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豁不出去,我也配不上你……援朝,你該找媳婦兒找媳婦兒,別為我耽誤了,海棠其實挺好的,她也是真心喜歡你……你要是實在覺得別扭,你就找別人,總之不能是我,真的。你答應我,去找個媳婦兒……你要是不答應,打明兒起,我就不去你屋了……」
「……你忍得住?」
「嘶……忍不住,冤家!」
等蘇乙出門的時候,易忠海已經跟全院兒都通過氣了。
涉及到自身利益,易忠海的動員效果不是很好。
有人同意,但更多的人都不同意。
一塊錢說起來不多,但很多家庭都是一分錢一分錢算著過日子的,這兒拿出一塊,可能他們好幾天連干的都不敢吃了,只能吃稀的。
易忠海在給大家講道理,說白了還是那套「大家都受益」的話,想要說服大家掏錢。
其實他也算煞費苦心了,因為按照正常邏輯來說,他這么一干,蘇乙以后能不念著他一份情?
這是替蘇乙省了一大筆開銷。
但有一說一,這種綁架全院兒的做法其實很不地道。
錢大家出,人情算你的,憑什么?
這事兒如果蘇乙不發話,十有八九是要被促成的,但蘇乙肯定落下了埋怨,這是蘇乙不想看到的。
「來來來援朝,剛跟大家伙兒說你這事兒呢。」易忠海見蘇乙擠進人群,立刻對著他招手,讓他過去。
「一大爺,我聽到了。」蘇乙邊往前走邊道,「您一片好心,我得先謝謝您!記著您這份情了。」
他跟易忠海握了握手。
不管人家出發點如何,但這事兒畢竟是為他蘇乙張羅的,這情得領。
「來自易忠海的喜意89……」
蘇乙不等易忠海說話,轉過頭環顧一周大聲道:「大爺大媽們,各位街坊,我家施工,不小心挖斷水管,這事兒本就是我的錯,害得大家可能好幾天吃不上水,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要是再讓大家伙兒掏錢,那我心里就更不踏實了!」
「一大爺高瞻遠矚,考慮的是全局,他怕我經濟困難,又怕大家一時半會兒吃不上水,所以才出了這么個兩全其美的主意……」
「來自易忠海的喜意101……」
易忠海下意識挺直了腰板。
「但作為我個人來講,搬來院兒里沒幾天,沒少得街坊們包涵,我覺得再不能給大家伙兒添亂了,所以這修水管的錢我出,不讓大家伙兒掏錢。」
這話一出,全院兒嗡聲大作。
「援朝,你還要蓋房子,你這錢湊手嗎?」劉海中問道。
「就是,你剛參加工作,也不容易……」
「要不大家湊湊得了,這么一大筆錢壓在援朝身上,他得多難?」
蘇乙這么一說,大多數街坊領居們心里那股氣兒順了,反而心軟了。
老百姓很多時候爭的不過就是句「憑什么」,你只要讓他們心里舒坦了,他們其實也很熱心的。
尤其是在這個講究付出和貢獻的年代。
蘇乙笑呵呵道:「多謝大家伙兒關心了,我這錢還算湊手,之前我說蓋房子,大茂兩口子二話不說給我拿了錢,我……」
「來自許大茂的懼意99……來自許大茂的惡意88……」
「哈哈,說這干嘛,咱弟兄倆誰跟誰呀?不說這事兒,不說這事兒!」許大茂嚇了一身白毛汗,趕緊打個哈哈打斷蘇乙,沖蘇乙擠擠眼睛。
蘇乙接著笑道:「總之,我身上還有點兒錢,誰家都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像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豁出去幾個月工資,這事兒就解
決了。所以承蒙大家伙兒替心了,謝謝各位了!」
蘇乙抱拳向四方拱手,收獲一大波喜意。
原本滿院子牢騷抱怨,這會兒只剩下你好我好大家好了,其樂融融。
易忠海很欣慰,覺得這才是他理想中的大院兒氛圍。
