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雒的七千兵將終于從襄陽出發了,臨行之前,劉表親自前來送行,對劉琦千叮嚀萬囑咐后,方才目送他離開。
旌旗招展,兵馬依照三人一排的長隊,緩緩向著東方行進。
所有兵將都消失在眼簾了,但劉表依舊是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著遠處涌動的煙塵,眸中滿滿的都是期盼與惦念。
老夫的兒子……長大了。
……
按照計劃,兩軍會合后,便將共同北上,通過南郡前往雒陽。
按道理來說,益州軍出了蜀中來荊州,本應先至襄陽拜會劉表,然后再行征伐。
而且荊州軍若是在襄陽附近等待益州軍會盟,然后在一同走南陽上雒,距離是最近的。
但眼下荊州軍前往秭歸,屬于白繞了一大段遠路,在與益州軍會合后,他們還要重新返回襄陽轄境進入南陽。
但讓五千益州兵深入南郡而不加以監視,這對于劉表來說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別說他本就對劉焉印象不佳,就算對方是他所認可的劉虞,劉表也不會讓五千人馬在沒有監管的情況下進入自己的轄境。
名義上是兩軍會合在秭歸,實際上不過是劉表讓劉琦代他監視益州軍而已。
另外,誰知道領兵的賈龍在見到劉表之后,會不會向他詢問誰當盟主的事?
劉表現在是打算跟劉焉虛與委蛇,真要是當面被問,劉表強行扯謊也有些不太好看,有失一州之首的身份。
畢竟,劉表是個愛惜羽毛之人。
既然見面會有這么多弊端,那干脆就不要見了,在秭歸合兵直接上雒便是了。
……
荊州軍抵達秭歸縣,益州軍尚未至。
乘著這個空檔,劉琦和各部司馬、軍侯開始研究進兵路線的問題。
從秭歸北上往雒陽走,大致有兩個方向可以選擇,要么是直接北上,走興山一路直入新城,行入上庸地界,但這樣說不定會牽動屯兵在漢中的蘇固。
蘇固目下與劉焉是敵對態勢,他很有可能會出動兵馬對劉焉予以騷擾,但蘇固實力不強,就算是出兵也戰不過荊州軍和益州軍聯手。
但麻煩的是后續,這里的補給路線相對較長。
而另一條路,就相對正統些了,就是從秭歸折返回南郡地界,順水路回襄陽附近,過漢水奔入南鄉,通過南陽郡進入中原與司隸的交界處。
路程近,補給線短,且道路平坦適合進軍,是最理想的進兵路線。
但卻有一個大麻煩。
眼下的南陽郡名義上是屬于荊州,但實際上是袁術的地盤。
對于荊州劉氏來說,袁術目前算是一個大佬級的存在,實力太過雄厚,若是要與他產生沖突……結果恐怕很難承受的起。
針對這兩條路線,劉琦將所有軍侯以上的將官全部聚齊,想聽聽諸人意見。
除去襄陽校尉劉琦之外,在場中人,能獨領一軍的,只有蒯越和蔡勛,再加上他們背后家族的特殊性,使得這兩人眼下在軍中的地位僅低于劉琦。
發言也自然是以他們二人為先。
蒯越這次出奇的沒有吭聲。
蔡勛倒是無所顧忌,建議道:“公子,以末將度之,北上司隸于我軍目下而言,大致方向不過是東向還是西行的問題,眼下南陽郡在袁術治下,若是偏東而行,一旦進入了袁術地界,惹惱此人,于我軍恐有覆滅之禍,不如偏西而走,縱然有漢中蘇固敢出兵滋擾,以我軍之力,破其眾不難矣!”
蔡勛的建議中規中矩,符合絕大多數人的看法,袁術實力強是眾所周知的,避重就輕的行軍路線沒毛病。
但他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說辭劉琦不是很喜歡……什么叫恐有覆滅之禍?太打擊士氣了。
劉琦看向黃忠、文聘。
“漢升,仲業,有何看法?”
