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攝像設備,江夏當時拿起來看了看,又扔下了,沒裝。他不太想被拍到,不管是馬甲還是本體。好在泥參會和組織都不是什么守法的機構,不講究物證至上,也不喜歡疑罪從無。
有綿貫辰三相關的錄音,就已經足夠。
而現在,江夏覺得,周圍既然藏著錄音設備,那就意味著自己和安室透,以及綿貫辰三的對話,都將被記錄下來,并且重聽。
聽錄音的還不知道是些什么人。不過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越多的人知道他們組織成員的身份,就越容易出問題。
“江夏是外圍成員”這件事,雖然不像“江夏是烏佐”一樣沒幾個人知道,但也最好不再多加擴散。
于是面對想拖延時間的綿貫辰三,江夏體貼地給予了配合的態度。
他像個正常偵探一樣,在危急關頭時,優先對兇手揭露推理,時間的流速仿佛都減慢了:
“當然不驚訝。因為死者其實已經在他的手帳里,留下了你的名字。
“他總是把自己的名字寫成‘ホヅミ’,是因為按照正常習慣、寫成漢字的話,那個姓氏很多人都不會讀——警方從《冬季楓紅》劇組要到的工作人員名單,其實沒有出錯。‘八月一日一’不是混在里面的日期,而是死者的名字。他姓‘八月一日’,名“一”。
“‘ホヅミ’這種讀音的姓氏,一般會寫成‘穗積’。但以前八月一日往往是收獲水稻的季節,所以也有‘八月一日’這種寫法罕見的姓。
“與之類似的,還有姓氏‘四月一日’,到了四月,天氣轉暖,人們會把衣服里的棉花取出來……沒錯,這個姓氏和你‘綿貫’的讀法一樣。這就是八月一日先生死前在‘4月1日’上面留下血印的原因。
“一般人可能不太了解這些讀法。但八月一日先生這種稀有的姓氏,難免會對同類產生興趣,知道相關讀音。你殺他,是他撞破了什么不能暴露的秘密嗎,比如……我們腳下的這一堆白骨?”
綿貫辰三額角有汗流下來。雖然他早就打算把面前這兩個看到了尸骨的人滅口,但像現在這樣,自己的心思和紕漏之處,被語言一點點剖開分析的感覺,十分糟糕。
他心里的殺意越來越重,但又苦于不知道幫手在哪,而不敢擅動。
就在這時,綿貫辰三耳朵細微一動,發現有人在接近。
他假裝擦汗,微微轉過頭,看見一道魁梧的身影——月色下,能看到那人脖子上帶著一串螢石吊墜,幽幽反射著白光。
綿貫辰三心里一喜,這是他手下一個小頭目的飾品,因為色調鮮明,他印象很深。既然這附近小組的頭頭摸過來了,后面一定跟著其他小弟。剛才自己提高聲音召喚部下的做法,果然生效了!
來了幫手,綿貫辰三頓時挺直了腰背。
嘴角的笑,也重新冷峻起來:“小偵探,你的確很敏銳,可惜那個什么‘四月一日’的死前留言,根本不能當做證據,因為也可能只是那家伙死前隨手抓了一下手帳——特意到了現在,才說出你的推理,是因為你心里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只好先釣我出來?”
江夏沒說話。
綿貫辰三覺得這個小年輕,是被自己的氣場震懾到了,說起話來頓時更加順暢,還有模有樣地鼓了鼓掌:“不錯的計劃,你放出來的餌也足夠誘人。只可惜釣魚之前,應該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你們這種細弱的魚竿,釣得起我這樣的鯊魚么?”
他冷笑起來:“很遺憾,你是個很有才華的年輕人,但你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呵呵,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早點處理那具尸體嗎?”
話音剛落,對面的年輕偵探一副“這算什么問題”的語氣,理所當然地答道:“因為你上了年紀,記性減退,忘記它被埋在哪了。”
“……”綿貫辰三額角一跳。自己說的“尸體”,顯然是指倒霉的“八月一日一”,然而江夏說的,卻是眼前這具五年前埋下的白骨。
……忘了位置,確實是他的巨大失誤;權力漸重但年齡太大,也的確是綿貫辰三心里的傷疤。然而他冷冷瞥向江夏時,卻迎上了江夏平和而認真的神色。綿貫辰三略微一怔,一時竟然難以確定這個說話不中聽的年輕人究竟是故意的,還是太關注腳下的尸骨,以至于真的把兩者弄混了。
哼,不過這不重要,反正都是一個死。
綿貫辰三假裝沒聽到剛才那些拆臺的話,維持住了冷酷,對自己的問題自問自答:“是因為有些事,只有天黑之后才方便做。而且我已經很久沒做過體力活,不好親自動手,所以找來了我的部下們,幫我做這些枯燥的工作——”
說著,他抬起手,“啪”地打了個響指:“他們待會兒的動作,恐怕會很粗暴,因為你們給他們增加了處理尸體的工作量。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可惜你們只能把這個知識點帶進天堂了。”
話說到這,不管怎么看,此時都應該從樹后、灌叢、深夜的陰影里等等地方,閃身出綿貫辰三召集的千軍萬馬。
在綿貫辰三的余光里,那抹象征著幫手的螢石光芒,也確實在靠近。
灌叢被嘩啦撥開,身材魁梧壯碩、氣場威武的小頭目大步走出。
安室透看著他,結結實實地一怔,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看上去有些震驚。
江夏跟著一怔,也跟著退了一步,讓自己的反應和正常人同步。
下一秒,閃亮登場的小頭目腿一軟,轟然摔倒在綿貫辰三腳下,把年邁的老頭驚得一顫。
小頭目費力地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青紫色道道的臉,他臉龐微腫,聲音泣血:“老大,快逃!我們……我們遇到了變態……”
傳達完這個至關重要的信息,他的手啪嗒垂落,仰起的頭也低了下去,像一個終于完成了使命的悲劇英雄。
……如果不是他沒穿褲子,場面或許會更加悲壯。
三個人看著倒在地上的忠誠小弟,一時無人說話,只有風卷著樹葉發出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