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圣人之言,平常人讀起來就特別的苦澀難懂。
但駱濤讀之卻受用不淺,這不是說他多有文化,而是他前生今世將近幾十年的經歷和感悟。
不是當了作家,進了收藏界就敢大言自己懂了中國文化,每一個人在自己民族的文化面前都是滄海一粟。
日頭漸西。
先生從小憩中醒了過來。
師徒二人就在書房拉開了戰場,你追我趕,我攔你堵,硝煙彌漫,殺機四伏。
半個鐘。
張先生在萬軍從中殺出一技“奇著”,真可謂是垂死病中驚坐起,老樹煥發新芽,殺的駱濤節節敗退,無力抵擋。
“長考”久思,微微一笑。
“先生棋藝高超,我輸的心服口服。要不咱爺倆還來一局,我保證能贏您老。”
對于圍棋駱濤也就是個剛剛入門的小學生,要不是先生一直過手喂招,恐怕下個幾目就可以結束了。
駱濤不是精通此道,為了能陪陪先生解悶,也只好趕鴨子上架,關公面前耍大刀。
“算了,你這棋藝太差。還是快去叫你潘先生過來吧!”
他對駱濤的提議擺了擺手,這意思是嫌棄駱濤這個臭棋簍子。
天天跟一個臭棋簍子下棋,棋藝能好到哪里去。
駱濤也不好反駁便去了院內,去叫正在倚著西墻邊坐在藤椅上,聽著京劇的潘先生。
小跑到她的跟前,頗有點委屈的說道:“潘先生,您老快跟我進屋,給我評評理。”
她有點小驚慌,這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下,怎么又來攪和她的清閑。
把這收音機一關,說道:“怎么了這是?”
“還能怎么了?您是不知道,先生太難伺候了,我為了照顧怹,陪怹下圍棋,現在可倒好,怹老人家反過來嫌棄我是臭棋簍子。您給評評理,這是我的錯嗎?”
這事兒擱誰身上誰受得了。
當然這都是逗潘先生,他們兩位真的是兩位空巢老人,兒女后輩也都為生活忙碌,除了星期天會來陪陪他們,平常也難得來。
以前還有孩子陪伴他們,現在他們的孫子也都上大學,或者走上了工作崗位,陪伴他們的時間也漸漸少了許多。
家里也沒有顧個保姆,駱濤倒是想出錢,但又想到那“中國人的面子”,也不敢提。
好在小十月一月會來他們家幾趟,又加上何姐也來的勤,現在還是不錯。
她聞聽便用手掩著嘴哈哈大笑,接著駱濤的意思,說道:“這張先生是有點欺負,走,咱娘倆兒斗他一位老先生。”
拉著駱濤的手就進了書房。
駱濤見了張先生笑笑,也沒說話,就忙著給這二位收拾殘局,開始新的戰局。
這高手過招就是不同凡響,千般手段盡出,這輸贏仍然是五五開。
戰局正處于焦灼之中,駱濤便發揮著一個合格的觀棋人的素質,大手一揮,指點江山。
這可把張先生惹煩了,“你小子,能不能消停會兒,比小十月還鬧騰。”
駱濤吃了一憋,頭一縮,也不在乎,又悄聲對潘先生說:您老這么,這般,這樣走。
嘿!贏了。
潘先生頭也不抬,就認真注視著戰局,她可不聽駱濤這個狗頭軍師的瞎指揮,自己尋著張先生棋局的破綻。
又自討個沒趣,便也不再說,就在書房四處溜達,欣賞兩位的畫作。
在墻上看到一幅張先生作于四月中旬的畫作,真是好一幅《芭蕉夜雨》。
線條絕美有力,酣暢灑脫,大寫意,有點吳昌碩的意思。
但想想這不可有點像先生平常的畫風啊!不應該是工筆寫意,怎么改大寫意的畫風了。
駱濤盯著這畫作好長時間,也沒注意兩位已下了一局。
背后傳來潘先生的聲音,“怎么?喜歡。”
駱濤看的有點入迷,被她這么一說,有點驚也有點慌。
他可不好意思提出要,“喜歡,不過兩位先生這可不像你們的畫風啊。”
“我這眼畫工筆是不行了,這大寫意也是畫的差強人意。你要是想要臨走的時候拿家去,權當留個念想。”
張先生半迷著眼,笑呵呵的對駱濤說。
這話進了駱濤的耳朵里,怎么聽怎么就感覺那么不順。
“這畫還是留家里吧!什么時候想了我就來。嘿嘿!先生,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您答應。”
這個不情之請埋在駱濤心里好久了,今兒個也是種種情緒擠壓在一起,再大膽向先生提出來。
張先生是注意到了駱濤話語中的猶豫不決,便笑著說:“我就你這么一個學生,有什么不情之請,說吧!”
駱濤激動地尬笑了兩聲,快三十歲的老臘肉,這時還靦腆了起來。
“我想同兩位先生合作一幅畫。”
他們二老相視之后微微一笑,點頭答應,“先生早就猜到您會提這事兒。”
駱濤又是尷尬陪笑,沒想到自己這點小心思,早被張先生察覺到了。
拿出一張四尺對開的宣紙,筆墨都準備好了。
張先生提議道:“咱們就畫簡單的梅蘭竹菊吧!”
張先生因視力的緣故,就畫一枝梅花,他自己拿著放大鏡,身上趴在畫桌一點點的描繪。
駱濤看到這,心情無比深重,就癡癡的看著先生作畫。
駱濤喜蘭,便畫了一株在庭院里盛開的惠蘭。
剩下的竹菊便由潘先生來畫。
后又由駱濤在四幅畫旁,各點綴了四句詩。
梅: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
猶余雪霜態,未肯十分紅。
蘭:身在千山頂上頭,突巖深縫妙香稠。
非無腳下浮云鬧,來不相知去不留。
竹:不用裁為鳴鳳管,不須截作釣魚竿。
千花百草凋零后,留向紛紛雪里看。
菊: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
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落款為駱于師張伯駒,潘素于乙丑年三月十四日合作。
這一幅畫下來,天也漸漸黑了。
駱濤也沒有急著回去,主動下廚炒了兩盤小菜,孝敬一下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