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表晃晃悠悠的站起身,言自己有些頭疼,需先行回府。
然后,便見他沖著劉琦招了招手,。
劉琦知道劉表的意思,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于是便急忙起身。
他草草的向諸君拜別之后,緊隨著劉表離去。
而守護在廳外的典韋,亦是同行。
蒯越看著劉氏父子離去的身影,頗為不解地道:“兄長,最近南郡諸縣可有異常之事?”
蒯良搖了搖頭,道:“無事,甚是安定,官民富足,遠甚往昔。”
“這就奇怪了。”蒯越揚了揚眉,疑惑道:“既是荊楚的形勢安定,上雒之師亦滿載而歸,卻又有何事能令劉使君這般急躁?怪哉?”
蒯良道:“難不成……是南陽的袁術?”
“嗯,也只有袁術之威脅能令使君這般失態了。”
另外一邊,劉表和劉琦出了宴廳后,匆匆上劉表的施轓車。
劉表命那適才對他耳語的侍從道:“速行之!”
四名騎吏保護著劉表的車攆,奔大路而行。
劉琦在施轓車上,見劉表一臉愁容慘淡,看那樣子酒似乎也是醒了大半,不由好奇道:“父親,何事竟令您這般急躁?”
劉表苦笑一聲:“張方死了。”
“什么?”劉琦聞言面色頓變。
“怎么死的?”
“突發疾整。”劉表愁苦道:“眼下咱們就是去往拘禁張方的居舍,老夫要去親自查看。”
“停車!停車!”劉琦急忙掀開施轓車的車簾,對著外面的駕車隨侍喊道。
那隨侍被劉琦這一嗓子嚇到了,卻也不敢怠慢,急忙“吁、吁”的拉住了施轓前的馱馬。
“吾兒,這是何意?”劉表驚詫道。
劉琦作揖,低聲道:“父親,咱們眼下不能去張方那里……您適才對諸公言欲回府,那咱們就得回府去。”
張方,與蘇代,貝羽,蒯越,蔡瑁曾并列的南郡五大宗族之長。
十個月前,劉琦和劉磐暗中潛伏到了荊州,聯合蔡、蒯設下宴席,盡誅以蘇、張、貝三家為首的五十五家宗賊,并收其族產,繳其私士。
蘇代和貝羽連人帶族被滅個干凈,但劉琦卻獨獨留下了張方的性命,不為其他,只因他族弟是現如今的桂陽郡守——張羨。
張羨并非張方親弟,只屬同族。
張方想當張羨的親兄長卻還不夠資格。
張羨出自于南陽郡的經學世家,乃郡望出身,而張方的祖父輩乃是南陽郡張氏的庶出,屬于偏支,后全族移居與南郡,成了南郡五大豪強宗族之一。
張方一支在南郡宗族中看似威風,但充其量不過是有錢有勢有私兵的‘寒門’,而身為南陽張氏本家的張羨,是屬于根正苗紅的經學世家,擁有舉孝廉走仕途的上升通路。
然張方即使只是寒門偏支,卻也與張羨是同祖同宗,是他的血親。
南陽張羨自打就任零陵郡守之后,后又遷任桂陽郡守,在荊州兩郡都就任過兩千石高職,名震荊南。
據聞劉磐在去往長沙郡前,張羨還一直在朝中暗使關系,想要再遷任去長沙郡守任兩千石,若不是被劉磐先入為主,他很有可能就得手了。
張羨出身于南陽郡的經學世家,本身在荊北就有一定的威望,又歷經荊南兩任兩千石郡守之職,又在荊南扎下了根基,其在荊州的實際聲威,遠在劉表之上。
劉磐目下在長沙郡只是小心的穩定局面,不敢輕易觸碰他的眉頭。
去年,劉琦將張方交給劉表后,劉表也不敢輕易動他。
他只是抄沒了張方一族在南郡的產業和私士,并命人將張方和其家眷分開軟禁于襄陽城郊,并派族中的親兵看管,不許外人接觸。
然名為囚禁,實則也是好吃好喝的供養著。
劉表幾經沉浮,頗明政道,他知張羨在荊南的根基深厚,不想惹他,因而在囚禁了張方之后,便修書派人送與張羨,例數張方的六條不赦之罪,但最后卻言明張羨若想要人,那劉氏自會將張方送往桂陽郡,交由張羨處置。
劉表來荊州之前,張羨在桂陽郡利用他在南陽郡的家族勢力(南陽郡是冶鐵大郡)與張方私鑄軍械,幾乎包攬了整個荊南郡國軍的兵械武裝,此事劉表捉了張羨后,想要查出來并不是太難。
但劉表的信中特意沒提此事,反是頗顧忌張羨的面子。
劉表上任荊州時任的是監察刺史,本職工作就是專門監察這些兩千石的郡守之行,他若是想陰張羨,便只需將張方的口供呈遞給雒陽……
雖然不能斷了張羨的仕途,但絕對不會讓張羨舒服。
但劉表并沒有這么做,他反倒是友好張羨。
張羨心里也明白,為了自家偏支的一個寒門族長,犯不上得罪劉表,遂書信與劉表,表明了服從之意,另言明自己已是知曉了張方之罪,不需劉表交張方給他。
他只是請劉表看在張方也是南陽郡張氏一族中人的面上,留其一命。
如此,劉、張二人便算是暫時的井水不犯河水。
可誰能想到,這還不到一年時間,張方竟然突發疾病,死在了襄陽。
在這種節骨眼上,張方的死就很容易鬧出激變。
他雖然是張氏的寒門偏支,但他畢竟姓張,是南陽張氏中人。
張方犯了法,張羨可以容忍劉表抄沒其產業,并軟禁于他……但以他的立場而言,卻絕不會容忍劉表殺了他!
