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三日之期已到,荊州軍以劉琦、蔡瑁、蒯氏兄弟等為首,在約定時辰前往襄陽城的南門受降張虎和陳生。
襄陽縣乃是南郡重鎮,經濟發達,三面環水一面靠山,乃是南北往來的重要經濟隘口,亦是荊州向北的最大軍事渡口。
僅僅只是開城三日,襄陽縣四門的往來人流便如同潮汐,很快就從戰亂中恢復了繁華的開市景象,原因是襄陽的地理位置優越為其一,其二是因這個時代的特殊性。
中平年間經濟衰退,戰事頻繁,又因為北方黃巾余黨盤桓在諸多郡縣,使漢江以北的物價飛漲,但由于南方目下相對較為安定,因而南北物價差異巨大,這就促使很多中原商賈,開始打起了南方物資北轉賺差價的主意。
即使是漢朝各地郡縣稅務奇高。
即使南來北往賊寇遍地。
但巨利當前,還是有很多商人紛紛下海,果敢的躋身到了這條辛苦的致富道路上。
但很可惜,他們現在的努力終究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因為在不久的將來,董卓將開始大量鑄產小錢,而這些小錢會通過官鹽官鐵等渠道以極快的速度流入市場,導致嚴重的貨幣貶值,將冒險致富的商人這二三年間聚攏的財富全部割了韭菜。
而歷史上,這場恐怖的經濟危機延續了數十年,持續到了三國建國,民間出現了經濟退行現象,一度流行以物易物。
但是現在,襄陽縣的商貿流通還是非常通順的。
襄陽城的城郭出現在地平線上,遙遙望去,南門外的流動人口并沒有因為今日的受降而減少,相反的,滯留的百姓比起平日還要多上幾成。
若是別人知道今日有見血之事,或許會驅散百姓,一則怕人多影響計劃,二則也恐傷及無辜。
但在張虎和陳生這兩個賊寇的腦中,根本就沒有“傷及無辜”這個概念。
反而,襄陽城的圍觀百姓多了,稍后一旦哄亂,有助于他們成事!
對于這兩個人來講,便是整個南郡的百姓都死絕了,他們也絕不會有半分愧疚。
這就是賊性。
……
荊州軍的三營兵馬,在距離襄陽城百箭之處停下,三營分為三陣陳列,遙對襄陽。
對面陣中,張虎和陳生二人,一人手持白綾,一人手捧昔日襄陽令的銅印黃綬,亦步亦趨的向著荊州軍走來。
這是受降的標準流程,持印乃是代表納土歸軍、交政割城,而白綾亦或是繩索荊棘之物,則是代表愿受對方任何懲處,哪怕是交出性命。
護城河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們看到這般場景,紛紛交頭接耳,對這場受降評頭論足,有些人甚至咬牙切齒,對二人怒目而視。
畢竟這兩個人在襄陽期間,縱兵為禍,他們手下的賊兵,平日里奸淫擄掠,搶奪錢糧,無惡不作,對待襄陽百姓猶如待宰的牛羊。
很多人巴不得荊州系的將官能夠用那白綾勒死張虎和陳生,以平民憤。
張虎和陳生在走到兩軍相隔五十箭處停下。
見二人停住了步伐,蔡瑁方對劉琦道:“公子,張虎和陳生已至,可以受降了。”
劉琦沒有動。
他沖著蔡瑁道:“還是蔡將軍代嚴君前往受降吧。”
“我?”
蔡瑁沒想到劉琦會把這露臉的事讓給自己,猶豫道:“蔡某前往受降,于禮似有不合。”
“不然。”劉琦道:“嚴君送來的任書中,言明已向朝廷奏疏表將軍為南郡都尉,張虎和陳生總領襄陽防務,正歸將軍直轄,由將軍前往受降,再名正言順不過。”
郡都尉秩俸兩千石,與太守地位略等,于郡中分管軍事,朝廷的詔書一般不能直達都尉,需由郡守轉下,因此二者彼此稱謂互為“敢言之”“敢告”,且南郡都尉有自己的一套佐屬,府內可設丞、祭酒、掾、史、屬、書等等。
這職位和一方郡守一樣,是天下諸多望族子弟夢寐以求的人生終極目標——兩千石的開府之官。
蔡瑁聽了劉琦的夸贊,心情很是舒暢,一股傲氣從胸中游走,經神經百穴直抵天靈。
他滿面笑容,擺手道:“這如何使得?還是請公子代父受降方為正道。”
“蔡將軍勿要客氣了,我早已經為將軍準備好了。”劉琦說罷,沖著身后的劉磐使了個眼色。
劉磐轉馬喝道:“立纛!”
一名護旗軍把早就準備好的一面皂旗立起,那旗面隨風獵獵而舞,黑色的旗面上用金字繡著‘南郡都尉——蔡’五字。
這豎旗之威,算是將蔡瑁徹底的捧殺,他的虛榮心和傲氣在瞬時間達到了臨界點。
“哈哈哈,好,既如此,瑁便卻之不恭了!”蔡瑁沖著劉琦拱了拱手,然后招呼了幾名親衛,隨他騎馬奔著場間矗立的張虎和陳生而去。
張虎和陳生此時一人執白綾,一人執襄陽印,低頭一動不動。
但他們偷偷瞄向蔡瑁的目光中,卻隱藏著濃烈的恨意與涌動的殺機。
劉琦望著蔡瑁離去的背影,長嘆口氣,暗自嘀咕:“風蕭蕭兮易水寒……下一句是什么來著?”
