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殺人案連死人帶縱火,現場還有被跑動拉長的諸多痕跡,警方忙得團團轉,沒著急找他們取筆錄。
考慮到大寶影城這里警察太多,不方便交流。
江夏于是很有耐心地目送幾個小朋友離開,靜待黃毛去追蹤元太——雖然現在,元太旁邊有另外兩個小孩陪著,但法外狂徒黃毛兄應該不會把幾個還沒他腿高的孩子放在眼里,而是會該怎么跟怎么跟。
等黃毛兄跟著元太他們走遠一點,就過去撿他的殺氣……江夏很快有了規劃。
然而元太走后,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
在江夏沉默的等待中,警車都走了好幾輛,附近身纏殺氣的黃毛卻依舊藏在陰影里,一點都沒動。
……再這么下去,孩子們都要走沒影了吧,即使他們腿短。
江夏略感疑惑,心想難道自己猜錯了,附近這個身纏殺氣的黃毛,其實是其他案子里的人,和小島元太無關?
不過很快,結合剛才的事,江夏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他沒繼續留在原地。而是簡單辨認了一下周圍的景物,趁沒警察注意自己,轉身離開。走向一處相對偏遠的地鐵站。
從大寶影城到地鐵站的路上,會穿過一片有著待拆大樓的街區。
是一個很好的敲悶棍地點——不管是在他眼里,還是在別人眼里。
這么走出十幾米后,江夏從鬼那里收到消息:殺氣源跟著過來了。
他沒再回頭,按照正常的步速繼續前行。
……目前看來,這個來送殺氣的黃毛兄并不是一個沒有思想的跟蹤機器,而是會選擇性處理更緊迫的問題。
江夏想起了剛才元太對他合掌祈求,讓他別再跟蹤的事。
以兩邊的距離,黃毛其實根本聽不清元太在說什么。
因此,只看那個合掌的動作,再加上江夏的名偵探身份,從另一種角度來說,這看上去很像是元太正在找江夏求助——微帶恐懼的態度,也可以理解為小孩是在說起“被人跟蹤”的時候,再一次被跟蹤者嚇到了。
所以在黃毛通緝犯眼中,江夏也變成了知情人。
在這種情況下,比起一個憨憨的小孩,顯然還是偵探帶來的威脅更大。
……在江夏看來,這是好事,首先,原本黃毛只有針對元太的殺氣,而現在,又多出一股針對他的殺氣。
另外,如果是黃毛追蹤小孩,江夏再追蹤黃毛,那想敲黃毛的悶棍,還得有一個費勁去追的過程。
不像現在,現在他只要走到一個看上去很適合被偷襲的地方,然后停下來原地等一等,黃毛就會主動把自己送來給他敲……這豈不就很美妙。
走出一段后,江夏遠遠看到了那棟即將被拆除的大樓。
樓約有五六層高,雖然老舊,但依舊結實,可以往樓上深處走一點而不用擔心它坍塌,這樣敲起人來,也不容易被路過的人聽到。
走到樓前,江夏仰頭打量了一會兒,然后假裝察覺到了異常、想探查清楚似的走進樓里。
這種舉動應該不算突兀,眾所周知,高中生偵探的好奇心普遍很強,喜歡往危險并且看上去有秘密的地方跑。
江夏進樓后沒多久。
廢棄大樓門口,一道緊追而至的人影停了下來。
通緝犯井上志看著江夏的背影,抬手捋了一下自己的潮流新黃發,嘴角微咧,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與此同時,他身后的街口,一輛車緩緩停下。
車里,已經撕掉了波本易容的貝爾摩德降下車窗,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巨大墨鏡,并順手把臉側的金色長發撩到腦后,微帶疑惑地蹙眉看著這一幕。
幾秒后,她看到井上志左右張望了一下。
