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的話在不知不覺間,竟然是說到了劉琦的心坎里。
這個老家伙的心里實在是太陰暗了,他似乎總是在關注著這個世界上所有陰暗的角落,而人間那些充瞞陽光的地方,他似乎總是可以自動忽略,視而不見。
但仔細琢磨一下也沒啥毛病,人家賈詡有這樣的表現也是正常的。
在這個戰禍不斷的世間,在這人命不如狗的社會,誰還有心情去看什么人間的美景?再說了,戰爭綿延,人口銳減的人間地獄,也根本不看不到什么所謂的美麗景色……
劉琦甩了甩頭,將腦海中的雜念拋出頭去。
他抬起手,手指在輿圖上來回滑動,最后落在了冀縣的位置上。
“詐敗的話,以驕彼心,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韓遂等人的聯軍騎兵太多,我的大隊人馬若是詐敗而走,倉惶之間被對方追擊,奔走踐踏之下,定然損傷極多,一個不好還容易全線崩潰,變假敗為真敗。”
賈詡搖了搖頭,道:“君侯錯了,老夫所言的詐敗,不是如此膚淺的詐敗,而是徐徐而敗,不亂而敗,且戰且走。”
劉琦聞言奇道:“如何徐徐而敗?”
賈詡道:“韓遂和馬騰也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與他們聯合的那些涼州軍閥也多是常年與羌人交手的沙場驍雄,君侯若是急行交戰而敗,必然會讓他們看出破綻……彼或是不追,或是以力搏之,這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那你的意思是?”
賈詡走到輿圖前,伸出瘦巴巴猶如雞爪一般的手,在輿圖上來回比劃著……
“先固守在冀城,與對方交戰,固守幾日,待雙方力竭之時,再行撤兵,走綿諸道,在此地安營扎寨……”
“綿諸道?”劉琦的腦海中一下子想起了什么。
賈詡淡淡一笑,道:“君侯也記起來了?不錯,綿諸道正是當年君侯用強弩陣第一次大敗李傕和徐榮的谷道,當時彼軍折損兩萬余眾,士氣大磋,也正是由那一仗作為基踮。”
劉琦的反應很快,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賈詡的意思:“我們在綿諸道駐扎,西涼叛軍就會覺得咱們故技重施,會在綿諸道布下埋伏,因為不敢輕易追擊……”
賈詡淡淡地道:“不錯,所以屆時我軍就可以安然撤的走,然后去往關中和涼州交境的清水縣駐扎,待叛軍抵至,我軍可再與其交鋒,屆時依舊死守數日,待雙方拼殺的力竭之后,再緩緩向關中腹地撤離……”
“那叛軍若是追上來怎么辦?設伏破之?
賈詡搖頭道:“不需要,只要謹慎的派兵斷后即可……依照老夫對那些西涼本土豪強的了解,他們連續經歷了幾場硬仗,又見君侯撤走沒有埋伏,心下自然就開始亂想了……因為君侯沒有設伏,只是且戰且走,他們便會以為君侯現在是強自支撐,實則不敵,有些人會驕氣日盛,有些人還會猜想太師在長安與李傕等人交戰不敵,君侯是因為太師的召喚而著急撤兵。”
劉琦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賈詡慢悠悠地繼續道:“君侯在沿途可留下一些輜重和糧食,好似是因為撤退慌亂而遺留下來的,讓西涼軍心中琢磨不定……當然,即使他們當中有人想追,但也絕不會輕易追上來的。”
“為何?”劉琦疑惑道。
賈詡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屑的冷笑:“因為他們名為聯軍,實則各自為政……君侯雖是且戰且走,但卻逢地必戰,西涼叛軍一路追下來也定然是損失不少的,這些涼州豪強,受了損失,且兵進關中,哪里還肯再去為韓遂出力?屆時他們必然都勢必想要同盟多受損失,自己則是保留實力,以求日后取利。”
劉琦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文和果然高明,這份見識真非一般人所能及……那就按照你說的辦。”
數日之后,楊秋,李堪,程銀所率領的大部人馬,先行抵達到了冀縣。
劉琦則是以冀縣為大本營,并在旁邊設立了三座營盤,彼此互為掎角之勢。
雙方見面,二話不說直接開打。
西涼軍的騎兵雖然多,但騎兵只是適合平原之戰,并不適合攻城拔寨,劉琦命人建造堅固的營盤堡壘,用為屏障,并用弓弩軍和大盾兵為中堅,與西涼叛軍交手。