片刻,蔡瑁騎馬來到了張,陳二人的面前。
蔡瑁低頭看向矗立于馬下的二人,滿意地道:“二位將軍乃識時務者也,汝二人今日獻城之功,日后必當流傳青史,為后人傳頌。”
張虎抬起頭,看著一臉志得意滿的蔡瑁,心中說不出的堵……
蔡瑁的笑容在他眼中越看越惹人厭,越看越讓人氣憤。
他的牙齒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
“蔡將軍,吾有一事相詢,還請將軍為吾二人解惑。”
“何事?”
”我二人既已誠心歸順,為何還要在此受降?莫不是故意折辱于吾等?”
張虎邁步上前,將白綾遞上,在送出白綾收回雙手的同時,其手掌卻暗暗的摸向了腰間。
蔡瑁春風得意,沒聽出張虎的話外之音。
“嗨,區區小事而已,何必掛懷?既讓爾等出城受降,那便是自有受降之理,問這許多作甚?”
就在這個時候,突聽后方,傳來了一個聲音。
“將軍此時不動,卻待何時?”
這句話,在不同的人聽著,卻有不同的意味。
在蔡瑁聽來,這是讓他快點受降張虎和陳生,趕緊引眾人進襄陽城,沒什么大不了的。
但在張虎和陳生聽來,就完全不是那個味了!
動?
誰動誰卻還不一定呢!
就在蔡瑁走神的這一剎那,張虎突然從腰間拔出匕首,對準馬上的蔡瑁突然惡狠狠的刺了過去。
事情發生的太急,便是蔡瑁身旁的那些護衛也沒有及時反應過來。
幸好有一人高呼一聲:“將軍小心!”
蔡瑁聽了這個聲音,下意識的一拉馬韁,向著后方一閃。
就是這一個下意識的動作救了他的命,張虎的匕首沒有刺中蔡瑁,而是不小心扎在了他戰馬的脖頸上。
鮮血從馬頸涌了出來,那戰馬吃痛,高聲廝鳴,其前兩蹄猛然抬起,原地亂蹦,將蔡瑁從馬背上掀翻下去。
蔡瑁措不及防,背部朝下,重重的跌落在土道上。
“將軍!”
“保護蔡公!”
“爾等安敢?”
“速速護住蔡公!”
蔡瑁身后的侍衛紛紛拔出寬柄劍,縱馬跨步向前,將地上的蔡瑁包裹其中,呈現戒備森嚴之勢,不讓張虎和陳生傷害蔡瑁。
張虎見一擊不中,狠狠的跺了跺腳,轉身就向著城內跑去。
而賊軍的陣營中也派出精銳前來接應。
與此同時,襄陽城內還沖出兩曲騎兵作為。
這是張虎和陳生所擁有的全部騎兵作為前鋒突陣。
這兩曲賊騎盡用了襄陽武庫裝備,渾身皆札甲裹體,手持軍械,極為精良。
他們將兵刃高高抬起,在兩名軍侯的指揮下,猶如一支破空的利箭,夾雜著凜凜之威直奔荊州軍沖來。
蔡瑁此刻方才在侍衛的攙扶下吃痛起身。
他望向張虎和陳生逃遁的背影,惱羞成怒地喊道:“江夏賊!安敢暗算于吾?某與爾等不死不休……哎!”
從城中沖出的兩曲賊騎兵,分出數十人掩護場間的張虎和陳生,其余的則是挺著馬槊直奔著荊州軍沖來。
賊眾要開始和己方拼命了!
蔡瑁雖是破口怒罵,但他事先并沒有做準備,因此不敢直面那些賊騎鋒芒,在侍衛的保衛下,倉皇奔著本陣而逃。
在城外看熱鬧的百姓,也被這陣勢嚇壞了。
百姓們自然不想被牽扯其中,紛紛驚呼著四散而走,襄陽城下一時間混亂不堪。
荊州軍本陣中,眾人亦驚。
“如何會這樣?”
蒯良面色發白,急道:“張虎和陳生這兩個賊子……焉敢造反?”
劉琦無奈道:“二人本就是賊寇出身,屬于反復無常的小人,造反有何奇哉?說了這倆賊子不可信,可蔡君就是不聽……”
蒯良長嘆口氣:“德珪不聽良言,強行招降,以至生出這般禍患。”
劉琦又看蒯越,卻發現他不吭一聲,只是略疑惑的望向前方,似在琢磨什么。
果然……自己的小九九,終究還是沒有瞞過這個人。
劉琦道:“異度公,張虎和陳生造反了,請公趕緊吩咐將士們列陣對敵……如何發愣?”
蒯越此刻心中納悶,但一時間也琢磨不透個中精妙。且事情緊迫,不容遲緩,便先不多想了。
蒯越立刻吩咐家將,讓麾下兵馬列陣迎敵。
荊州軍開始倉促間調換陣型。
乘著此時,劉琦看向黃忠:“此戰不可多延,漢升可能除張虎和陳生否?”
黃忠將劉琦贈給自己的那張黑弓從背后摘下,遙望了望遠處的張虎和陳生,道:“少君安心,無需大動干戈,且看黃某誅此二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