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可以說是目前天下唯一一個就綜合實力而言,能夠凌駕于劉琦之上的牧守。
當然,此戰過后,劉琦和袁紹的地位,應該是整個調換了過來,但袁紹的實力依舊是不容小覷。
現在對劉琦來說,攜大勝之威徹底追剿,毫無疑問是解決后患的最佳時機。
“君侯,還請三思,要考慮清楚啊。”蒯越耐心地勸諫道:“袁紹若是回了河北,日后依舊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劉琦從戰車上走了下來,拉著蒯越的手,語重心長地道:“我也知道眼下是消滅袁紹,解決后患的最佳時機,但是曹操前一段時間剛剛東撤,眼下他又背上了弒君的惡名,若是他見我軍追袁過深,去而復返,我軍豈非是兩面受敵?所以說啊,這一仗,咱們應該求個穩……你說對不對?”
蒯越沉默了。
曹操眼下肯定是來不了的,蒯越知道。
曹操當初轉戰來司隸,這就使得魏延成功的接應到了袁術回江夏。
依照劉琦的個性,他不可能想不到曹操一旦在雒陽失利,會有卷土重來的可能性,他一定會讓魏延、劉磐、黃敘等人再次供給袁術糧草,支持他再次出兵陳列于中原邊境。
就算是不打,但也足矣對曹操的腹地形成威懾了。
而且曹操這次犯下的過失太大,他轄境內的士族和望族不可能依舊任憑他管轄。
特別是兗州境內的士人,一直以來對曹操就懷有反叛之心,自打張邈和陳宮被鎮壓之后,他們一直都在暗中找機會繼續推翻曹操的統治。
眼下這種時刻,曹操基本就是亂臣無疑,亂臣的治下,豈能無事?
不論是為了防備袁術,黃敘,魏延等人的卷土重來,還是轄境內會出現的反叛或是混亂,曹操都不能再次向雒陽興兵了。
蒯越覺得,自己能想通的事,劉琦一定不會想不到,他甚至肯定比自己想的更遠……
可他卻非要當著自己的面裝傻……
那大家就一起裝傻吧。
“君侯所言甚是,袁紹就先不追了。”蒯越表示贊同。
尸鄉土城外,賈詡一直默默的站立于城門外,遙望北方。
整整一個多時辰了,他矗立在原地一直沒有動過,他仿佛已經變成了一尊雕像,堅實的站立在此,任憑風雨的洗刷,也巋然不動。
一尊雕像,一般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力,除非有人天生就對這塊石頭感興趣。
賈詡在土城外站了一個時辰,李儒則悄悄地站在他背后瞧了一個時辰。
終于,那尊石像轉過頭來了。
瞬間,兩個人的目光交匯在了一起。
“你還沒走?”賈詡對于李儒出現在此,感到疑惑。
李儒沖著賈詡拱了拱手,道:“明日就要出發了,本想特意跟你道個別,請你喝酒,只是看你站在那一動不動的,怕是在想什么大事吧?因而就沒出言打擾。”
“你知道老夫不喝酒。”
“難道說,就當是為我這個老朋友送別,文和也不能破一破例嘛?”
“不能。”
“為什么?”
“誰是你朋友。”
李儒也不生氣,自從跟劉琦談過話之后,李儒的脾氣相比于原先溫和了許多。
從王允的掌控下走出來,讓他感覺到了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這一次,袁紹應該是死定了吧?”李儒笑呵呵地看向賈詡。
“誰知道。”
賈詡慢吞吞地轉過身,自顧自地向著土城中走去。
李儒小碎步跟上他:“聽你這意思,袁紹是死不了的?”
賈詡瞅都不瞅他:“你一個去涼州當郡丞的人,為何對這些事這般感興趣?”
