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3日,張一謀拍攝的《紅高粱》使他成為國內首位獲得柏林金熊獎的導演。
當駱濤知道這個消息之后,也僅是向他們表達了祝賀。
掛了電話便把這件小事拋之腦后。
25日,國內的住房改革正式開始。
27日,電視里終于播放了《趣經女兒國》的片段。
小丫頭也終于圓了一個夢,在電視里看到她媽媽的精彩表演,隨之而來的就是朱霖又是火了好長一陣子。
家里不管誰出去,胡同里的街坊們碰了面,他們都會來一句:朱霖那女兒國國王演的真好。
熱鬧似風,來的快,去的也快。
時間很快就轉到一九八八年的三月份,佳節的喜悅勁也已經被時光沖淡了許多。
所有人即將又要迎來新一年的忙碌生活。
從三月份開始,事情那是一天比一天多,今年公司里的很多事都需要駱濤親自過問。
他每一天都需要到公司待上半天。
批批文件,喝喝茶,震懾一下宵小,這樣的日子忙而不累,緊促而又不是那么繁雜。
主要累的還是開會,從元宵節過后,上面的會議那是頻頻召開,如瓊省要建省,又要擴大沿海開放區等事。
不過,這些事駱濤那是一件插不上話。
但最近召開的會議,駱濤就出了風頭。
物價闖關!
這個話題討論了好長時間,駱濤都是聽的多,說的少。
對于88年的物價闖關駱濤那是記憶猶新,重生一回都還記得,這一年的一瓶茅臺從20元一瓶一下炒到了200多元一瓶的天價。
要知道88年全國城市居民月收入才一百多。
也是在這一年拉開建國之后國內第一次大規模地搶購潮。
全國的老百姓進了商店就是搶、搶、搶,也不問東西能不能用到,只要東西沒毛病統統拉家里去。
有錢的囤家電,沒錢的囤油鹽醬醋,再不濟點的干脆囤火柴。
對于放棄價格雙軌制,快速走向市場價格的決議,想法很好,但現在這個時期實行很不成熟。
駱濤也知道價格雙軌制越來越跟不上國內經濟的發展,從而還導致了一批人員的腐敗。
可歷史告訴駱濤這次改革不會成功,在最后表決的時候他成為了會上唯一一位沒舉手的參會人員。
如此另類,屬于公然唱反調,他自然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領導也非常照顧他,會議充分發揚暢所欲言,便主動向他詢問意見。
駱濤對此也沒有客氣,在這種會議上開炮是不可能開炮的,不過說幾句不和諧的話,還是可以說的。
先是向領導擺明自己的觀點,不支持這樣急躁的改革,又詳細地分析了放開價格之后帶來的一系列問題。
駱濤說了很多,也講了很多,幾乎把身體掏空,他真的很想阻止這次改革路上遇到的失敗。
可惜他的意見并沒有引起領導的在意,用上面的話說:改革自然哪有不犧牲的。
少數服從多數。
對此駱濤也無能為力,他只能在會場默默地抽著大前門的香煙,望著這群白發蒼蒼的老同志一個個離場。
直到所有人離開后,才最后起身走出會場。
他在等……
可惜還是沒人來叫他。
正當他一臉的落寞,準備離開之時,一個年輕的聲音叫住了他:“駱先生,留步。”
此時這個年輕的聲音在駱濤耳朵里,無比的熟悉與親切。
駱濤壓制住內心的喜悅,他知道事情有了轉機。
停下腳步,回頭見了來人。
“哦,是張秘書啊!不知道您有什么事?”
他笑著走了過來,小聲道:“是領導有些事要跟您說。”
見他如此小心,駱濤心里更喜,看來領導還是很在意會場上發出的不同的聲音。
駱濤也沒細問領導找自己是什么事,因為他心里已經有了答案,此時找自己無非是會上討論的物價的事。
駱濤非常平和的跟著他向領導的辦公室走去。
一個鐘頭之后,駱濤帶著不知是喜是憂的表情,走出了那威嚴的院墻。
一路上,也沒有和徐樂說一句,他閉著眼,在想如何能讓上面知道現在進行物價闖關不是最佳的時機。
這回作答不能有激進,必要要溫和,他是勸,不是死諫。
不光要勸那些專家學者,還得勸最高層。
這項任務太難了,幾乎是不可能。
物價改革自84年就在漸漸穩步的推行,對此還搞了一次民意調查,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民眾同意物價闖關。
“只要國家能變好,我們苦幾年也沒什么!”