一邊的劉海中卻很佩服蘇乙,暗暗記住蘇乙的措辭和姿態,覺得得學學蘇乙的派頭。
閆阜貴腦子里涌現出一些之乎者也的詞兒來想要贊揚幾句,突然看到于莉跟閆解成交頭接耳說著什么,頓時精神一振,把這念頭拋到腦后,急忙走過去關切問道:「兒媳婦兒,怎么說了?」
于莉點點頭道:「說了,他說他考慮考慮。」
閆阜貴激動起來:「考慮考慮?他能考慮,那就說這事兒他是有能力辦的。」
閆阜貴興奮不已:「兒媳婦兒,接下來的事兒你甭管了,我來辦!」
說完他就興沖沖轉身離去了。
閆解成看著父親離去的身影,對于莉道:「哎,你給援朝說說,到時候要價別太狠,別把爸嚇跑了。」
「我跟他說?我憑什么跟他說?」于莉斜眼瞥他。
「都這關系了,有什么不能說的?」閆解成嬉皮笑臉道。
于莉認真看著他,突然轉過身來問道:「解成,你心里就一點兒不難受?你就不恨我?」
閆解成微微沉默道:「你恨我嗎?」
于莉不說話了。
閆解成道:「我不恨你,你也別恨我。」
「這不一樣!」于莉有些煩躁,「你要是恨我,咱倆就離……」
「不行!」閆解成突然一把攥住于莉的胳膊,瞪著眼厲聲道,「除非你想讓我死!」
于莉怔怔看著他,譏諷一笑:「對你來說,其實只要有個媳婦兒就行,你媳婦兒跟別的男人搞破鞋,你其實根本無所謂。」
「別這么說。」閆解成低沉道,「這么多年夫妻,你難道對我沒感情?我其實一直盼著這一天的,這樣的話……至少咱倆扯平了。」
于莉看著人群中的蘇乙,沉默良久才幽幽道:「你以后別碰我。」
「那不行。」閆解成又嬉皮笑臉起來,「我得伺候你……」
「你伺候不了!」于莉看著他的眼睛,「不一樣,一點兒也不一樣,我今兒才知道,那事兒有多舒服……」
閆解成錯愕、羞惱,隱隱帶著點興奮。
「你、你給我講講……」
「滾!你給我滾!」
人群中,蘇乙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迎上匆匆趕來的劉桂芬。
跟劉桂芬一起來的來有個中年長臉胖子,下巴很肥厚。
「劉主任,給您添麻煩了……」蘇乙迎上去道。
「事情我聽二民說了,這是我姐夫,自來水廠的搶修隊隊長,姓張,先讓他看看情況。」劉桂芬嚴肅道。
「麻煩您了,張隊長。」蘇乙道。
張二牛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個手電按開燈,對著斷裂出照了一下,就道:「得換管子。要是進院兒的接頭沒銹死,就只換從門口到中院兒這一節,大概三十來米;要是那接頭也銹死不能用了,你得直接換到主管道,再多加十來米管子。」
「這水管兒非人為損壞,我們自來水廠管修。但因為你們個人或單位原因人為損壞,費用全都由你們負責。我們內部是有專門的文件,規定了施工維修的收費標準。」
張二牛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說的情況和之前蘇乙所了解的大概差不離。
蘇乙道:「那這費用要多少錢?」
「你先準備一百五十塊錢吧,多退少補。
」張二牛道。
「多少?」圍觀街坊們一片嘩然。
「水管兒能有多少錢,要這么貴?怎么不去搶?」
「就是,實在不行我們自己干,自己買水管兒,自己修,要不了五十塊錢!」
「太黑了這個……」
街坊們紛紛吐槽。
張二牛瞪眼道:「嫌多?那別賠了,咱們按損害國家公物來辦,直接交給警察局,到時候沒準兒一分都不用出,你們干嗎?」
「這一百五十塊錢不是你們花錢請我們施工,還包括破壞自來水管網的罰款!知道什么呀你們就瞎說?」
張二牛中氣十足,鎮住了街坊們。
蘇乙道:「張隊長,這錢我出,您看什么時候能開始施工維修?街坊們等著吃水,耽誤一天就不方便一天。」
