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謙這個人,年輕的時候確實比較抗上,但隨著年齡的增大,精氣神逐步減弱,身體逐漸衰老,他的心理建設能力也越發變的脆弱。
人類有一個普遍的成長特性,在幼兒到少年這段期間,由于心理建設能力正在發育,對這個世界的承受能力很弱,后隨著年齡變大而逐漸增強,到達壯年之后心理抗壓能力則是頂峰,
但當開始步入老年后,其抗壓能力會隨著身體的衰老和精氣神的衰弱而開始走下坡路。
現在的陶謙若是用一個這個時代比較流行的詞來形容,就是‘色厲內荏’。
現在的他腹背受敵,后方被徐州境內的國相和當地的豪族為禍,一旦那些宵小將公孫瓚引入徐州,便無他陶謙的棲身之地。
而前線,劉琦已經看出了他的軟肋,并采取了策略。
荊州南蠻營的戰力不弱,若是采取劉琦說的那般潑皮式打法,執意與徐州軍干耗,陶謙根本拿劉琦沒辦法,而且還撤退不得。
此番募兵不成,還得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基業在后方被陰德等人蠶食殆盡,陶謙豈能受的了?
陶謙轉過身,將臉對向帳內,不讓眾將官看到他的樣子。
因為他怕自己此刻心中無以言表的恐懼會浮于表面,被麾下的諸位將官看到,若是如此,那自己怕就是威信全無,聲威掃地。
“爾等且先出去,容老夫細思之。”半晌之后,方聽陶謙緩緩出言。
“唯。”眾人紛紛領命而去。
“曹君留下。”陶謙又再度出言,單單留下了曹宏。
少時,待諸人都出去了,曹宏方問陶謙道:“使君,心下可是有主意了?”
卻見陶謙緩緩的轉過身,此刻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原先的凌厲,他的面容在一瞬間仿佛蒼老了許多,讓人看著甚感驚訝。
“曹君,眼下之勢,難不成……是真得送吾兒前往荊州為質子才可?”陶謙的語氣有些發顫,當中頗有恐慌之情。
曹宏嘆息道:“眼下之事,只能如此行事方可平復劉伯瑜對使君的怨氣,不然彼若執意與使君為難,有性命之危的……怕是您啊!”
“腹背受敵……受制于人……怎么就會變成了這樣。”陶謙目光呆滯的坐在原位,呆愣楞地自言自語。
曹宏猶豫了一下,遂下了狠心勸他:“使君,您膝下畢竟是有二子,且均為正室所出,縱然送一人為質子,亦不會誤了丹陽陶氏祖業,況山陽劉氏父子亦是護君聯盟的發起人,劉景升也算海內知名的清流名士,應不會做出誅殺質子這般卑劣行徑……二公子若是前往荊州,應可保性命無憂。”
曹宏言下之意,卻是已經認定了若是要給荊州送人質,當送次子陶應前往。
但曹宏卻不知曉,陶謙平日里最為疼惜寵愛的,正是他的這個幼子。
此舉,倒是與袁紹相同。
陶謙沉默半晌之后,突然道:“汝且退下,容老夫細思。”
“唯。”
曹宏走后,陶謙立刻派人飛馬去往宛陵下屬的鄉亭,招正在替他募兵的陶商、陶應、曹豹三人回來。
陶商和陶應募兵不甚順利,效果甚微,兄弟二人正不知當如何向陶謙回復呢,如今卻被陶謙緊急召回,二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殊不知更悲慘的未來在等待著他們。
回到了大寨后,陶謙將二人召于身前,面色沉痛的向他們講述了當下所發生的事。
一番話說完,陶商和陶應都沉默了,兩人的臉色發黑,神情都頗有些緊張。
片刻之后,卻見陶應突然蹲下,用雙手捂著臉‘嗚嗚’抽噎道:“父親救我!救我!孩兒不想去荊州啊!嗚嗚嗚孩兒不想去啊!”
眼見陶應哭的這么凄涼,陶謙心中亦是多有不忍。
老父多疼惜幼子,這是一種普遍現象。
陶謙嘆道:“為父又何嘗想送你去呢?只是眼下時局如此,汝若是不去荊州……恐咱陶氏一門,從此在這天下將無立錐之地,唉……為父也舍不得你啊……可又能如何呢?”
