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五年,江南海隅。
冬盡春來,一路上皆是桃紅柳綠。
長街巷子雖說人來人往,但有一隊人卻是吸引了大多人的注意力。
原因無他——
實在是這隊人里各個都氣質不凡,尤其是走在前頭的一對白衣夫妻,女子華美典雅,男子溫潤貴氣,著實令人心神皆消。
楚茶絞著手指,略有擔憂:“咱們此行微服民間,不帶阿初阿箬兩人,他們會不會很傷心啊....”
“你有些過于溺愛了。”沈逐彈了彈她的額頭,輕笑道:“他們年紀也不小了,我七歲之時就已將《資治通鑒》熟讀于心,他們卻連瞧都瞧上一眼。”
“阿初倒還好些,雖說不愛說話,但做事妥當。
“但阿箬實在頑劣,身為長公主半點禮儀不學,卻盡愛做一些爬樹掏鳥的事兒,以后誰人愿娶?”
楚茶聽了這話有些不樂意了,憤恨地將他的手甩開:“你這話什么意思?咱們阿箬以后是要當女將軍的,區區后院怎可羈她?”
“是是是。”沈逐連忙道歉。
楚茶冷哼一聲,短時間內也不想搭理他,提著裙子就徑直走了。
沈逐輕嘆一聲,朝身后跟著的李德使了個眼色。
李德立馬了然,悄悄脫離了隊伍.....
隨之——
沈逐才一邊注意著那女子的動向,一邊在路邊商販那兒買了糖葫蘆、糖人、福丸、刻畫葫蘆、泥叫叫等追過去。
“每次惹了我,就知道尋這些,我又不稀罕,給李德去。”楚茶見他懷揣了一堆好吃的和好玩的,嘴角有些控制不住地上揚起來,但偏偏卻裝出一副不喜愛的傲嬌模樣。
“是我錯了,還請娘子原諒。”沈逐熟練地低些頭,極度誠懇。
楚茶這才大發慈悲地將糖葫蘆接過來。
沈逐笑了笑,將其余東西交給景黎照看,便繼續牽著那女子的手逛起街市來
早間的揚州城也是熱鬧非凡的。
賣什么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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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粥、包子、風箏、水果....還有賣身的。
楚茶駐足在一塊角落里,眼前是一名跪在地上穿著孝服的少女,因為哭泣眼睛鼻尖通紅,好一副美人垂淚。
她身前則躺著一名老年男人,已然沒了生命體征。
旁邊有一個木牌子。
上頭寫著:賣身葬父。
楚茶瞧她著實可憐,就拍著沈逐的胳膊讓其給錢。
沈逐自然是不帶銀子的。
景黎懷抱著一堆東西,艱難地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子朝那少女遞過去。
孝服少女哭得更兇了:“謝謝恩公,恩公的恩情小倩沒齒難忘...”
楚茶微微蹲下些,溫聲安慰道:“無事,這些銀子除了能讓你安葬好父親外,還能讓你好好安置個住處之類的,今后好好生活。”
言罷,便從沈逐手中接過糖葫蘆,繼續一邊吃一邊走。
卻不料小倩卻追了過來。
跪在楚茶和沈逐的身前,哭得梨花帶雨,一雙水眸怯生生地抬起看向沈逐,道:“恩公...我那牌子寫了賣身葬父,現如今恩公愿意搭救,那小倩從今以后便是您的人了。”
楚茶:...可惡。
沈逐:...這不關我的事。
那邊小倩還在哀哀地說著:“公子,求求你就收下小倩吧,小倩什么都會做,一定不會給公子添麻煩。”
楚茶實在忍不住了:“這位姑娘,是我開口給錢的,錢是那位抱著一堆東西的人付的,你為什么不朝我和景黎報恩?”