「你出錢?」張二牛看向蘇乙,「一百五都你出?」
蘇乙點頭:「我施工挖斷了水管,街坊們跟著遭罪,這錢我得出。」
張二牛道:「是個爺們兒。」
劉桂芬開口道:「姐夫,援朝是烈屬,前幾天見義勇為,我們社區準備嘉獎他呢。你看這費用方面能不能通融一下?」
張二牛為難道:「這費用都是王八的屁股,龜腚,我們都是要進賬的,沒辦法少。桂芬,你也別為難我,我最多是多上點人手,把活兒干快點。全京城等著施工的地兒多了,我可以優先來給這兒施工,但前提是費用得先到位。」
劉桂芬道:「真的不能少點兒?」
「公家的錢又不是我的,要是能少,我還能卡著自家小姨子嗎?看你這話說的。」張二牛沒好氣道。
圍觀眾人輕聲哄笑。
劉桂芬道:「那錢不能少,材料能不能多用點兒?」
張二牛道:「什么意思?」
劉桂芬道:「我是這么想的,現在很多大院兒水路改造,有的是自來水入戶,要么是前中后院兒都通水,既然你來動工了,能不能一手把這院兒改造到位了?」
「這個主意好!」
「沒錯沒錯,就中院兒一個水槽吃水太不方便了,早上上班和吃飯的時候用水都得排隊,前后院兒吃水也不方便……」
「張隊長,您給通融通融,你看一百五十塊錢呢,您干脆給我們改造到位算了……」
三個大爺都動了心,你一言我一語勸說起來,街坊們也都來了興趣,興奮討論起來。
張二牛沉吟片刻,擺擺手道:「都別吵了!」
等大家安靜下來后,他問蘇乙:「這一百五十塊錢,你確定能出是吧?」
蘇乙點頭:「今晚上就給您,您快點兒施工就行。」
張二牛一拍巴掌:「有桂芬的面子在這兒,改造工程不是不行,但我跟你說清楚啊,施工費可能要個一百二十塊錢左右,但你要是前后院兒都通水,那我得連上水下水一塊兒改,到時候就不止這個錢了,你的一百五十塊錢,我可一分錢都不能給你退了。」
易忠海道:「張隊長,能再便宜點兒嗎?」
張二牛道:「你這老同志,怎么聽不懂話呢?這不是便宜不便宜的事兒,說真的,要是光改造水路,多添幾個水龍頭,我們出工費都是五十塊錢起步,就你們院兒這種情況,前院兒加后院兒,少說得收你們一百塊錢!」
「現在也就是攤上這位蘇援朝同志肯出前面的一百二十塊錢,我們多收三十塊錢給你們順帶手改造了,這要是不滿足,得,那該怎么著怎么著,我給你們恢復原樣就行,誰也別折騰了。」
「張同志,那您跟我回屋里去拿錢。」蘇乙道。
「你等會兒援朝。」易忠海叫住蘇
乙,「你是掏一百二,還是掏一百五?」
「一百五,這不都說好了嗎?」蘇乙道。
「你挖壞了水管,恢復原樣是你的責任,但要是前后院兒都通水,那不能讓你都出了。」易忠海道,「再說了,剛才張隊長也說了,要是單獨改造水路,得一百塊錢,現在多掏三十塊錢,等于是我們沾你光了,這錢說什么也不能讓你出,沒這個道理。街坊們,你們說是不是呀?」
這回街坊們都沒什么意見,紛紛點頭。
易忠海又道:「這前后院兒通不通水,大家舉手表決,這是對全院兒都有利的事兒,尤其是前院兒和后院兒的街坊,你們覺得有必要,咱們就自己湊這三十塊錢,別讓援朝掏了。要是沒必要,這水管讓援朝恢復原樣就行,你們覺得呢?」
「我看行,我是不想接個水洗個臉什么的老往中院兒跑了,還得排隊。」劉海中第一個表態,前后院兒加起來也住不少人,一家就一塊多錢,這錢我愿意出。
「我們家也行!」婁曉娥第二個表態,「老太太的費用我也出了!」
聾老太太笑呵呵道:「我有錢。」
「有錢您就留著!」婁曉娥道。
除了他們,再沒人表態,大家議論紛紛,都寧愿麻煩點兒,也還是不愿意掏這個錢。
張二牛不耐煩道:「到底怎么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