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年后,成吉思汗策馬揚鞭、橫掃天下的威武霸氣已成為史書上的寥寥數筆,唯有煊赫的大都城依舊聳峙如昔,證明著大元這個王朝短暫的輝煌。
不同于數百年后的北平,今日的大都城還是個年輕而充滿活力的新城,它才建成六十多年。
這是一座完全在新址上拔地而起的城市,因此城市規劃完全不受舊格局約束。營建大都時,設計者現在中心建立了一座中心之閣,然后以此為中心為基準向四面拓勘城址。
因為是新城,元大都的街道橫平豎直,經緯分明,所有街道全是筆直走向,直達城根。
一個人站在任何一個城門上,朝正前方遠望,便可看見對面城墻的城門。
整個城市按四方形布置,如同一塊棋盤,而且所有的街道都有相應的規格街制,據史料記載,元大都“大街二十四步闊,小街十二步闊。三百八十四火巷,二十九弄通……”
九經九軌,前朝后市,左祖右社,甚至連十一座城門都是按照九宮八卦方位建造和命名的。
這也算是元朝一大怪事,元朝崇佛抑道,歧視漢人,但作為皇城首都,卻是完全按照漢人的傳統和道教的理論建造而成。
不過放在今日這事也不算怪,畢竟學了我們的東西卻還歧視我們的異族人也不止一個。
大元的皇宮在中心之閣以南,修建得富麗堂皇。
就像是當今所有旅游景點都有特色臭豆腐和義烏出品的小紀念品一樣,大元皇宮跟其它朝代的皇宮也大同小異,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也有。
該有的不用去說,不該有的……
比如大元皇宮里有羊圈和鷹房,也算是一大特色。
再有比較特殊的就是大元皇宮上朝的宮殿叫做“大明殿”,似乎帶著某種宿命的神秘啟示。
此時的蘇乙、張三豐和滅絕師太三人就站在元廷宮墻之外,在一河之隔外,遠眺著不遠處斗拱重疊的樓閣宮殿。
時值午后,整座城市都在慵懶的陽光下散發出倦怠的氣息,就連宮墻根上站崗巡邏的皇城禁衛都不免懈怠,甚至有的打起了盹,完全沒有注意到躲在樹蔭下的三位不速之客。
當然,此時的蘇乙、張三豐和滅絕師太三人也并不起眼,像極了心懷敬畏來瞻仰皇城的普通百姓。
就算是最熟悉他們的人站在他們面前,只怕不但認不出他們,甚至都不會多看他們一眼。
三人再蘇乙神奇的仿妝術下,裝扮成了其貌不揚的一家三口,其外表裝扮和千千萬萬個蒙族牧民看來毫無二處,就連身上的味道都不差分毫。
因為他們三人身上穿著的衣服都是蘇乙從真正的牧民家里找到的。
“大都……”張三豐有些感慨,故意佝僂著背,做出衰老的樣子,“六十年前,我來過一次大都,見到這座城后,我心灰意冷,滿腔驅除韃虜的心思都化作烏有,不復存在。那時我在想,只知道騎馬射箭的韃子居然建造起如此雄偉堂皇的都城,可見天命興元,漢室當衰。”
“我原以為有生之年都要雌伏在韃子治下,不見天日。可不曾想,六十年后的今天,元廷便已日薄西山,風雨飄搖了。真是世事無常啊……”
滅絕師太一副老嫗裝扮,眉眼處也做了“微調”,讓她看起來格外慈眉善目。
她手里拄著一根拐杖,拐杖里藏著的卻是她的倚天劍。
聞言她冷笑道:“韃子倒行逆施,凌虐生民,其勢必不長久!老尼——老身對此卻毫不意外!哼,這大都看似繁花似錦,但這一路來你們也見了,到處都是乞丐,可見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張三豐道:“這乞丐確實多得不正常,不過不少乞丐都是練家子,顯然都是丐幫中人……莫非是丐幫在大都有什么集會?”
“只怕是為元廷充當耳目,探查咱們的下落。”蘇乙眼神微瞇道。
他扮作一個黝黑中年壯漢,一臉憨厚老實之相,跟平常俊朗外表大相徑庭。
“丐幫雖然衰落,但當年也是天下第一大幫,素以俠義為旨。”張三豐皺眉道,“就算再不堪,應該也不至于淪落為韃子的鷹犬吧?丐幫前代幫主黃蓉女俠便是因抗元而死,若真如此,丐幫豈不是欺師滅祖?”