雖然劉表實際上并沒有殺張方,但張方死前并無頑疾纏身,乃是突發急癥而亡……這事傳到荊南,又有誰能說的清楚?
就算是能說的清楚,但張羨會承認這件事么?
經過十個月的刺探,劉表早就看出了張羨不是久居人下之輩,從他連調兩郡郡守的履歷來看,就能猜出他是胸藏大志之人。
這年頭,宗法社會的價值觀使得替族人報仇成為了一種揚名的手段,很是受人追捧。
報仇雖不被漢律所允許,但卻可為士人稱贊。
更何況張羨乃是一方郡守,什么罪責又能隨意加于其身?
他若是看準時機,以報仇的借口起兵,就大事不妙了。
劉琦回兵的時候,剛剛跟南陽郡的袁術打過一場,這點劉表知道。
但劉氏父子不怕,因為袁紹目下與荊州的關系要好。
若是二袁在中原展開大戰,劉表一方便會支持袁紹與袁術鏖戰,或許還能借機奪回南陽郡也說不定。
但在這種關鍵時刻,張羨若是借口為張方報仇起兵于荊南,那后果對于劉表來說,就不堪設想了。
以劉磐目下在長沙的那點剛剛攢聚的實力,根本就擋不住張羨的雷霆一擊。
別看張羨只是桂陽郡守,但他這些年來一直和張方暗地里壟斷著荊南郡國兵的軍械……桂陽郡各縣武庫中暗藏的兵甲,足可武裝荊南四郡的所有郡兵。
且張羨在當桂陽郡守之前,還曾當過零陵郡守,威望甚高,反觀劉表對零陵郡根本就沒有實際的掌控力。
兩郡若反,只怕荊南旦夕便不為劉表所有。
若后方不穩,荊州自顧不暇,還拿什么與南陽郡的袁術去斗?
若南陽郡和荊南同時起兵,則劉表有滅門之禍。
“張方這賊,好死不死的,偏趕上這個時候死了。”劉琦狠狠地一錘腿。
劉表皺著眉頭道:“吾兒,為何讓侍從停車?”
“父親,在襄陽郊外看管張方的人,可都是咱們族中的兵壯心腹么?”
劉表道:“是。”
劉琦瞇了了眼睛,細思片刻,便一掀車簾,招呼那名趕車的侍從進了施轓車。
“適才是汝向嚴君稟報張方死事?”劉琦低聲道。
“正是卑下。”
“除了你之外,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
“只有十二名看管張方的山陽兵壯知曉。”
劉琦點了點頭,對那侍從道:“你不用趕車了,現在火速去張方的居所,讓那十二人原地待命,不可妄動,我隨后便去……不許他們跟任何外人接觸,若有一個人把消息走漏了……”
劉琦揚了揚頭,對那侍從示意了一下:“你們十三個全死。”
那隨侍急忙道:“我等忠于使君,自不會妄言取禍。”
“去吧……記住,暗中去,不要讓人看見你。”
“諾!”
那侍從走后,劉琦遂對劉表低聲道:“父親且先回府,你我二人,不可前往張方居所,不然唯恐消息走漏,眼下需先瞞住張方之事。”
劉表略略一尋思,嘆息道:“還是吾兒心細,老夫此刻確實不能去那,以免為人所覺。”
“回邸!”
那趕車的侍從走了,劉琦便讓典韋代為駕車,一行人轉道返回了劉氏府邸。
父子二人的施轓車抵達府邸時,劉琦的弟妹已是睡下了——劉琦今夜沒有與他們見上面。
到了夜深,子時之后,城中萬籟寂靜,州牧府的后門才緩緩打開。
劉琦悄悄的潛伏出來,他帶著典韋,按照劉表親信的指引,暗中去往襄陽郊外。
為防止意外,張方是被劉表單獨軟禁在襄陽郊外,除了這一處房舍,旁邊并無一屋,而張氏族中的家眷則是被安排在別處,以防他們有所勾連。
張方每日能夠接觸的人,只有那些負責看護他的山陽侍衛。
張方的尸體此刻還在舍中的床榻上。
他的尸體此刻已是僵硬,其右手呈現彎曲形態,緊緊的捂著自己的左胸。
其雙眸圓睜,眼眶塌陷,嘴巴半開,已經是合不上了,面無血色,脖頸上已經開始浮現尸斑。
“這是……心梗吧?”
劉琦也不太確定張方的死因,但看這樣子,應該是心臟方面的急病。
至于是心梗還是冠心病突發,那劉琦就說不清楚了,反正是要命的病。
一名侍衛道:“不知是何疾,還未等卑下去找醫者,人就已經不行了……我等只能先去知會使君的隨侍,請使君定奪。”
劉琦點點頭,道:“除了你們十二個和嚴君的一名隨侍,還有其他的人知曉此事嗎?”
“卑下等不曾告知他人。”
那名隨侍亦是急忙附和:“卑下亦不曾。”
劉琦在張方的床榻邊緩緩站起身,說道:“你們說的最好是真話……我知道,你們的家眷也已經從山陽遷來了南郡……別因自己的口舌之快,而使親眷蒙難,會有愧于先祖的。”
那十三個人急忙齊齊跪倒,道:“卑下等謹記!”
劉琦轉頭看了一眼張方的尸體,道:“乘著夜深,拖出去在院中埋了吧……從明天開始,你們十二人依舊是守在這里,每日送大食小食,像原先一樣輪崗看守,就好像人沒死時那樣,我的意思,爾等明白?”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