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或許是“送葬銀幣”不在這里,也或許是那人太會隱藏表情。惟一給了高森真澄回應的,只有遠處大廳里傳來的隱約鳥叫。鳥籠里,兩只金絲雀正在驚慌撲騰。
對兩只只想安靜孵蛋的無辜小鳥來說,接連發生的兩起命案,和命案現場傳來的各種尖叫,實在太沉重了。
人和鳥之間的悲歡并不相通。但此時,高森真澄的心情,并沒比那兩只鳥好上多少。
——江夏剛才說的那些話,果然不是隨口一扯。
因為在短暫的思考過后,他就像是已經整理好了思緒,詳細說起了這起案子。
“這應該是一場巧妙設計過的心理騙局。”江夏指了指桌上的酒瓶和酒杯,“在晚宴開始前,兇手隨便潛入一個空房間,在桌上擺了兩只酒杯和一瓶已經開封的紅酒,并在其中一只酒杯里下了毒。
“做好這些準備后,兇手趁會場混亂,悄悄跟死者約好要見面。所以晚宴一開始,死者就主動離開宴會廳,來到了死亡現場。
“兇手卻沒有一起跟過來。他留在會場,掐算好時間,在死者就座后,給死者打去一通電話。在這通電話里,他說了一些能讓死者主動喝下毒酒的話,比如‘剛才突然有人找我,我稍微出去一下,你先喝點酒等一等我。’”
“原來如此!”目暮警部啪的一錘手心,“然后死者就喝了那杯下過毒的酒,當場斃命。”
高森真澄卻沒法像他一樣開心,她是真的感覺自己的心臟開始痛了。有那么一瞬間,她簡直想就這么膝蓋一軟、癱坐在地上。
但求生欲卻讓她忍住:“可是,可是這里有兩只酒杯啊,萬一死者用的是另一只杯子呢?這樣遠距離殺人,不確定性也太大了——只有兇手實際坐在這,才能保證死者像他想象的那樣,喝下唯一一杯被下了毒的酒。”
毛利蘭一怔,抬頭看了她一眼。某種豐富的經驗,和某些靈敏的直覺,讓她隱約察覺到什么,心里一沉。
鈴木園子同樣抬起頭看了高森真澄一眼,某種豐富的經驗,和某些不夠靈敏的直覺,讓她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真澄居然能想到用這種方式引起江夏的注意,很會找切入點嘛!
的確,在街上跟一個偵探搭話說“帥哥你好!”,對方或許不會搭理人。
但如果跟偵探說“嘿!我發現你的推理有點問題”……那么接下來,恐怕想走都走不掉了。
江夏果然沒有無視這個質疑,目光也落在了高森真澄身上:“所以我剛才才說,兇手需要用的一些心理上的操控小技巧——如果桌上放著的是兩只空杯子,桌邊擺放的也是兩只位置一模一樣的空椅子,那么死者喝下毒酒的概率確實只有一半。
“但如果預先在其中一只酒杯里倒上一點紅酒,凳子也稍微拉歪,制造出一種‘這邊有人坐了’的假象,那么死者就只能坐去另一邊了。
“而且這會讓死者覺得,對方在等他的過程中喝過酒了,既然這樣,自己也可以先喝上一點。所以他往那只預先被下了毒的空杯子里倒上酒,自己毒死了自己。”
鈴木園子:“……”一句質疑,就讓江夏說了這么長一串,而且途中他一直很認真地注視著真澄,這可真是……太管用啦!
她若有所悟,取出手機,指尖飛動,悄悄在備忘錄里記下筆記:不愧是在社會摸爬滾打過的準成年人,真澄在搭話這方面很有兩把刷子嘛。存下來存下來,以后備用。
沒等記完,就聽到高森真澄又開口了:“可是還是很奇怪啊。六條社長昨天才剛因為亂喝紅酒被毒死,距離現在都沒到30小時。這種環境下,如果是我,突然被人叫到空房間,發現屋里放著兩杯酒,我肯定不敢喝。”
鈴木園子一邊打字一邊支楞著耳朵偷聽:“……”好有道理哦,她剛才怎么就沒有想到。
真澄為了追星,竟然覺醒了偵探之魂……看來想熟練運用這個方法,還需要認真磨練自己的專業技巧。
江夏很有耐心:“有的人天生警覺性不夠,總覺得壞事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他們敢在案發后繼續按照自己的節奏生活,該怎么做怎么做。以前的命案里,我也遇到過一些因此遇難的死者。
“而且這一次,兇手也考慮到了這種因素——突然被約到一個無主的空房間談話,的確會因此警惕。但如果在死者的概念中,這里并不是空房間,而是一處有主的房間呢?
“這間賓館歷史悠久,最初建立的時候,它也并不是作為賓館存在的,所以門上掛著的不是房間號,而是入住者各自的姓名名牌,可以隨時取下修改——所以只要隨便找一處空房間,插上寫有兇手名字的假名牌,死者趕到以后,就會以為自己來到的是兇手的房間。
“現在周圍全是警察,這里也不是隱秘性更好的家,而是隨時能有工作人員進入的賓館房間。除非兇手想要自曝,否則這種地方絕不是一個合適的殺人場所。死者潛意識里誕生了這樣的念頭、產生了安全感,然后毫無危機感地喝下了那杯致命的毒酒。”
“……”高森真澄張了張嘴,露出微笑,“真厲害!以前看到你的破案報導,我還在想是不是有藝術加工,沒想到你竟然真的能從這么一點線索里,找出這么多有用的消息。”
毛利蘭望著她的表情,以及她額角沁出的冷汗,有些難過地低下了頭。
鈴木園子也低著頭,正在咔噠咔噠按手機:“……”原來如此,質疑完等對方給出解釋,一定要使勁夸贊他的專業性,先抑后揚,效果翻倍!
因為暫時沒有進一步的證據,眾人紛紛離開現場,準備去休息。
毛利蘭落后兩步,走到鈴木園子旁邊:“園子,你有沒有發現真澄她……”
“發現了。”鈴木園子激動,“她真是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