這就是中國人民。
再加上有些人實在是害群之馬,利用制度的漏洞大肆貪腐,民間商販更加把物價當兒戲,他們的市場價遠遠超出了上面雙軌制的規定。
任何市場物價不得超過計劃物價的百分之二十。
正因為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上面才下定決心要跟市場經濟博一次。
摸著石頭過河,說著容易做起來比登天還難,每向前走一步,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之做出犧牲。
難,也要趟出一條路來,這是中國人民向世界再一次發出屬于他們的強音。
回到家中就把自己關進了書房。
全家也不知道他怎么樣?
“樂子,你哥這是怎么了?是不是挨領導批評了?”蘇桂蘭見駱濤心事重重的模樣,進院見人也不說話,心里面擔心不已。
“干媽,我也不知道,我哥出來到家,一路上他是一句話都沒和我說,就是一臉愁容。
……受批評那倒不至于,應該是討論什么事沒商量到一塊吧!”徐樂分析的頭頭是道。
蘇桂蘭感覺他的分析非常有見地,望著東廂房的書房,不停的點頭。
“說的有道理。”
朱霖領著小丫頭站在院中,也不說話通過窗戶看著書房內,駱濤伏案奮筆直書。
她不知道丈夫去開會遇到了什么事,但她知道這準是大事。
越是這個時候自己就越要站在丈夫的一邊,處理好家事,不讓丈夫有后顧之憂,安心工作。
“媽,您就別跟著操心了,駱濤是兒子您還不了解他嗎?他又不是不知道輕重,我想應該是上面要他寫什么稿子,一時思路沒打開才這樣吧!”
朱霖一邊安慰婆婆蘇桂蘭,又跟徐樂講:“樂子你也辛苦了,沒什么事趕緊回家看你媳婦去。”
蘇桂蘭也反應了過來,連忙附和:“對…對,樂子你別跟在這了,快回家照顧你媳婦去。”
徐樂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書房內的駱濤,心想這應該是沒什么事,要是真有事哥肯定會有所指示。
“那好,干媽,霖姐,還有丫頭,有什么事,你們趕緊給我打電話,……那我就回去了。”
小丫頭很有一家之主的范,“您回吧!樂子叔叔。”擺著小手。
朱霖先教育了一下她要懂禮貌,不能沒大沒小。
徐樂倒是一點不在意,他是知道小丫頭皮,也知道她嘴快,心思單純,她也只對熟悉的人沒大沒小。
“好的,丫頭,以后沒事兒一定要多去叔家,小妹妹最喜歡和你玩了。”
這一談到小妹妹,小丫頭就慫了。
以前是不理她,現在是見著她的面就哭。
她為這事沒少在家里跟家里人抱怨,說小妹妹不懂事,沒禮貌,她是一點不往自己身上找問題。
躲在朱霖身后,不想和徐樂繼續聊這個不愉快的話題。
夜深人靜,駱濤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看了一眼手表,時針已經轉向了凌晨。
他那最后一點精神頭此刻也被磨沒了,后仰在椅子上,仰著頭看著房梁的木頭。
沒過多久就傳來輕微的鼾聲。
臥室里躺在床上看書的朱霖很是警覺,深夜非常寂靜,一根針掉在磚地上,都有可能聽見聲音。
當聽到書房沒了紙張翻閱的動靜,便快速下了炕,披上衣服。
還怕打擾著駱濤,便躡手躡腳推開書房門,燈光明亮依舊,唯有斯人已睡。
看著已經躺在椅子上已經熟睡的駱濤,朱霖露出最心疼的微笑。
她沒有叫醒他,而是幫著先收拾書桌上那十幾張,駱濤拼了老命寫出的關于物價闖關的若干意見。
她是了解駱濤的,自然就知道這些稿子的重要性。
她也不敢亂動,就按著原狀找來書夾子,夾住放進了抽屜里。
這才拍了拍駱濤,“醒醒,咱回屋睡。”
叫了好幾聲,駱濤也沒有醒,朱霖是抱不動沉睡中的駱濤,只好找來被子在書房的羅漢床給他鋪了一個臨時床位。