小倩哭啼啼地抬起眼睛掃向楚茶,最后繼續將目光放在沈逐身上,仰慕又凄哀。
被無視的楚茶覺得手有些硬了,緊巴巴地掐著沈逐的胳膊,似乎要掐出十個大窟窿來。
鍋從天降的沈逐嘆了口氣,道:“你把錢還回來吧。”
小倩瞧見那位公子終于開口了,還滿是期待和希翼,沒想到對方卻說的是....
‘把錢還回去’?
“公子...您這是...”小倩連忙睜大眼睛,慌張地開口。
“景黎,把錢拿回來。”
“是,主子。”
景黎小心翼翼地將皇帝陛下買給皇后娘娘的一些民間玩意放在一旁后,才活動了下手腕,冷冰冰道:“錢,給我。”
小倩吞了吞口水,眼淚也掉不下來了,膽怯地將手里的一錠金子奉上去。
景黎將金子重新裝起來,才冷哼一聲,朝那對神仙眷侶的方向緊趕慢趕地追過去。
每年都有無數不識相的人,想要扒上他家陛下。
就連他這個直腸子都看出來了,其他人是眼瞎還是腦子長了霉?
難道真瞧不見陛下此生有娘娘一人足矣?
景黎無奈地搖了搖腦袋。
等到了晚間。
沈逐突然變得神叨叨起來。
將楚茶的雙眼蒙上白布,便一路牽著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
“到了沒?”
“還未。”
“我走累了。”
“我抱你。”
“你到底要干嘛?”
“不說。”
楚茶向來是懶散的,既然能被抱著走,那就堅決不自己走路,所以直接扒拉著沈逐的胳膊跳上了他的懷里。
沈逐抱著她走路很穩,過了許久之后,他才停下來。
楚茶已然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道:“到了?”
“嗯。”
楚茶將白布一把扯下,長久地適應黑暗后,突然瞧見滿滿當當的燈火光兒頓時被晃了眼。
她揉了揉眼睛,重新睜大看過去。
只見湖中燈火璀璨,各式各樣的河燈閃著搖搖晃晃的燭火漂泛其上,隨之陣陣樂鼓聲起,擾了清凈。
剛才還清凈至極的街道,突然涌出許多拿著煙火棒子的游人,還有舞龍走獅自街道小巷跳出,那樂鼓聲聲、花燈擺設、游人歡呼,繁華不盡、旖旎風光
楚茶一時間有些看呆了。
沈逐微微勾唇:“你之前在宮中嫌棄乏味,沒有煙火氣,此刻給你招來了。”
這些場景只有重要節日之時才會在民間街頭顯現。
很不趕巧,沈逐這次難得尋來的假期,前后一個月都沒有什么值得慶祝的節日,只得出此下策了。
這大抵就是沈初不想做皇帝的原因吧,不愿意自個跟父皇一樣每日勞心國事。
楚茶又重重掐了沈逐一把:“無聊!”
看著那女子滿目璀璨和驚艷,沈逐垂眸輕笑了下,有些無奈。
明明心里開心的要死。
卻偏偏要說一些相反的話,還真是可愛。
就在楚茶想買個面具融入人群的時候,她突然聽見一陣喊聲:“公子,夫人——”
楚茶連忙回頭。
只見湖中間,不知何時游來一艘畫舫船只。
李德正站在船頭,沖著他們搖手。
“夫人——”
“整個揚州城書齋里的書都給您買來了!裝了滿滿一艘船呢,足夠您看一輩子了!”
楚茶:“...你讓李德買的?”
沈逐滿臉討賞:“嗯,二十年前的今日,京城南處,漏風柴房,你我初識,所以買了些你喜愛的禮物送于你。”
楚茶微微睜大眼睛。
所以...這算是他們的紀念日?
可惡啊。
她居然不記得。
但肯定不能說不記得.....
楚茶目光略有游離,隨后便想到了什么。
干笑幾聲后,將沈逐發間的玉簪子取下,然后將腕間的發帶解開,給他扎了個簡潔的高馬尾。
“這是我送與你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