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再真實,也終究只是一場夢。
夢醒了,她不再是孤苦無依,任人擺布的虞氏之女虞幼窈了。
命運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睡著了之后,虞幼窈強撐的精神就萎靡下來了,眼睛紅腫,眼底青黑,嬌潤的唇兒,干起了白皮,巴掌大的小臉兒疲憊又瘦弱。
殷懷璽心口一抽,彎腰替她掖了被角,轉身的一瞬間,他唇角一塌,眼尾一吊,整個人充滿了戾氣。
殷懷璽按住了腰間的彎刀,大步走出了房間,見春曉守在門外,就吩咐道:“你家小姐睡著了,有什么事直接稟了我,切莫驚憂了她,讓許嬤嬤準備藥浴,她醒來之后,養一養精神,再做些精致開胃的小食。”
小姑娘昨兒一整天,攏共沒吃什么,這會兒讓她吃,肯定是吃不太下,等睡一覺起來了,精神好些了,想來也能有些胃口。
春曉松了一口氣:“是!”
交代完了,殷懷璽大步離開。
春曉看著表少爺龍行虎步,高瘦挺拔的背影,透了令人窒息的肅殺,混身的氣勢,就像被堵在閘口的大水,不斷高漲。
不像是執筆繪卷的讀書人,倒像是上陣殺敵的將軍。
殷懷璽出了安壽堂,一轉腳就回了青渠院。
長安連忙迎過來,還沒來得及開口,殷懷璽就問:“謝神醫關在哪里?”
語氣低沉,沙啞,透了一縷令人心驚膽顫的狠意,長安嚇了一跳,連忙壓低了頭:“在偏院柴房里頭關著。”
他話音方落,殷懷璽已經走進了偏院,一腳踹開了柴房的門。
年約四十來歲的謝神醫,雙手被縛身后,靠在柴薪上,驚恐地看著他。
殷懷璽的羊皮靴子砸在地上,仿佛一只高貴優雅的大貓,在叢林里,踩著閑庭信步一般的慵懶步子,盯準了眼前的獵物,叢林之王的自信,讓他們在面對弱小的獵物時,不需要等到破綻,就能撕撲而上,一擊得手。
謝神醫混跡江湖多年,眼招子是亮的,一眼就看出來了,眼前這人身上帶了煞氣,不光是殺人見血的狠人,連他早前在浙江見到的葉寒淵,都有所不如。
頓時,連骨頭都軟了。
殷懷璽一腳踹上去,謝神醫“啊”地慘叫了一聲,“撲通”一聲,就倒在地上,嘴里直吐血,一只腳重重地捻壓在他頸側。
“大人,饒命啊,小人沒有旁的本事,唯獨醫術,尚有幾分心得,小人愿為大人效犬馬之勞,請大人饒了小人一條狗命。”
踩在他脖子上的腳,只要再重幾分,就能將他的脖子踩斷,識時務者為俊杰,謝神醫干凈利落地求饒。
殷懷璽倨高臨下地看著他:“你來京兆有什么目的?”
也只猶豫了一瞬,就感覺踩在脖子上的力道加重了,謝神醫連忙道:“我說,我馬上說,小人偶然聽虞大人提及,皇上龍體不支,就借著為虞老夫人治病的借口,和虞大人一起進京了,想著只要治好了虞老夫人,屆時讓虞大人引薦小人進宮。”
殷懷璽繼續問:“為什么要將虞府的嫡長女養成血藥引?”
若說謝神醫是為了替虞兼葭治病,他是絕不會相信,這其中肯定另有原由。
喉嚨里一陣腥甜,謝神醫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哪里還敢隱瞞半分:“小人發現虞大小姐身骨強健,百病難侵,很是少見,就向虞三小姐打聽了一番,這才知道,虞大小姐從小就用了謝府的蠱藥泡浴,體質很合適養成血藥引。”
沒見謝神醫時,殷懷璽心存了僥幸了,覺得噩夢也不一定就是似真似假的預兆,也許只是一場噩夢。
殷懷璽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底殺意翻騰。
那只是一場噩夢。
可也不僅僅只是一場噩夢。
夢只是夢而已。
可心覺預兆,卻是似真又假,虛虛實實。
噩夢里那些慘痛又絕望的一切,是切切實實地,影響到了現實中的她,并且對她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傷害。
謝神醫鼻腔里涌了一股鮮血,不需要問,就自己招供了:“藥王谷有傳承的巫藥之術,能養成血藥引,治百病,延壽數,小人一時生了貪婪,想將虞大小姐養成血藥引,取血煉藥,獻給皇上……”
“你怎么敢!”殷懷璽就像捻死一只螞蟻一樣,一聲令人頭皮發麻,雞皮疙瘩都冒出來的“咔嚓”聲響起。
謝神醫“呃”了一聲,嘴里噴涌出了鮮血,眼睛圓瞪,不消片刻就斷氣了。
殷懷璽拿開了腳:“處理干凈了。”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虞幼窈醒來的時天光放亮,卯時都過半了(早上六點)。
春曉聽到動靜,連忙進了屋:“表少爺讓許嬤嬤準備了藥浴,小姐醒了之后,要泡一泡藥浴,解一解疲累,養一養精神,”似是擔心她拒絕,就又解釋:“表少爺說,小姐悲傷過度,難免傷神,于身體有礙,老夫人的喪事未定,泡一泡也無妨礙,您多顧著些身子。”
虞幼窈簡單梳理了一番,就移步回了自己屋里。
見她精神好了許多,許嬤嬤放心了一些,吩咐下人將藥浴抬進浴房里,兌好熱水,調試好了溫度,命人服侍虞幼窈泡浴。
泡完了之后,虞幼窈清爽了許多。
柳兒拿了側柏葉果子做得發油幫小姐養發,推穴,她手藝好,虞幼窈頭皮松了,整個人都輕快了。
冬梅挑了一身素白的雪緞對襟窄裙束腰襦裙,梳了一個簡單,又不失禮數的單螺,螺髻上系了雪緞的發帶,就再無佩飾。
喪事還有得折騰,所以這一身打扮,也是簡單素凈,輕便舒適,
梳整完了,春曉就過來了:“小姐,表少爺聽說您醒了,特地過來陪您用早膳,在外面等著漢您。”
這是擔心她沒得胃口,又吃不下東西呢。
虞幼窈點頭,就問:“前院怎么樣了?”
春曉回道:“大老爺和二老爺天亮就回去了,二夫人在前面支應,族里正在趕來的路上,表少爺派人過去接應了。”
虞幼窈也不意外:“都有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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