“應該是被有心人利用了。”蘇乙淡淡道。
話雖是猜測之意,但其實蘇乙無比篤定。
在混入大都之前,蘇乙就給清風明月加持了不懼陽光和煙火陽氣的符箓,讓它們可以在人群中和太陽下行動,為蘇乙探聽消息。
從進入大都開始,幾乎每條街道、每個小巷都有乞丐蹤跡,這自然也引起了蘇乙的警惕和注意,他利用兩個小鬼稍加追索探查,便查到了丐幫果然是為了監視搜查,才遍布各大小街巷的。
源頭在一個陳姓長老的身上,蘇乙查到這人的宅子中時,還看到了幾幅畫像,分別是他、張三豐、王保保、周芷若和小昭的。
這代表著什么,不言而喻。
至于為什么丐幫會幫助元廷,蘇乙也明白其中緣由。
這陳姓長老大名叫做陳友諒,其實他還有個身份,是成昆的弟子。
丐幫之所以監視搜查蘇乙等人的蹤跡,肯定是成昆的授意。
不過讓蘇乙覺得有些蹊蹺的是,城中還有很多身穿常服,做百姓打扮的兵卒四處游蕩,這些人的目的也是為了查找蘇乙等人的蹤跡,但卻和這些乞丐們涇渭分明,甚至是互相并不知情,明顯分屬不同陣營。
這似乎說明,成昆并沒有把他和丐幫之間的關系告知趙敏,只是暗中也做著搜尋蘇乙行蹤的動作。
可這有什么必要嗎?
事出反常必有妖,蘇乙對此心懷警惕,好在很快他便知曉了其中答案,洞悉了個中緣由。
說到這里,就不得不提趙敏此女當真是有巾幗不讓須眉的膽氣。
她在十一個城門門口都張貼了寫有“綠柳舊友請赴春風亭”的告示,明顯是想要邀請蘇乙赴約一見。
蘇乙讓清風明月特意去這個地方看過了,所謂春風亭是在積水潭北眫一座小山包上,此地臨近漕運碼頭,算是鬧中取靜的一個觀景臺。這里四面地勢開闊,以蘇乙的身手,從這里進城、出城都十分方便。
為了讓蘇乙放心,趙敏只帶了兩個紅衣喇嘛坐在亭子里,顯然是為了以示誠意,要跟蘇乙談判。
在見識了蘇乙的厲害后,此女依然膽敢脫離重兵保護和蘇乙相見,這膽氣就算是一般男人都不如。
雖然跟著她的兩個紅衣喇嘛氣息悠長,明顯是高手,但其實就算趙敏自己都很清楚,如果蘇乙想要殺她,只憑這兩個人是擋不住的。
在王保保脫險之前,趙敏絕對不會對蘇乙怎么樣,蘇乙為了救六大派的人,對趙敏的態度也是同理。
因此,這次會面大概率是安全的,是有誠意的,應該是不會有什么致命陷阱。
可蘇乙派出小鬼探查時,卻發現春風亭下居然挖出一個地洞,地洞里裝滿了足以把這座小山包都炸上天的炸藥!
引線布置得很隱秘,在附近一處客棧廢棄的地窖中。
而好巧不巧的是,圓真就住在這家客棧的二樓,從他的房間里剛好能看到春風亭的全貌。
趙敏不可能在救出王保保之前就想要把蘇乙炸死,她更不可能為了炸死蘇乙而跟蘇乙同歸于盡。
而且最關鍵的是,如果要引爆炸藥,趙敏就必須提前退場,否則炸藥可不分敵我,到時候趙敏就得跟蘇乙一起上天。
可趙敏一走,蘇乙也必然不會在春風亭停留,那么布置這炸藥的意義何在?
因此蘇乙很輕而易舉就推斷出,只怕趙敏都不知道這炸藥的存在!
圓真之所以瞞著趙敏,只怕他是為了炸死蘇乙,也不顧趙敏的性命了。
圓真這么恨自己嗎?
蘇乙對這一點倒是頗為意外,他甚至懷疑自己在光明頂裝陽頂天鬼魂的事情,會不會被圓真給猜到了?