然后咬著牙抱著他的上身,給拖到羅漢床上。
這期間駱濤迷迷糊糊感覺有人在動他的軀體,可靈魂好像不受掌控,遲遲回不了身,只能任由朱霖拖拉。
朱霖望著已經躺在羅漢床上的駱濤,甩著膀子,吐槽道:“真是頭豬,累死我了。”
話語中間那是有多嫌棄就有多嫌棄。
現在就是再怎么嫌棄,她也甩不掉駱濤這頭豬了。
不過看著駱濤甜蜜的睡相,她又不知道抽什么風,突然笑了起來。
又忙著拿來兩個熱水袋,放在羅漢床的一頭一尾。
做好這一切,她才再一次躡手躡腳關上燈離開書房。
雄雞一唱天下白,旭日東升,等駱濤自然睡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羅漢床上,會心一笑。
又看到一旁椅子上疊放一套干凈的衣服,羅漢床邊連棉拖鞋都準備好了。
駱濤扶額露出幸福的微笑,昨兒的累和煩惱,一掃而光。
精神抖擻,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新的一天。
換上媳婦準備好的衣服,駱濤也沒有急著出去跟朱霖道一聲辛苦。
走到書桌前,看著十幾張紙整齊的夾著夾子,躺在油亮的書桌上。
此時心里就有一個感慨,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駱濤再次坐下,開始對這些零散的意見進行整理,然后上呈。
這期間朱霖悄悄來過兩次,到了門口見駱濤還在忙,也沒打擾,端著粥再次回了廚房。
蘇桂蘭見朱霖再次端回了飯,非常關心地問道:“怎么?濤兒還沒醒。”
朱霖走到廚臺放下給駱濤準備好的早飯,回到做位飯桌坐下,“沒,已經起了,不過在忙,我沒敢打擾。”
“這昨晚也沒吃飯,今兒早還不吃,這還不得餓壞了。不行,我的去叫他,工作再忙也不能不吃飯啊。”
蘇桂蘭關心則亂,本就是疼兒子,再加上她那點火就著的性子,說走就走。
不過,她剛起身就被駱少逸給拉住了。
“你跟著裹什么亂吶,坐下吃飯。濤兒那么大人了,要是餓了他能不知道吃飯。”
這邏輯思維很出奇,也不知道他怎么得出這樣的結論,駱濤要是聽到非要問問駱少逸自己是不是他親兒子。
“你這叫什么話,老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天不吃餓的慌,濤兒這兩頓都沒吃,還隔了一夜,這能不餓嗎?”
“小點聲,他年紀輕輕的少吃一頓又餓不死。
再說了他現在是為國家做事,吃點苦是應該的,我們做為他的父母和家里人,越是這個時候越不應該扯他的后腿。”
駱少逸真的完美的繼承了駱家優秀的基因,在大事面前盡顯“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
平時沒什么突出表現,關鍵時刻絕不掉鏈子。
“你看他那么認真做事,一看就知道是十分重要的事要處理,……這是好事,不是壞事,說明咱兒子能力出眾,得到了領導的欣賞。
……我看咱家沒人比霖兒還關心濤兒,你啊屬于瞎操心。”駱少逸當著全家人的面非常嚴厲的說了蘇桂蘭一通。
蘇桂蘭聽著心里有氣,不過,她也知道駱少逸說的對,此時就是有氣也只能忍著。
她這個人性子是急了點,但她絕對是家里最講理的那個人。
只要理通,她就能聽進去。
駱少逸和她共同過活了三十多年,也是深深了解她這一點。
知道她除了性子急,還有這些年來有點愛顯擺之外,這人沒別的大毛病。
要是有,在駱家遭難的那年,她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出去。
老娘蘇桂蘭在駱濤的眼里,她是一位有著俠肝義膽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