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
源夜在心底默念著這個詞語。
這不是柳生櫻第一次用這個詞來形容他。
但是唯獨這次，源夜并未反駁、發自內心的認為少女的話語是正確的。
不過，他卻并未對此產生什么足以稱得上明顯的波動。
或許是因為，他已經決定要結束這段冗長的交談。
“確實如此呢。”
略微思考之后，源夜決定用這樣的話作為結束的開始。
“什么確實？”似乎是感受到了他語氣中蘊含事物的變化，柳生櫻略微皺起眉頭，下意識的反問。
“我是人渣這件事。”
源夜隨意的撿起掉在地上的龍切，明明是珍貴的靈能武器，他卻一直視若不見，任由其如同一塊廢鐵般被丟棄在由打成碎塊的水泥墻組成的雜物堆中。
跟著，他用同樣的隨意的語氣繼續說話。
“因為我察覺到了，或許我其實并不喜歡星野詩織。”
“更恰當的說法是，我連什么是愛都無法確定。”
“你玩過普通戀愛類文字冒險游戲嗎？不是那種獨特的、優秀的神作，而是那種很套路的、仿佛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流水線作品。
比如說充滿了什么金發鉆頭雙馬尾的傲嬌大小姐啊、表面高冷其實很關心你的黑長直前輩啊、整天對你呼來喝去還不停辱罵你但喜歡你到不行的沒有血緣關系的貧乳妹妹之類的，很俗氣的人設拼湊出來的商業化作品。
在這類作品中，你進入游戲的時候的往往會附贈一個對你百依百順，在劇情開始前好感度就已經滿了的青梅竹馬。
但玩家往往能夠順理成章的喜歡上對方。
這很奇怪不是嗎？
不同于那些進入游戲后才產生接觸、萌發情感的女主角，青梅竹馬與‘你’——也就是玩家本人的故事往往發生在玩家進入在游戲之前。
從玩家的角度來說，明明沒有經歷過相應的劇情，僅僅是因為對方是自己扮演的游戲角色的青梅竹馬，就對角色產生了除立繪本身的好感之外的愛意，這種事實在是太奇怪了。”
“當然，這是對‘正常人’來說很奇怪的事，對于玩過一些這類游戲的老玩家來說，這種‘開局就送’的角色，制作這類套路化作品游戲廠家必然、也不敢不讓其愛上你。
所以對于玩家來說，這類游戲的青梅竹馬對主角的愛意是理所應當的，像是日升日落、潮起潮退般，是自然規律、世間真理。
人是很難對自然規律產生懷疑的，只有精神病才會思考明天的太陽要是不升起了該怎么辦。”
“你到底想說什么？”柳生櫻流露出明顯的不耐煩，“完全無法理解，你說的話。”
“我覺得我想表達的意思很明顯了。”源夜無奈的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對我來說，星野詩織是就是這樣的青梅竹馬角色。”
“我對她的感情，是先入為主的覺得對方會喜歡我，由此產生的‘愛意’，是一種對外界‘刺激’產生的‘應激反應’而已。”
“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得了精神病，所以懷疑其這份感情的真偽了。”
“原來你還真的有在認真聽我胡說八道啊。”源夜有些意外，“真是令人感動，不過很可惜，并不是這樣的。”
“會把現實當做游戲，認為自己的‘主人公’、‘玩家’，覺得身邊活生生的美少女是‘青梅竹馬角色’的人，本身就是精神病中的精神病了。”源夜指了指自己，“但很不巧，我就是這樣想的。”
“……你的腦子壞掉了嗎？”柳生櫻用問句做出了簡潔卻正確無比的判斷。
“雖然很不情愿，哪怕已經意識到了這種想法的不對，但我還是不可抑制的這樣思考著。”
源夜夾起手臂，讓龍切劃過肘窩，借助手臂上的衣物擦拭著上面的血跡，即便那血跡其實并不存在——萬象崩壞是分子級裂解物質的能力，自然不會有任何血跡能夠留存與龍切之上，就算有痕跡能夠存在，也不是布料可以將其抹去的。
“但如果不這樣想的話，或許我連我的存在本身都無法維持吧。”