不過發現了這一出,圓真暗中派他的弟子陳友諒利用丐幫監視蘇乙的行蹤,也就能解釋了。
只可惜,無論是趙敏還是圓真都沒想到,任他們布下天羅地網,暗樁遍布大街小巷,卻依然連蘇乙的影子都摸不到。
因為蘇乙等一行七人是分兩批從不同城門進城的,蘇乙這邊扮成一家蒙古牧民三口,周芷若那邊則扮做兩對中年商賈夫婦,七個人全都面容迥異,和原本容貌有天壤之別。
趙敏只怕還覺得就算查探不到蘇乙等人的行蹤,但蘇乙也遲早一定會現身跟她見面的,所以并不著急。
某種意義上來說,趙敏這種篤定是對的,因為蘇乙的確會跟她見面。
但卻不是現在,而且也不是為了跟她談判。
在發現這些狀況后,蘇乙就調整優化了自己本來的計劃,決定把圓真這一環節也充分利用起來。
另外,他也通過清風明月傳信給了小昭,告知她們去積水潭邊,等待消息。
關于計劃調整的事情,蘇乙自然隨時跟張三豐他們溝通過,免得因信息誤差而出現什么紕漏。
張三豐和滅絕師太都知道自己即將要做的是多么兇險的事情,也都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勇氣。
蘇乙雖然對此行很有信心,但風險意外誰都不能預測,他也不能保證三個人進去,三個人就真能囫圇著出來。
而且皇宮大內是真正的龍潭虎穴,絕不可能沒有高手坐鎮,這一點,蘇乙很清楚。
至于清風明月兩個小鬼——
真龍面前,豈容小鬼造次?
蘇乙還不想讓這兩個小鬼死,為了避免意外,他甚至把兩塊木雕藏在衣服底下的貼身之處,并以符箓作為遮掩。
三人站在皇宮外,裝作瞻仰皇家宮殿的樣子,但其實蘇乙卻在跟張三豐等二人口述皇宮的建筑布局,以及進去后有可能會遇到的狀況。
蘇乙之所以能得到這些情報自然也是仰仗了清風明月之功,找到幾個宮外游蕩的太監,將他們拉入幻境一陣恐嚇,這些太監便如竹筒倒豆子般,有什么說什么了。
等蘇乙講完這些,三人通過觀察,也都大概掌握了禁衛巡邏的規律。
蘇乙看向二人,面色嚴肅正色道:“張老,師太,此行兇險,且事關重大,二位萬萬要聽我號令,依計行事,不可沖動,不可戀戰!”
“放心,此行唯你馬首是瞻!”滅絕師太嚴肅道。
“蘇師,老道今日只是你手中一把利劍!”張三豐也表態道。
蘇乙深吸一口氣道:“盡量保全自己。”
二老齊齊點頭。
蘇乙再次跟兩人重溫了一下之前教授他們的一些簡單手勢指令。
這些指令是為了在關鍵時候準確及時地做出指揮和戰術調整,以及相互配合。
蘇乙做了能想到的一切準備,如今已如離弦之箭,蓄勢待發!
他不復多言,等某次巡邏禁衛通過后,三人如同大鳥般齊齊翻越宮墻,進入了皇宮之中!
在皇宮里面,的確如蘇乙所料,三步一哨,五步一崗,防衛十分嚴密。
因為是白天的緣故,哪怕是最偏僻的地方,也有守衛站崗,還有侍衛定時巡邏。
蘇乙嘗試了下讓清風明月從木雕中出來,它們果然露出十分畏懼的情緒,于是蘇乙果斷放棄。
哪怕再是高手,也做不到完全隱形,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和節外生枝,蘇乙也只能盡量躲避宮中禁衛,不暴露行蹤。
三人向著皇宮深處艱難推進,速度緩慢。
但好在一路深入,三人一直都沒有暴露行蹤。
一直到了后宮里,一個坐在御膳房門口曬太陽打盹兒的老太監察覺到不對,警惕向三人藏身之處走來。
蘇乙和張三豐等人果斷出手,三人配合默契,將這老太監殺死。
哪怕這當世三大頂尖高手聯手,這老太監依然有能力過了兩招,可見其武功之高。
好在這次波折沒有擴大化,三人悄聲無息解決了這無名老太監,沒有給他發聲示警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