說到這的時候,陶謙的語氣也不由有些哽咽,
他為了不露怯,趕緊仰頭望向帳篷,忍著不讓淚水滴落。
陶應依舊是捂著臉,蹲在地上哭泣聲越發大了,聞之令人莫名傷感。
“父親,孩兒不跟您回徐州了,孩兒也不去荊州了,孩兒回祖籍老宅,春夏讀書,秋冬射獵,從此不問朝堂之事,難道……難道這還不行嗎?嗚嗚嗚!孩兒一生愿做白身之人。”
“逆子!”
陶謙猛然一拍桌案,瞪眼發怒,嘴角甚至都有些哆嗦道:“大丈夫立于世,當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焉能這般怯懦……你給我去荊州!現在就去!”
“孩兒不去!嗚嗚!”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在旁邊低頭不語,面有苦楚之色的陶商站了出來。
“父親……孩兒愿替二弟去荊州。”
“你?”陶謙聞言頗感驚異:“你去荊州?你乃吾家長子,如何能前往荊州為質?”
陶商嘆息道:“長子次子,皆為一母所生,孩兒又如何忍心看二弟這般苦楚為難?久聞劉景升位列八及,與元節公并稱,乃是天下清流,孩兒若從之,想來他必不加害于我,等父親穩固了徐州,與荊州交好,贖我回來便是了。”
“這……”
陶謙的語氣,似乎略有些松動。
曹豹一直冷眼旁觀,突然站出來道:“使君,若遣長子為質,也可展現我徐州之誠意,或更可安劉氏父子之心。”
陶謙沉默了好久,左右為難。
他看了看毛遂自薦的陶商,再轉頭看看蹲在一旁捂面痛哭的陶應……溺愛幼子的心情不知不覺的占據了上風。
“唉,如此就委屈你了。”陶謙站起身,走到陶商面前,安慰道:“商兒放心,待為父安定徐州之后,定想辦法從劉景升手中將你換回。”
“多謝父親。”
陶謙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對曹豹道:“扶應兒先出去吧,老夫有些事想叮囑商兒。”
“唯!”
曹豹領命上前,從地上攙扶起了陶應,向著帳外走去。
在曹豹扶起陶應的一瞬間,陶應一直捂著臉的雙手似乎隱隱有些下墜,露出了一點真容,但立刻又被陶應捂上,其哭聲驟然間變的更大了。
曹豹卻是有些發愣。
在那一瞬間,他隱隱的看到了陶應的面頰……好像并沒有淚痕,上面全是干的……干打雷不下雨?
曹豹皺起了眉頭,深深的瞥了陶應一眼,手中的力道也強硬了幾分,硬生生的將他給拽出了帥帳。
當日,陶謙的使者便再一次前往荊州軍大營,面見劉琦,言陶謙愿意與劉琦盟好,并愿遣上其長子陶商入駐襄陽。
這一下子,反倒是將劉琦弄的有些措手不及了。
他這一次沒有對使者使臉色,而是讓人好生款待來使,
隨后,劉琦找來了劉曄與他商議。
劉琦一開始問陶謙要人質,壓根就沒想過陶謙會真的要送人質來。
他只是按照談判的規矩,先獅子大開口,要一些陶謙根本不可能答應的條件,然后等著對方與自己談判壓價。
起始價要的高,回頭能夠談成的價格,也自然高,這是最基本的常識。
可劉琦實在沒有想到,陶謙居然一改初衷,連還價都不還一下,一下子就答應了自己的要求。
“陶謙老兒,莫不是在跟我使計謀吧?這么輕易就把人質送來……還是長子?他那個兒子究竟是多不招他待見?”劉琦頗有些猶豫地問劉曄道:“這當中似有蹊蹺。”
劉曄聽了這消息也頗為驚訝,
他認真的琢磨了許久,終于開口道:“陶謙遣長子為質,便等同于受制于府君,何來陰謀一說?想來,應是他方寸已亂,再加上身邊沒有智謀之士為其點明我軍真意,故而犯了糊涂,使君無需多慮。”
劉琦長嘆口氣,道:“誰曾想,居然還真弄來個質子,令人始料未及……子揚,你說這個陶商,劉某人應如何安頓?”
“施之以恩,待之以友。”劉曄道出了八個字的精髓。
“待之以友是么?”劉琦仰頭看天,雙眸忽明忽暗,自言自語道:“容我細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