然后這個男人彎腰撿起了一根一米來長的斷裂鋼筋,拿在手上掂了掂,獰笑著走進大樓。
貝爾摩德想起在黃毛之前進到樓的人,清澈如水的碧綠眼眸略微瞇起,眸光閃動。
很快,她輕手輕腳地走下車,關上車門。
這棟廢棄大樓。曾經是一家博物館,如今雖然已經瀕臨拆除,但內部裝潢還算不錯。
江夏一邊觀賞著略顯斑駁的彩繪墻壁,一邊不緊不慢地爬到頂樓。
他先在角落順手簽了今天剛撿到的龜井制作人的式神,之后安靜地等著殺氣過來找他。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五分鐘過去了。
樓頂蕭瑟凄涼,一陣風吹過,卷起一枚不知怎么飄上來的蜷曲枯葉。
江夏盯著滾動路過他腳下的枯葉,無聊地一抬腳,咔擦把它踩平,然后開始往樓梯口張望。
黃毛兄看上去還挺健康的,沒想到爬樓這么慢。該不會是想得太多,走到別的岔路上去了吧……
猶豫片刻,江夏按了一下口袋里的甩棍,又回到了樓道里。
往下走了兩層多,鬼們隱約有了反應。
江夏看向它們,然后詫異地得知,殺氣的位置竟然還停在一樓,沒有移動。
通緝犯這么慫的嗎?還是他恐高?早知道在一樓等了。不過黃毛兄好像在天橋上推過小島元太,應該不是這個原因……
不管怎么說,江夏決定下樓看看。
防止自己去晚了,黃毛找不到人,放棄并離開。
下到一樓大廳后,江夏轉頭望向殺氣所在的位置。
然而一眼掃過,那里空無一人。
再仔細一看,才發現地上趴著一片虛渺的殺氣。
江夏因為這詭異的狀況怔了一下。
他沉默地看著那團殺氣,陷入沉思。片刻后,江夏看了看旁邊,小心走近,撿起殺氣展平查看。
掉得還挺完整。
……按照這個架勢來看,殺氣的主人八成也許大概是死了吧。
江夏為僅有一面之緣的黃毛兄祈禱了0.1秒,開心地把殺氣收好。
之后他看了看附近的地面,發現這里雖然沒有血跡,但地上塵土的分布不太自然,似乎有人曾經用力蹬腿掙扎過,后來痕跡又被隨意抹平……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里有殺氣,只在遠處粗略打量,江夏覺得,自己恐怕也無法發現這些痕跡。
也不知道誰殺的人,要是還沒走遠,說不定能順便再撿一只式神……
江夏走出大樓,打量著周圍,想辨認殺人者離開的方向。
不過很快,他發現人魚摸著下巴,左轉轉右轉轉,盯著黃毛兄留下的殺氣來回打量。
幾秒后,她忽然伸出手,拔河似的從殺氣團里拽出了細細的一縷。
江夏認真看完整個過程。
然后熟練地從人魚手里搶出那一縷殺氣。
并在人魚齜著小虎牙、氣憤咬他胳膊的時候,湊近聞了聞殺氣的味道,發現上面沾著一縷蘋果味。
江夏:“……”
貝爾摩德還真是無處不在啊。
如果殺人的是她,那現在,她肯定已經忙著毀尸滅跡去了,不太好抓。
而且也不知道式神敢不敢扒在貝爾摩德身上,如果式神是跟著尸體的,那估計很難再找回來,說不定還得去東京灣打撈……總之,如果只掉了一只普通的式神,沒必要這么大費周章地去找。
江夏于是很快把這件事拋到腦后,帶著意外收獲的殺氣離開,準備回偵探事務所坐班。
順便問問阿笠博士還有沒有其他的適合小孩的娛樂項目。
少年偵探團的這群孩子真是太可愛了,以后也想繼續和他們一起出去玩……
另一邊,老舊的工廠中。
貝爾摩德垂眸看了一眼焚燒爐里熊熊燃燒著的有機物,拉過沉重的爐門,哐當關上。
拍拍手正要里,這時,一輛黑色的保時捷356A正好從樓后轉過來,打算駛出工廠。
路過貝爾摩德時,那輛車緩緩停住,車窗降了下來。
窗后露出琴酒的臉。
琴酒看了一眼從門縫里透出火光的爐子,叼著煙略顯含糊地問:“你在干什么?”
