不曉人世了。”
柳嬤嬤動了動唇,想要勸一勸好。
虞老夫人將信交給了柳嬤嬤:“把信交給長安,讓他快馬加鞭送到令懷手里,令懷今早回了幽州,這會兒還沒走遠。”
柳嬤嬤接過信:“表少爺此去,至多兩個月就回來了,您何必心急著非要現在把信送去他手里?”
寫完了信,虞老夫人像是抽空了全身氣力,靠在椅子上:“眼下朝堂上瞬息萬變,這信一日不到令懷手里,我一日不能安心,就現在送,一刻也晚不得。”
謝府鞭長莫及,便有萬貫家財,也未必能護得住窈窈。
而虞府,已經沒有任何人,值得她信任。
唯有令懷,他和武穆王關系甚篤,與窈窈感情深厚……
端午節將至,岳嬤嬤隨著莊上的人一起進府送莊上的節禮。
虞幼窈又問了番薯阡插的情況。
岳嬤嬤道:“早前扦插的株藤也都成活了,長勢反而比根種的更好,立夏過后,莊上已經雇了百姓,剪了株藤,打算把空閑的地都阡插薯藤,不光京里的莊子,小姐在全國各處的莊上,都在扦插薯藤。”
這個可比菽豆更耐旱,產量大,又飽腹。
旱年種番薯是最好的選擇。
小姐果然是深謀遠慮。
當初為了試種番薯,小姐在全國各處的莊子上都有試種,想看看不同地區、氣候、土壤,種出來的番薯,產量、口感、品種有什么不同。
在發現番薯不挑沃土,適合沙地時,就準備大量種植。
虞幼窈放心了些:“嬤嬤多注意牙行的動靜,若有合適的土地,也都買下來,土地薄一些也不打緊,番薯不挑沃土。”
她手中不缺錢,買田買地不管什么時候都是最穩妥。
亂世之后,百廢待興,大舉興農,才能穩定國本,國家的第一項國策,永遠都是還田于民,只要有契子在,就算到了新朝,該她的還是她的。
即便新朝要征土地,也不是無償的。
自己多種一畝地的番薯,興許到了下半年,饑荒就能減輕一些。
置辦田地,岳嬤嬤自然不會攔著:“莊子上有經驗的老農說,番薯的最佳種植期,是在端午前后,估計能種到了五月下旬,再置辦一些田地,也還來得及。”
虞幼窈點點頭,又道:“有多余的薯藤,就發放給附近莊上的百姓們,告訴他們這是從海外帶回來試種成功的新種,產量高,耐旱耐脊,產量比別的農作物要大,葉,莖,藤都能食用,他們家里都是有自留地,或是自己開荒的薄地,愿意種的,可以自己種,不光我在京里的莊子是這般,全國各處的莊子,都這樣來。”
岳嬤嬤點頭:“也好,番薯的株藤,一株就能發一片,自己肯定是種不完的,只要愿意種的,就都發放一些回去自己種。”
番薯到底是新種,大周朝從前沒人種過,百姓們未必會浪費自己家里少許的田地,去種自己從來沒有種過的新種。
不過,小姐大范圍種植番薯,也不是什么秘密,到底是官家小姐的莊子,肯定有更多百姓愿意跟風種植。
小姐也算是功德無量了。
一聽有不少多余的番薯藤,虞幼窈松了一口氣:“百姓們早早就進山找吃的,到了六七月份,山里頭能吃的東西也不多了,番薯發藤多,百姓們可以擼薯葉充饑,等到八九月份,旱情爆發的時候,番薯就可以收成,多少也能緩解一下饑荒,”說到這兒,她就有些惋惜:“要是有更多的番薯藤就好了。”
岳嬤嬤搖搖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番薯不是大周朝的物種,商船能弄到的數量十分有限,經過兩年培養試種,能種出這么多來,已經很不容易。
若不是小姐提出扦插薯藤,莊上的老農覺得可行,哪有現在大范圍種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