“所以呢？”柳生櫻生硬的打斷了源夜的說話，“你這種中二病到高中都沒過的小鬼到底在想什么我可不管，但你為什么會向我確認對星野詩織的愛意真偽呢？兩者是完全不搭邊的事情吧。”
源夜嘆了口氣：“我只是在追求安心而已。”
“安心？”柳生櫻不解。
“我對星野詩織的情感是‘應激反應’，我無法確認其究竟是否是愛意，自然也就無法通過對比確認星野詩織對我的情感是不是愛。”因為刀鞘已經在之前的戰斗中損壞，所以源夜只得將龍切隨意的系在腰間，“如果不知道什么是愛，就算得到了也還是會害怕，沒有辦法辨別愛意的真偽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不是嗎？”
“要是我真的像是柳生你說的，是那種‘只想著自己’的‘自我中心者’就好了。”
源夜不由得感嘆。
“只想著自己的人才是真正具有主體性的人，是天生的領袖，是人群中的阿爾法。”
“對于他們來說，愛意的真偽？那是什么無聊的東西，漂亮的美少女喜歡我不是理所應當的？就像日升日落、潮起潮退，是自然規律世間真理，是完全不會產生懷疑的事情。”
“但我做不到。”
悠長的嘆息，像是深夜里的嘆詠調。
“所以我覺得，如果有個人告訴我：’你對星野詩織的愛意是被植入的’，那就好了。我可以心安理得的喜歡星野詩織，也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星野詩織對我愛。就算是被植入的，但只要確認愛意是真實存在的，就可以得到安心。”
“我就是在追求這個。”
柳生櫻沉默了。
許久，她再次開口。
“你其實是想去死，是嗎？”
“……或許吧。”
源夜不置可否的回答。
“你這個人，真是看著就讓人生氣。”
“那還真是抱歉。”
“……啊啊啊啊啊！”
柳生櫻煩躁無比的抓著自己的頭發。
“被選中的怎么會是你這個家伙……算了。”她自言自語，接著無奈的抬起頭，看向源夜，“那我就明確的告訴你——”
“你對星野詩織的感情和記憶，我一點也沒有修改過。”
“……是嗎？”
“謝謝你。”
源夜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整個人肉眼可見的鮮活了起來。
“那么，作為交換，我告訴你我為何對你修改我記憶這件事不生氣吧。”
龍切拔出，源夜借助刀身作為鏡面打開了自己的金手指。
“道理很簡單，就比如說衣服吧，人往往會對新買的衣服格外愛惜，生怕其被弄臟了。但當那件衣服被穿過很多次、變得皺巴巴之后，就不會那么在意了。”
“記憶也是一樣的，如果是純粹的白紙，那任何一點的黑都會顯得格外刺眼，但如果連其本身的真假都無法確定，又怎么會對小小的修改生氣呢？”
將注意力集中在智力的詞條上，待加號顯現后，源夜一口氣將其從13點加到了20點，這行為也將他成為黑龍會頭領以來數個月積攢的所有靈玉耗盡。
“這是主思維體和觀想圖像的重疊波動……完全共鳴狀態？”柳生櫻滿臉不可思議，“怎么可能？你不是才進入第二領域沒多久嗎？”
“瞬間的跨越，奇跡般的進步。”
“源夜，你究竟是什么人？”
聽到柳生櫻的話語，源夜有些意外的看向她，認真的思考之后，無奈的回答道：“這個嘛……我也不知道。”
話音未落，源夜就消失在了原地。
不，說是話音未落也不對，因為尾音還未傳達到柳生櫻的耳中。
但那并非他沒有完成話語的敘述，恰恰相反，他一開始就說完了話。
只不過話語的末尾在空氣中被拉的很長，而在音波到達前，源夜的攻擊就已經結束了。
“看來我似乎也沒有真的不生氣啊。”
看著刺入柳生櫻胸口的龍切，源夜如此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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