貝爾摩德拉下墨鏡,敷衍一笑:“如你所見,銷毀垃圾。”
說完她正想離開,卻忽然想起一件事,最終沒有挪步。
她很自然地順著剛才的話題,往焚化爐里指了一下道,詳細回答道:“路上遇到這個人跟著烏佐,就順手把他處理掉了。
“——烏佐剛‘完成’了一起案件,警車都還沒走遠,他就又想把這個人引進廢棄大樓,制造‘意外’。我覺得他身邊發生的死亡事件如果太頻繁太密集,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所以順手幫了一個小忙。”
說著,想起資料里那些烏佐平時愛“釣”的人,貝爾摩德又轉著墨鏡補充:“放心,這次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從打扮來看,應該只是一個底層小流氓。”
琴酒聞言,點了一下頭。
……貝爾摩德竟然會主動幫烏佐善后,看來上次對她的提醒還是管用的。
見東京的成員們之間相處和諧,琴酒沒再多管,他朝伏特加一揚下巴,示意繼續走。
貝爾摩德看著升上去的車窗,動作略微一頓,眼神逐漸變得不滿。
——發現她對烏佐沒有惡意之后,琴酒不是應該提一提把烏佐交給她開導的事么,還有之前說好的心理輔導……
這件事她不好主動提——貝爾摩德擔心那樣一來,琴酒會犯疑心病,懷疑她的動機,反過來把烏佐交給別人。
所以她才借今天的舉動,委婉暗示了一下,好讓琴酒意識到烏佐有時辦事還不夠妥帖、容易冒進,需要有一個成熟靠得住的大人來引導他。
沒想到琴酒聽完,竟然一言不發。
……嘖,當初她不該武斷地把烏佐帶走,并計劃對付他,否則現在人肯定早就在她手里了。也不知道那時是誰給琴酒報的信、告訴了琴酒烏佐在她那……結合前后的情況來看,八成是波本。
想到這,貝爾摩德面帶微笑地磨了磨尖銳的虎牙,心里給波本記了一筆賬。
可惡的情報分子,竟敢跟她搶人,早晚殺了他……嗯,在那之前,要記得先把波本那些定時發送秘密的設置處理掉。
另外,得再找幾次機會對琴酒旁敲側擊一下,說不定哪天他就想起來了……
貝爾摩德心情不佳地打算離開。
但這時,她忽然聽到了嘎吱的剎車聲。
——剛才開出去的黑色保時捷又停了下來。
琴酒再次降下車窗。
貝爾摩德挑了一下眉,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微帶驚喜地看過去。
就見琴酒夾著煙的手朝她點了點,有所不滿地說:“不要用現在的面貌接觸烏佐和其他成員,也不準再用這張臉來我們常去的地點——你會把那群殺不完的fbi引過來。”
提醒完,黑色車輛的車窗再次上升,迅速開走。
這一次,沒再停下來有所囑咐。
貝爾摩德對著車卷起的灰塵和尾氣,精致飽滿的額頭爆出幾道青筋。
幾天后。
哥梅拉影棚的事件告一段落,這一次的案件,照例出現在了偵探日報上。
只是,和以前相比,不止登報的速度變慢了,連報道的過程也顯得非常粗糙簡略,占的板塊相對來說少了很多。
——報紙上依舊是江夏的照片和“安室偵探事務所”的名字,只在角落里提了一下這次破案的是事務所的老板,全篇都沒出現安室透或者“安室透”的臉。
江夏想了想,覺得這大概是安室透私下里進行過操作。
臥底當然不好在報紙上拋頭露面,否則萬一安室透的哪個警校同學在報紙上看到他,忽然回憶起當年在校園里擦肩而過的青蔥歲月,開心跑過來面基,又被黑衣組織發現……肯定會惹來不少麻煩。
江夏坐在事務所的沙發上,拎著一把剪刀無聊擺弄。面對報紙上這個實際上是貝爾摩德破的案子,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一起貼進事務所的破案剪報集里。
安室透正好來偵探事務所取東西——自從前幾天在哥梅拉片場遇到“安室透”以后,他出現在事務所的頻率就比以前高了一些,幾乎每天都會出沒一次,順便詢問江夏附近有沒有可疑人員。
此時,聽到喀噠喀噠的剪刀響動,安室透聞聲湊過來看了一眼。
見是這個案子,他頓時面露嫌惡:“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