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軍在暗夜中,猶如一群索命的勾魂使者,他們手中的兵器和強弩,似乎是在吟唱著關于死亡的歡快樂曲,火焰仿佛是地獄的慶祝,一條接一條的收割著西涼軍的生命。
“郿塢已失!財貨盡為我等所得!天子得救!我等奉詔討逆!董老賊合該速死,三族待誅!”
營地的南面,劉琦親自坐鎮,并安排了數千名嗓門巨大的兵卒,在黑夜中對著那喧囂吵鬧的營地,不斷地高呼著他事先安排好的口號,那聲音響徹了天空,如同詛咒一樣的傳到了西涼軍將士們的耳中。
董卓披著單衣,氣喘吁吁的從帳篷中邁步走了出來。
他的病在這幾天,更重了,而且發作的比較頻繁。
劉琦估計的沒錯,董卓的這個毛病,在這個時代其實是沒治的,即使放在后世,也只能是用藥物進行緩解,而不能根除。
這就是哮喘。
哮喘這病分為好多種,有過敏性哮喘,也有胸悶性哮喘,引發的方式多種多樣,不能一概而論。
當然,這病一般控制住就沒什么大問題。
但若是控制不住,特別是對于那些年紀越大,身體素質越差,且不能夠加強自身鍛煉的人來說,就很容易在發作的時候奪走其生命。
而劉琦雖然沒有見過董卓的面,但對他的情況也算是頗為了解。
荊州軍的探子,在這些年來,總是不斷地將董卓的消息向劉琦進行匯報。
身材胖大魁梧的董卓,生活作息極其不規律,每夜都要御上數女,縱欲歡樂,且日日酒爵不離手,一言不合就玩宿醉,端的是醉生夢死。
六十多歲的人,還不注重休息養生,這對哮喘患者極為不利。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時代的衛生條件極差,對于過敏性的哮喘患者來說,這是致命的。
過敏性哮喘的過敏源并不是一成不變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過敏的東西會逐漸發生改變,不一定什么東西就會促使哮喘發作,什么花粉水果酸辣食物動物都可能成為過敏源……
但毫無疑問的,不論是什么作為哮喘發作的過敏源,在衛生不好的地方,過敏源出現的概率就是最大的。
軍中就是這樣的一個不是很衛生的地方。
數萬大老爺們,不可能像是在和平時期一樣,飯前飯后都洗手,衣服臟了臭了就拿到河邊搓一搓,吃喝拉撒極有規矩,也不會搭個茅坑,排隊上廁所——軍中沒有這個時間也沒有這個條件。
軍前的一切,都是從簡的,就連吃飯也是需要爭分奪秒的,排泄也是在固定的區域,脫褲子就拉。
故而,劉琦在自打知道了董卓有這個病之后,他就立刻下了一個判斷。
這個病,很有可能會成為老賊喪命的根源。
但至于何時喪命,這就需要自己在當中推波助瀾一把了。
“府君,末吏有一事不明,還請府君指點。”法正身穿甲胄騎馬矗立在劉琦的身邊,發出了質疑聲。
“嗯?”
劉琦只是回復了一聲,他瞇著眼看向前方,精神力異常的集中。
“府君,為何要如此行事,讓三軍將士在此呼吼郿塢和天子,為了什么?”
法正很不理解,郿塢失陷的事情,西涼軍早就已經知道了,如今再對他們呼吼,根本不會對他們的士氣造成任何的打擊……
至于天子失陷,這對于董卓來說或許很重要,但對于普通的西涼兵卒而言,他們對天子的概念著實是非常模糊的,失不失去,對他們而言,并無多大意義。
為什么要花費幾千兵力,在此做這些無用之功?
法正著實是不能理解。
法正不理解,劉琦也不怪他。
但這當中的事,具體該怎么跟法正說明,劉琦著實有些沒頭緒。
我跟你解釋‘哮喘’這個病怕情緒激動,怕生氣……但估計你連‘哮喘’是什么怕是都沒有概念。
沉默了少許之后,方聽劉琦試探著對法正言道:“我若是說,我想憑借三軍將士們的唇舌之功罵死董卓,孝直信是不信?”
這話并非胡扯,也非玩笑。
而是實打實的真心話。
哮喘患者一生氣,要是搶救不及時,說不定真能過去!
但法正很顯然卻把這事當笑話聽了。
他沖著劉琦拱手道:“府君莫要調笑于我,君這般行事,想必定有高招,既府君不肯明示,那就容末吏靜觀而習之也!”
劉琦長嘆口氣,這還真是有代溝啊。
解釋不通的。
與此同時,西涼軍正中的帥帳中,董卓在一眾親衛的保護下,步履蹣跚的從帥帳內走了出來。
這幾日又是打埋伏戰,又是倉促趕路,再加上心急如焚,生怕呂布和王允等人將自己珍藏于郿塢中的私貨給運走或是損毀了。
一日不到郿塢,董卓的心便如同一日在滴血。
這段時間他脾氣不好,行軍的路上屢屢暴怒,但凡有人做出一丁點讓他不瞬息的事,他就動手殺人。弄的他身邊的西涼軍護衛們也是如履薄冰,每日跟活在刀尖上似的,一點都不敢疏忽大意,生怕讓相國抓住了把柄。
但也正因為如此,董卓根本休息不好,晚上睡覺很淺,而且很容易就驚醒。
今夜,董卓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剛剛有了一丁點的睡意,便被外面的喊殺聲給弄的睡意全無。
緊接著,便見他的護衛們趕來,替他穿戴衣甲,請他出帥帳尋安全的地界暫避,言待擊退敵軍之后,再請相國回帥帳。
董卓本來不愿意,但架不住他們好勸歹勸,才穿了甲胄走出帳篷。
手下人已經把戰馬趕到了他的面前,胖大的董卓在踩著一個跪在地上的士卒的背脊,還在左右攙扶之下,才被勉強扶上了戰馬。
而那名被他當做上馬石頭的西涼軍護衛,在董卓腳踩在他背上的一剎那,差點沒昏死過去,巨大的重量壓的他差點直接趴在地上,他拼了命的咬緊牙關,呲眉瞪目,用足了吃奶的力氣,方才沒有過大的晃動。
因為他知道,但凡一不小心將董卓給掀翻下來了,只怕他這輩子連當上馬石的機會都沒有了。
董卓翻身上馬之后,自顧自的向四周看了一看,方要騎馬離去,突然一陣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中。
那聲音并不能完全蓋過營地中的廝殺聲,但也比較響亮,畢竟是幾千個人一同呼喊,不同等閑。
董卓手下的護衛們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急忙道:“相國,咱們快走吧!”
“等會!”董卓抬手攔住了那名護衛,瞇起眼睛仔細地聽:“是荊州人?在喊些什么?”
“相國,荊州人喊什么,與咱們有何相關,還請相國速速撤離。”
但很可惜,那名護衛的話,董卓并沒有聽進去。
他只是側耳認真地聽著。
但當聽清楚荊州人喊的話之后,董卓的臉色終于開始變了。
他牙關緊咬,胸口來回的起伏,沖了血的眼珠子,此刻瞪的通紅。
“劉家小兒,老夫與你誓不兩立……誰?誰!哪個敢胡言亂語,哪個敢說天子丟了!誰人敢誅老夫三族?不知死活的東西,老夫要將妄言之人碎尸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