李儒絲毫不顧及賈詡的冷嘲熱諷,道:“你不想說,無所謂,我替你說……雒陽新君未定,朝臣們的意見不統一,對于君侯來說,這大敵還是應該存在的。”
“哼哼……”
李儒道:“你別光哼哼啊!這一次袁紹失敗,乃是因為其后方冀幽兩州望族門閥不予其便,斷了糧秣支撐,以袁紹的狹隘心性,受此大辱豈能不報?此番他不回河北便罷,袁紹若回了河北,必有腥風血雨之舉。”
“哼哼……”
“天下望族頂尖皆出自冀幽,這朝堂之中,和河北望族沒有干系的,能有幾個?大部分都有!況且從今往后,袁紹與朝廷已成決裂之勢,無論于公于私,袁紹都已是朝廷中人的心腹大患了。”
“哼哼……”
“以君侯的睿智,此番若滅了袁紹,則朝中眾人沒了公敵,君侯回雒陽,就算是能夠改元登基,只怕也要受制于人,但是現在……嘿嘿,袁紹和曹操同為反賊之列,北地士族望門皆有滅頂之禍,天下能滅袁紹者,唯劉益州一人爾……被人選去坐皇帝,和被人求著當皇帝,那完全是兩個感覺呀。”
賈詡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他。
“你這么明白事理,這皇帝應給你當才是呀。”賈詡冷冰冰地道。
“你少放屁!”李儒嚇得一縮脖子,甚至爆了粗口。
他四下觀望了一圈,見左右無人,氣道:“你想害死我不成?”
“你到底想干什么呀?”賈詡不解地看著他道:“你都要去涼州赴任了,這些事跟你有什么關系?”
“怎么沒有!我也不能永遠待在涼州不回來不是!”
“哦!”
賈詡露出一副恍然而悟地表情:“在這等呢?就你,還想回來?你做的那些事,你忘了?”
李儒揚起了頭,道:“本來,我也覺得我這輩子可能回不來了,但是現在看來,也不是沒有這個機會!”
說罷,便聽李儒兇狠地道:“別以為我不明白,君侯想的可不光是登基的事,還有在荊州和益州所實行的賦稅入田之政,他若是登基,則必然要在全境實行,可這大漢朝的根在北方,北方望族門閥的底蘊,和南地可是比不了,而且北方可沒有鎮西稻作為支撐,百年稅制,不是說改就能改了的。”
賈詡瞇起了眼睛:“果然,這皇帝應該給你坐。”
“文和公,莫要冷嘲熱諷于我,我知道……袁紹經此一敗,河北必然大亂,他成為朝廷公敵的同時,也必為今日之仇會大舉對付河北門閥,這天下若要大治,則必要先亂其根,而眼下的袁紹就是禍亂的源頭……但若是要亂其根,這天下又有誰能比我李某人用著更趁手呢?別忘了,我本就是霍亂天下的毒士。”
賈詡長嘆口氣。
“好好活著,不好嗎?”
“好好活著?窩囊的活著?”李儒瞇起了眼睛。
他伸手指向賈詡,語氣中難掩深深的嫉妒:“連你這樣喜歡潛身縮首的人,都可以在雒陽攪個腥風血雨,把這大漢的天,給杵了個窟窿!”
頓了一頓后……
“我為什么不能!!”李儒咬牙切齒地補充。
賈詡聞言沉默了。
少時,卻聽他緩緩開口:“你去上任吧,有機會,我會向君侯諫言,讓你回來。”
李儒聞言,向著賈詡長長的作了一揖。
“賈先生,給您添麻煩了。”
賈詡冷冷地看著李儒,沒有說話。
李儒知道,賈詡這是生自己的氣了。
他愧疚的向著對方額首示意,道聲‘珍重’。
隨后,便見李儒轉頭離開了原地。
望著離去的李儒,賈詡心中生出了幾分愧疚之情。
他仰頭看天,長長地嘆了口氣。
與適才的冷漠比起來,賈詡不知為何,竟然有些放松。
“終歸,得有人去替他做,若不是你……那或許就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