令劉琦意外的是,黃忠和文聘竟然都沒有回答。
他們兩人只是靜靜的盯著那副勾勒簡易的皮圖,都皺著眉頭,似有愁苦,好像是陷入了什么窘境。
少時,終于聽黃忠緩緩開口道:“蔡司馬之言,頗為中肯,符合不戰為上之法……”
蔡勛的臉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然,若走西面,糧草調度卻能延誤了大事。”
蔡勛臉上的得意表情凝固了。
“我軍北上司隸,若是不打通一條糧道是斷然不成的,運糧講究預算先機,更是講究道路通達,且糧道不可過于繞遠,不然就需要分調兵馬沿途守護糧道……我軍的糧草是從南郡敖倉出,若是繞道新城……要分出多少兵馬沿途護持?我軍眼下可用之卒為七千,若是西行上雒,至少要分出三千人鎮守糧道,以防被蘇固偷襲。”
蔡勛的面色變的非常不好看,但也無法反駁。
黃忠說的確實有理。
劉琦認真的看了一下皮圖。
那皮圖標畫的比較模糊,方位長短也有很大的問題,跟后世的地圖精準程度完全沒有可比性。
但明眼人還是能夠看出來遠近的。
毫無疑問,運糧之路若過長,就會影響全局計劃,而在所有的行軍路線中,劉琦左看右看,唯有從南陽郡的穰縣過宛城,才是上雒最近的行軍路線。
“看來,只有走南陽郡才行。”劉琦喃喃言道。
文聘沉聲道:“可是袁術有豺狼之心,又有猛虎孫堅相助,其對吾南郡早有垂涎之意,吾軍若從南陽境過,萬一袁術興兵襲我之后,或斷我糧道,恐我軍勢危。”
此刻,蒯越終于開了口:“不錯,從南陽郡行兵,風險著實太大。”
劉琦看向了蒯越,問道:“先生當年在京中,可與袁術相識否?”
蒯越的目光變得有些深邃,似乎是在回憶當年的往事。
“自然是相識的,當年越與袁公路、并劉使君皆在何大將軍門下,當時越與君父雖有數面之緣,卻不甚相熟,不過袁公路乃大將軍股肱,因而頗多私會。”
蒯越這話里的隱含之意,劉琦能夠聽的明白。
他當年在何進麾下時,袁氏兄弟因為其身份的特殊性,被何進予以重用,估計蒯越當時沒少巴結他們。
而像劉表這般在黨禁解后才被起用的人,估計蒯越沒什么時間搭理他。
也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倒也沒什么可避諱的。
“依異度先生的了解,袁術此人如何?”
蒯越實話實說:“雖有雄才,然好大喜功,性頗鉆營,驕矯于身。”
劉琦點了點頭,這話挺中肯的,既說了優點也說了缺點。
就劉琦所知,后世史冊對袁術的評價,評分大多都不高。
三國志給了他十二字的金語:“奢淫放肆、榮不終己,自取之也。”
后漢書則給了他:“矜名尚奇,而天性驕肆,尊己陵物。”的評價。
但劉琦覺得,袁術雖然在軍閥之爭中輸的很慘烈,但他既能在一個時期中成為中土大地上數一數二的勢力,除了四世三公的門庭背景外,其本人肯定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至少論真本事,肯定是比大部分人要強太多了。
而今日聽了蒯越的評價,在綜合史冊,劉琦大概能推測出袁術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了。
優點是有能力,有膽略,也有干大事的渴望,善于投機鉆空子。
缺點是太過于自信了。
這個缺點有些太過明顯了。
他在不具備當皇帝的素質和大環境下,一味的迷信權力,妄窺神器,這不是因為他愚蠢,相反袁術是很精明的人,但促使他這么干的內在原因……應該就是他的自信心和優越感,促使他那時的心理建設足矣鏟平了一切障礙,蒙蔽了他的雙眼。
從心理學上講,袁術這個問題叫‘優越感過盛’,自卑與超越中有大致的解釋,說人類無時無刻不在面臨著自卑的壓力與生存的挑戰,為了消除這種壓力,每個人的內心會根據環境在心理建設出各種補償機制來戰勝自卑感,但過分的補償就有可能導致優越感過剩。
很顯然,袁術心理的補償機制實在是補的太多了,使之變成了一個狂妄自大,集矯情與驕傲與一身的人。當然,這或許跟他的成長環境有些關系。
如此看來,才能和眼光并不是袁術的主要弱點,性格才是。
想通了這點之后,一個想法在劉琦的腦海中逐漸成型。
“我想見見袁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