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年是個什么樣的人?
蘇乙對此自然有這一番見解。
在他看來,白小年是一個易碎品。
他貌似清高,實則世俗;內心追求圣潔純粹,但實際上卻極盡逢迎齷齪之事;他自恃有背景有頭腦,所以看誰都是蠢貨、俗物;但偏偏卻最看不清自己;沒有害人之心,渴望得到別人的真心,最恨的,就是別人異樣的眼神。
這是個很矛盾的人,一半是火焰,一半是灰燼。看起來高高在上,實則沒有半分自保能力,所以蘇乙給白小年的定義,就是個——易碎品。
而易碎品一摔就碎,是對別人最沒有威脅的。
所以李寧玉敢冒著險來套路蘇乙,因為在她看來白小年是無害的,她也吃定了白小年。
所以蘇乙哪怕猜到了李寧玉的別有用心,但他依然配合李寧玉,讓她達成目的。
李寧玉為了多一個隱秘的情報來源而接近蘇乙,這個判斷基本上可以確定了。
基于這個判斷,可以推論出的另一點是——李寧玉要么和蘇乙一樣是軍統,要么就是地下黨,反正肯定是潛伏在司令部的一個間諜,不會是給哲彭人做事的,否則她沒必要找蘇乙。
是地下黨的可能性大一些,也許她就是老鬼?
但是軍統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畢竟老鷹那里另有渠道能得到武田的情報,也許這個情報來源,就是常年跟電文打交道的李寧玉?
兩人“交心”之后,關系更親密幾分,原本的塑料閨蜜,現在成鐵皮的了。
酒足飯飽后,兩人勾肩搭背走出了酒樓。
天氣冷得出奇,劉德權把車開過來后,兩人急忙鉆進車里,凍得直哈氣。
車子路過金樂斯的時候,李寧玉問道:“要不要二場,進去喝幾杯?說不定還能碰見曉夢他們。”
“算了,里面臭烘烘的。”蘇乙一副嫌棄的樣子,“曉夢哪兒都好,就是不嫌臟……”
李寧玉樂得咯咯咯直笑。
就在此時,一輛汽車突然從前面路口竄出來,劉德權一個急剎車停住,才避免撞上去。
“瞎呀?媽……”一句臟話差點脫口而出,最終劉德權強行忍住,心虛地回頭瞥了眼蘇乙。
劉德權不是沒在蘇乙面前說過臟話,所以蘇乙可不認為他是因為這個。
“你認得剛過去的車?”蘇乙問道。
劉德權忍住不爆粗口,肯定是因為這個。
剛才那臺車開得飛快,過路口一點也不減速。
“是——武田長的車。”劉德權訕訕道,“那天在八仙樓武田長請客,他的司機也在外面等著,我見過。”
“武田長?”蘇乙皺了皺眉,心中頓時感覺到有些奇怪。
他滿肚子疑問,卻沒有再問,只是嘟囔道:“大晚上橫沖直撞的,也不怕撞到人?”
“哲彭人什么時候怕過這個?”李寧玉笑道。
兩人都笑了笑,再沒有說話。
過了約么幾十秒,李寧玉突然哎喲一聲,道:“我差點忘了,我男朋友讓我幫他去他同事家取個東西,停車!停車!”
劉德權急忙停下車。
蘇乙心中冷笑,臉上卻關切問道:“去哪兒取啊?讓德權兒開車送你。”
“就在剛過來那條巷道里。”李寧玉一邊開車門下車一邊道,“不用送,走兩步就到。”
“哎你別瞎跑啊!”蘇乙也急忙跟下車,“大晚上的這么冷,你還喝了酒,瞎跑什么呀!走,我陪你去!”
“真不用!”李寧玉笑著把蘇乙往車上推,“你快回去吧!我剛好散散酒氣,省得劉林宗聞到酒味說我。”
“好吧,那你小心啊。”
汽車重新開動,蘇乙從后視鏡看著李寧玉一步步拐進一條小巷里,臉上的表情緩緩收斂。
他有種噴薄欲出的直覺,他幾乎敢肯定,李寧玉就躲在那條小巷的巷口,等著車子走遠。
李寧玉為什么突然下車?
肯定是因為看見了武田的車!
因為剛才武田的車去的方向是城外的葛嶺,那里荒郊野外的,武田這么晚去那里做什么?
這太可疑了!
別說李寧玉好奇,就連蘇乙自己也非常好奇。
現在李寧玉中途找借口下車,肯定是悄悄跟過去了,這就讓蘇乙更加百爪撓心了。
但他什么也不能做,否則就太不白小年了。
一直回到家里開始吊嗓子的時候,蘇乙還在想著這件事情。
武田到底去那邊干什么去了,且先不說。
李寧玉中途下車,她會不會想到蘇乙會懷疑她?
如果李寧玉是一個合格的特工,她肯定會的!
所以,如果蘇乙明明懷疑李寧玉卻忍住不問,這符合白小年的人設嗎?
還有,李寧玉明明能想到蘇乙會懷疑她,卻依然選擇下車,這是為什么?
這是試探?
還是個圈套?
種種疑問,攪得蘇乙練字都不能集中精力。
他不勝煩躁,最后深深呼吸,連著在紙上寫下十個“靜”字,才讓自己的心情歸于澄凈。
仔細看去,這“靜”字竟越寫到后面,越跟白小年的筆跡神似!
不但如此,蘇乙此刻心中也豁然開朗!
他管什么武田李寧玉!
他是白小年,做白小年該做的反應就對了!
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
想通了這些,蘇乙來了興致,端起青衣的架子,咿咿呀呀唱了起來。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父削去了頭發。每日里在佛殿上換香燒水,見幾個子弟游戲在山下。他把眼兒覷著咱,咱把眼兒覷著他。他與咱,咱共他,兩下里都牽掛。冤家,怎能夠成就了姻緣,便死在閻王殿前由他……”
就頗為嫵媚。
第二天一大早,蘇乙把剛吃過造反的李寧玉拉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干嘛啊,神神秘秘的。”李寧玉莫名其妙問道。
蘇乙臉上帶著幾分智珠在握的架勢,悠哉道:“玉姐,昨晚,你真去找劉先生的同事了嗎?”
李寧玉神色不變,眼神都未曾閃動,顯然對蘇乙有此問早有預料。
“是啊,怎么了?”她道。
“你騙人!”蘇乙冷哼一聲,冷笑著:“真以為能瞞得過我?你根本不是去給劉先生取東西了!對不對?”
李寧玉看著蘇乙,突然嘆了口氣,道:“好吧,就知道瞞不過你個小機靈鬼。”
說著狠狠白了蘇乙一眼,眼中滿是寵溺的無奈。
蘇乙立刻掩唇輕笑,臉上滿是得意洋洋:“那是,這世上,能瞞得住我的事情還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