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瑁醉了,他深沉的醉倒在了這片他并不喜歡的土地上,仿若一條死狗,任旁人如何的挪動搬運,也做不出任何的反應舉動。
吳懿督促軍士將劉瑁攙上了輜車,并派遣自己的貼身侍衛們保護劉瑁回秭歸城休息。
能看出來,相比于在場的其他人而言,吳懿對劉瑁的關切最甚。
除去吳懿外的其他益州軍將,雖然也都來看了一下劉瑁,但也不過是象征性問問,裝裝樣子而已。
見劉瑁只是醉酒,并無大礙,他們便返回了各自之席,繼續觀看擂臺上的角力,并不在意。
很顯然,劉瑁當眾醉酒,應不是一回兩回了。
所謂斗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
漢朝顯貴彼此交往,雖禮儀繁雜,一不小心就容易失了禮數,但偏偏這醉酒卻不在失禮的范疇內。
晝夜酣飲、辭曲賦唱、以舞助興,縱酒行樂,乃是漢朝人習以為常的風雅一條龍。
由此可臆測,后世的喝酒、K歌、蹦迪等一連串娛樂項目,其起源或許就是在漢朝……當然,少數人蹦完迪后去大保健,這傳統是否也起源于漢,就無從考究了。
東漢末年,還曾有“三爵雅”和“避暑飲”之說來描述漢朝人喝酒之猛。
三爵之雅指飲酒分三爵:伯雅(七升)、中雅(六升)、季雅(五升),這三爵之雅可謂勸酒利器,十人九醉。
飲完這三爵,為了測試飲酒之人是否真的醉了,還會事前準備針錐,待客人“醉酒寢地”后,就用針扎他,扎醒了起來繼續嗨,直到客人醉的扎也扎不醒才算完事。
據說這三爵之雅的啟用之人,就是劉表。
避暑之飲則是出自曹丕的典論,指的是光祿大夫劉松北鎮袁紹軍時,在盛夏三伏“晝夜酣飲,極醉至于無知,云避一時之暑”。
那些世家子弟平日里各個執禮甚恭,可一到了酒場,除了遵循尊貴座次和敬酒時的必備禮節,其余之時卻可肆意放縱。
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儒君雅士,一碰了酒就變身成了撒歡的野狗。
而且還不能一個人撒歡,必須得大家一起鬧!
若一人向隅,則滿座不樂。
如果有人飲酒歡歌且手舞足蹈,同席的人必須離席隨和,否則將被視為不敬。
耍酒瘋的還得有人陪著一起耍,漢朝人之酒局何其犀利。
由此可見,出身于顯貴之家,逢酒必醉的劉瑁,可謂深得個中三味。
送走了劉瑁,劉琦便重新坐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適才又被酒醉的劉瑁攥住了,上面都是他的汗液。
唉,這到底是得有多虛。
就這樣的腎,還天天惦記著娶妻呢?真是要色不要命。
劉琦拿過桌案上的巾帛,再次擦了擦。
此時,便見吳懿端著酒爵來到劉琦的桌案前,向其敬酒致意。
“公子,末將敬公子一爵酒,以示相敬之情。”
劉琦無奈一嘆,暗道他果然還是來敬酒了。
換成誰,隱約聽到劉瑁與自己適才的談話,縱然是酒醉之語,也肯定要過來試探的。
你都要養人家妹妹了,還不允許人家過來問問是怎么回事?
“吳司馬,汝也看到了,某適才不過是為了安撫族叔而空做許諾,皆是酒案上的酒醉妄言,吳司馬勿要放在心上,還請與三軍同樂才是。”
劉琦的想法是,既然這話題比較尷尬,那便索性由自己合盤說出,也算是不難為人家吳懿。
要不然這話你讓人家怎么問的出口?
難道讓人家直接問:你倆到底誰養我妹?