西涼軍的勢頭雖然猛,但面對荊州軍,卻也難以占到什么便宜。
畢竟這幾名涼州豪強份不同屬,各懷心思。
且他們麾下軍卒雖然悍勇,但整體素質并不高,反觀劉琦麾下則是齊聚了諸多名將——甘寧,龐德,張任等人,隨意揪一個出來都是可獨擋一面的猛人,另有關羽和張飛也是勇猛無匹,精通戰陣,由他們坐鎮指揮各部,說實話劉琦想勝或許不能急勝,但想輸也不容易。
最重要的,還是有文聘這個善于防守的大將居中指揮。
劉琦將所有兵馬的總指揮權交給了文聘。
論及攻城拔寨,文聘或許算不上一流,但若是論守,這天底下沒有幾個人能是文聘的對手……就算攻堅的人是西涼
軍也一樣。
整個冀縣被文聘安排布置防守的猶如鐵桶一般,西涼軍咬一口就得崩掉幾顆牙。
有優秀的兵將作為基礎,即使隨后又有候選,張橫,梁興等幾個勢力的兵馬加入,但依舊不能動冀縣分毫。
日頭在雨中幾近落下,西涼叛軍再經過又一次猛烈的攻擊之后,再度退去了。
冀縣場地上,數不清的尸體被涼州叛軍一具一具的帶走,用草席包好統一放在一處,用火燒掉,沒有任何祭拜也沒有任何憑吊的儀式,只是簡易的做了個處理。
就和他們往日在涼州平羌叛的時候一樣……
距離冀縣十里的大營處,持著兵器的兵卒一隊一隊的巡視過帥帳周圍,因為下雨而躲進帳篷里的士兵們一邊望著外面雨天,一邊望著奔涌進來的馬隊,彼此都在竊竊私語。
不同尋常的氣氛籠罩每個人的心頭,同時,也籠罩整個西涼叛軍的軍營。
這些西涼叛軍前線都是抱著輕松必勝的心態殺來關中的。
在叛軍集結去往關中的誓師會上,韓遂和一眾西涼軍閥告訴他們的,是李傕郭汜等人和朝廷已經大打出手,關中有累卵之危,這一次他們從涼州出兵,純粹就是打掃戰場撿漏來的,數不清的糧食,財貨和女人在等待著他們去強奪,在他們面前的大路,絕對是一帆風順的。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冀縣的荊州軍,卻給了他們一記當頭棒喝。
帥帳之中,幾名西涼軍叛軍的首領正圍坐在一起,一邊吃肉干,一邊跺腳罵娘。
“這西北的事情,和他劉琦有甚關系?他從漢中出兵,來此處與我們專程作對,莫非傻了不成?這對他有什么好處!”候選大口撕咬下一條肉干,一邊嚼,一邊咒罵劉琦。
他旁邊的李堪望著篝火中‘噼啪’作響的柴薪,若有所思。
其實以涼州諸軍閥的角度去想,他們是真的想不明白,劉琦率兵來關中有什么好處?
這里離他的荊州和益州遙遠不說,而且動輒幾萬大軍來此,軍糧消耗極為嚴重……
且劉琦軍既不搜牢,也不占關中的長安,反倒是跑到冀縣專程來組織他們,干費力不討好的活計。
叛軍首領們極不理解,這是圖什么。
當然他們做夢都想不到的是,劉琦現在首要的目標,不是要取長安,而是要拿下他們的老巢……涼州。
那個地廣人稀,到處都是戰禍的貧瘠之地!
好半天之后,方聽李
堪緩緩開口,做出了一句總結:“這姓劉的小子,到底還是姓劉啊……他如此行徑,不為其他,只為朝廷……年紀輕輕的,倒是個愚忠之士,頗讓人欽佩。”
程銀嗤笑一聲,面露不屑:“有荊州和益州這大好的土地,不好像享福,卻跑到西北攪這渾水!我看劉家小子也是活膩了……這是覺得日子太好過了!”
楊秋將手中刀向著土地上狠狠一刺道:“你們不要忘了,當初他可是在綿諸道滅了李傕徐榮麾下過萬兵馬,懸三千人頭于冀縣之人,雖然迂腐,卻也是狠辣之輩,咱們不可大意……”
正說話間,卻見一名斥候匆匆來到帥帳外,對著里面的涼州諸將門喊道:“大帥!冀縣的荊州軍……撤了!”
一顆石激起千層浪,帥帳內一下子就炸了鍋。
程銀猛然起身,望著那斥候道:“撤了,往哪撤了?”
那斥候操著濃重的西北腔道:“冀縣兵馬,連夜撤離,奔東而走,不知要去往何處。”
“再探!”
“諾!”
那斥候走后,帥帳中的一眾叛將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皆是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少時,方聽楊秋緩緩地開口問了一句……
“我說,咱們是追還是不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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