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人心本來就是換來的,虞善思待她有幾分真心,她就回報幾分真意。
虞善思沉默了一下,這才道:“如此,也好。”
語氣里透了幾分釋然。
江姨娘出身不錯,扶正了之后,明弟由庶變嫡,父親有了名正言順的嫡子,哪里還會在意他這個不嫡不庶的兒子?
三姐姐犯下大錯,被送回族里,若能安安份份地在庵堂里為祖母祈福三年。
待三年后,成全了對長輩的一腔孝心,名聲也差不了,憑著父親對她的憐愛,高門大戶嫁不了,多備些嫁妝,配個家境殷實一些的人家,將來也能有不錯的日子,不需要他惦記。
虞善思想到了,母親被關靜心居之后,父親對他的冷待,又想到了母親被休棄之后,父親對他的厭惡態度,心里很難受,卻終究還是做不到不聞不問。
“父親還好嗎?”
虞善思享受過虞宗正的父愛,那些年的真心疼愛,也作不得假,虞幼窈也明白他矛盾的心情:“他也挺好的。”
卻沒說,虞宗慎丁憂之后,虞宗正在朝堂之上,也不如從前順遂,在吏部不上不下,在都察院也插不去手。
已然有些力不從心了。
因為他是老大,兄弟倆早就分了家,祖母也是跟了長子,長子為父母丁憂守孝,這才名正言順。
雖沒人明著指責他不孝,卻到底還是落人口實,名聲也不如從前。
族里雖沒明著說什么,但多年來對虞宗正的容忍和不滿,在祖母驟然離世之后,也積贊到了頂峰。
興許虞宗正自己沒有察覺,他已經被家族邊緣化了。
少了家族的扶助和資源,過不了多久,虞宗正在朝堂上也會被邊緣化。
虞宗正貪戀權柄,利欲薰心,最終也只會落得一個求而不得,郁郁不志的下場。
結局是注定的。
所以,她從來沒有在意過虞宗正。
姐弟倆久別重逢,說了不少話,虞幼窈命人提早準備了午膳。
姐弟倆一起用完了膳,虞善思就要回書院。
虞幼窈準備了一些金銀細軟,還有不少香藥、吃食,派了車送虞善思:“我在虞園給你準備了院子,得了空就過來,若在學院里受了委屈,也同我說,我們不主動惹事,卻也不要怕事,平常要多注意身體……”
虞善思眼睛一濕,連忙低下頭:“我知道了,大姐姐。”
他恍惚又想到了,從前在虞府的點點滴滴。
記憶卻在他溺水那日,嘎然而止。
奶娘被送出府的那天過來尋他,他得知奶娘要走,扒拉著奶娘的袖子,哭著向奶娘道歉認錯,說他以后再也不打莫財了。
一個奶娘,半個娘。
他打小就是吃奶娘的奶長大,日常生活也都是奶娘在照料,對奶娘的感情很深。
從前奶娘在身邊時,并不覺得如何。
陡然得知奶娘要走了,他才慌了神,真正害怕起來了。
奶娘也抱著他哭,一字一句地對他說:“湖邊的欄桿,是我和夏桃姑娘,帶著李木匠逐一檢查過的,不可能真出問題,大小姐不會在這種事上疏忽。”
他聽得發懵。
奶娘卻沒有解釋什么,繼續道:“搬院子的事,大小姐一概沒有摻合,一應事宜都是大夫人在安置,三小姐也派了身邊的人過來幫忙,秦嬤嬤更是一早就派過來了,所以四少爺溺水之后,秦嬤嬤才能第一時間過來救人。”
他聽不懂這么復雜的話,可心里無端就涌現了一股不安。
奶娘繼續說:“你要仔細想一想,到底是誰故意嚼舌根,將你往湖邊引的,偌大的一松濤院,便是再忙,也不至于你跟前所有人都不得空,是有人故意支開了你身邊的人,讓你和莫財在湖邊落了單。”
他嚇得混身打了一個哆嗦。
就聽到奶娘繼續說:“大小姐只說,是新修的欄桿不牢實,有些松動,但是奴婢是最早趕過去的,欄桿分明不是不牢實,而是被人刻意松動。”
“事后,大夫人一口咬定,是大小姐故意想害您,若非大小姐救了您的性命,只怕都要百口莫辯。”
虞善思腦子里一片空白,是有人故意害他?
欄桿沒有問題,搬院子的事,虞幼窈也沒插手,他也是虞幼窈救活的,就排除了虞幼窈想要害他的可能性。
母親向來最疼他,就更不可能害他。
那么還有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松動松濤院的欄桿,而不被人察覺?
還有誰能不動聲色地,將他身邊的人都調去幫忙,讓他落了單?
還有誰能了解他的性子,用下人的話唆使他去湖邊玩鬧?
他就是再蠢,也明白這種事下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大房攏共就這么幾個人。
何姨娘還被關著。
奶娘繼續道:“奶娘走后,你要好好想一想,到底是誰想要害你,要在府里做一個明白人,不要做一個糊涂鬼,大小姐和老夫人厚善,以后多親近她們,才能在府里過得好。”
想到了母親被關進了靜心居,虞善思下意識張了張嘴想要問:那三姐姐呢?我們是嫡親姐弟,哪有不親近她,親近虞幼窈的道理?
奶娘替她整了整衣裳:“你要分清誰是人,誰是鬼。”
對他說這些話的人,不是丫鬟,也不是小廝。
是打小奶大他,宛如半個娘的奶娘。
虞善思心中陡然涌現了一股不可思議的念頭,卻不敢繼續想,他固執的認為,是虞幼窈害了他和母親。
可他終究還是認清了,誰是人,誰是鬼。
虞善思仍然記得,母親被休棄的那天,在送回本家的路上就沒了,因為是休婦,她的死已經與他沒有干系,身為子女,連為母親戴孝的機會也沒有。
當天晚上,祖母也跟著去了。
大姐姐分明悲痛難抑,卻還是抽了空,將他叫到跟前,鄭重地問他:“祖母臨終之前,雖然替你安排好了出路,但我還想問一問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離開虞府,從此天高海闊,福禍、前程全憑自己?”
他張了張嘴,想問:這不是哄著祖母安心去的話嗎?
竟是真的嗎?
那一瞬間,他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