吳懿也非胡攪蠻纏之人,他見劉琦說的認真,再加上劉瑁適才酒醉的樣子,自然明白了這當中是怎么回事。
看來不過是相戲之言,無需當真。
只要這話傳不出去就無事了。
但是吳懿和劉琦都想的有點簡單了。
他們兩人沒醉,倒是能夠守口如瓶。
可那被益州軍將士護送回秭歸的劉瑁,這一路上會不會在朦朧中說些風言風語的醉話,讓護送他的士卒聽見,誰也不能保證。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八卦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了,卻不知會在軍中產生何種影響……
吳懿聽了劉琦的解釋,心下大定,他隨即‘引滿舉白’,一口喝盡爵中之酒,以示對劉琦的敬重之情。
“唉,也是難為公子了,不過公子適才肯在宴樂之間應諾我家三公子所言,做君子之諾,足見公子為人赤誠,雖為玩笑之言,卻也足顯公子德厚流光,吳懿深感敬佩。”
劉琦聞言不由莞爾。
如何連德厚流光都用上了?斷不至于將吾吹捧成這樣吧?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飽讀詩書而不求甚解。
……
“好~!”
“好!”
“哦~哦哦!”
“真勇武之士也!”
一陣高聲喝彩,打斷了劉琦和吳懿的談話,將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擂臺之上,一名荊州軍的隊率被對手推下擂臺,躺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半晌都動彈不得。
而那名與他角力的益州軍隊率,則是站在臺上,昂首挺胸,高舉雙臂,享受著益州軍的將士們對他的不斷喝彩。
文聘陰沉著臉走了過來。
他看了一眼站在劉琦面前的吳懿,眸中隱有深意。
吳懿是個有眼力見的人,他知道文聘是想跟劉琦單獨說些事情,隨即沖劉琦一拱手,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文聘來到劉琦身邊,低聲道:“少君,吾軍已是連輸五陣了!顏面盡失……”
“連輸五場了?”劉琦聞言頗為驚訝。
他看向場中,卻見圍繞在擂臺旁的益州士卒皆是高聲喧嘩,氣勢空前高漲。
反觀荊州軍士卒,氣勢明顯有些疲軟,望著擂臺上的那名益州軍隊率,將士們的表情各異……有不甘,有驚恐,也有憤怒。
“都是他一人打贏的?”劉琦伸手遙指臺上的益州軍隊率問道。
文聘回道:“五陣皆此人勝。”
劉琦瞇起了眼睛,頗有些興趣:“角力之斗,主以搏力,能夠連勝五場的,定非尋常之士。”
文聘點點頭,道:“不錯,角力最耗體力與耐性,軍中人連角三場,便會體力不足,此人居然連斗了五場,且場場皆勝,實非等閑之輩。”
劉琦看向文聘:“軍中屯長,曲長可有人能勝之?”
文聘嘆氣道:“軍中之卒,盡為末將與黃司馬操練,各部曲、屯長的能耐,吾二人盡知……怕是無人可勝過他,非得末將親自上場不可。”
劉琦皺起了眉,道:“汝好歹也是咱荊州軍的別部司馬,僅在吾下,汝上臺去角力一個統領五十人的隊率……輸了丟面子,贏了怕也不見得能多長士氣。”
文聘自然也知由自己去戰一個隊率,未免是獅子搏兔,然己方連輸五陣,若是讓那隊率再贏兩場,荊州軍的顏面也就基本丟到底了。
雖只是游戲之樂,但怕是也會傳出些閑言碎語,說益州軍能壓荊州軍一頭。
劉琦略作考慮,吩咐道:“事已至此,便不要在屯長、曲長中挑人上臺了,汝可傳下話去,軍中之人,哪怕只是普通步卒,只要能贏了那益州隊率的,必可升職重用,當連升兩級,酒錢賞賜,一樣不少。”
文聘不解道:“少君此舉有何深意?”
“各部軍侯、曲、屯、隊率,本領如何汝和黃漢升皆心知肚明,若有能打贏他的,何須等到現在?然吾軍七千將士,汝與漢升卻也不能各個都去了解,說不定普通士卒中也有善斗之人。”
文聘聞言了然:“那便依少君之法……唉,眼下卻也只能賭上一賭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只是若有些軍卒,本無勇力,卻想碰碰運氣,投機鉆營,上臺之后反為對方所制……又當如何?”
劉琦道:“此事好辦,雖然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然重責之下也必無虛士,汝招募勇士之時,可聲明上臺角力者,贏了故然可賞,然輸了也要打五十軍棍,那些懷鉆營之心者便不敢胡亂應征了。”
文聘深吸了口氣,暗道論及馭人之道,少君真可謂荊州翹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