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牢房。
江陵城的大牢建造在一條荒無人煙的小巷子背后,這里平常甚少有人來,城中的百姓們誰也不想沾染上這里的晦氣。
夜黑月已高。
無風無聲,巷子兩側均是一片寂靜,任何的行人走馬都瞧不見,只有遠遠的望到有幾片菊花被風吹落下來。
此時的江陵城本是最安靜的。
血刀門六人都走到了這里。
善勇已經打聽好了,那丁典正是被關押在這處牢房的。
“我先進去。”
牢房的墻很高,尋常人決計躍不過去,然而勝諦只在地上放了幾塊磚頭,疊在一起,借力一躍,便攀上墻頭,落了過去。
墻那邊隨即傳來他低低的聲音:“無人,快來!”
幾位師兄弟一個接著一個躍了過去,到了最后,只見李不負遲遲不來。
勝諦在墻內問道:“不負師弟,你為何不進來?”
他話方罷,又傳來寶象的嗤笑聲:“想來是輕身功夫不到家,攀不進來吧!”
李不負立在墻外,干笑了幾聲,道:“小弟的確躍不過去,索性我在這里替幾位師兄放風,你們速速去劫了人,我們便走吧!”
寶象低啐了聲:“沒用的廢物!”
隨即幾人也不再管,倒是善勇插了句:“總之他不來也好,我們師兄弟便少個人分寶藏!”
寶象道:“極是極是,他既沒出力,自然分不得寶藏了!”
過了一陣子,幾人的話聲便遠了,想來是入了牢房的深處。
李不負在墻外徘徊一陣,心中暗忖:今日我與寶象起了沖突,六個師兄弟本來不睦,搞不準什么日子會出事情;他們又要去尋寶藏,我何必去趟這一趟爛水?不如趁機速速走了,練好武功才是正道!
他心里面打的卻是即刻離開的念頭,是以不愿跟從進入牢房。
天色變幻,不知從何處扯了朵烏云遮住月亮。
于是江陵城中變得更加暗淡。
李不負左右一顧,正要離開,卻見周圍有個人影正鬼鬼祟祟地盯著他。
他沉下臉色,假裝不見,一邊自語著走過去:“新月如佳人本該有好一般顏色。今夜的月亮怎么連‘色’都沒了?”
那“色”字剛剛一出,李不負已到了個陰暗的角落,伸手一抓,正抓中一人肩膀!
“你.......”
那人欲要反抗,左拳從腰間攻出,打往李不負的心腹之處。
李不負左手一探,捏住他的手腕,那人右手卻抽出柄劍來,從下而上,直挑上來,口中還道:“孤鴻海上來,池潢不敢顧!”
他一句詩念完,劍尚未出,李不負的那把腰刀已架在他的喉嚨之間。
“你這人倒也有趣,打架之前先念句詩,這又是什么道理?”
那人弱弱地道:“這本是我的劍法招式名!”
李不負點了點頭,聲音陡然一厲,道:“你是何人?為何在此?!”
他盤問的時候,手里的刀也跟著動了動。
躲著那人頓時不敢再使花招,只得小心翼翼地道:“我乃‘五云手’萬震山的二徒弟周圻,奉他老人家之命,前來這里探聽虛實的!”
他立時搬出他師父的名字,期望能夠震住李不負。
“萬震山.......”
李不負卻未放在心上,而是道:“他讓你來探聽什么虛實?”
周圻道:“據說最近牢房這里傳了許多怪事,師尊令我來查探一二,看看是什么緣故。”
李不負道:“你可查探出什么了么?”
周圻連忙道:“沒有,沒有!我什么也不知道!”
李不負笑了笑,道:“你倒識相的很,你可是這江陵城中人?”
周圻道:“正是!”
李不負道:“好,我正要你帶路.......”
話到此處,只聽得風聲勁勁,腳步急促,墻內呼喝聲起!
“師弟,接住!”
那正是寶象的聲音。
聲音一出,墻內忽然拋出一人,李不負趕去接時,已是不及;還未等他反應,墻中又拋出一人來,這一回李不負倒是穩穩將之接住。
他定睛一看,卻嚇了一跳,那人面色蒼白無血,吐氣微弱,卻是六人中武功最高的勝諦!
李不負道:“這......”
他原本驚疑寶象怎會如此快出來,此時見到勝諦,卻明白了一大半。
——恐怕是勝諦五人根本不是那丁典的對手,被很快地擊敗了!
寶象的身形也跟著躍出,說道:“先出城,待我找個機會與你詳講!”
他抱住另一人飛快地往城南奔去。
李不負略微想了一想,顧不得周圻,也托著勝諦的尸身,跟著加速趕去。
······
城南,破廟。
這間廟子年代久遠,早已失修,墻圮瓦崩,燭火不燃,只有從破漏的墻上偶爾透出一絲絲星光月色,才能稍亮一點。
寶象進了廟中,將手中所托之人丟到地上,一屁股坐下,擦了擦額頭的汗,像是非常害怕,露出疲憊之色。
被他摔在地上那人,低低地呻吟一聲,竟說不出其它的話來。
李不負跟著進廟,看清楚摔在地上的人竟是善勇,此刻他臉色潮紅,喘著粗氣,模樣怪異之極。
“這......這是怎么回事?”
李不負將勝諦的身軀輕輕放下,隨后對著寶象詢問。
寶象咧著嘴罵道:“那丁典真不是人,他練成了一門極厲害的內功,我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若不是我逃得快,恐怕也要著了他的道了!”
李不負聞言,沉思片刻,也不多言,只是有些慶幸自己未去。
寶象罵咧咧地道:“幸好了老子跑得快,不然也要葬身在那天牢里面了!你瞧瞧勝諦和善勇兩位師兄,瞧瞧他們的樣子!”
“天殺的丁典!真是該去喂他娘的狗!”
“......”
他一直大罵個不停,在黑夜中罵聲不斷回蕩,他在努力地以憤怒來戰勝自己的恐懼。
等到他罵完,已經過了一刻多鐘。
寶象罵完丁典,又來罵勝諦,說道:“都是怪你!要不是你慫恿我們來搶什么寶藏,哪里會出這種事情?!”
“還要瞞著師父,要是請我們師父血刀老祖那個老頭來,也許才能和那丁典斗上一斗!那個老不死的,不肯將血刀刀法的訣竅傳給我們,真是該死!”
寶象在破廟之中走來走去,渾身微微顫抖著,嘴上還在不停地罵。
“你!還有你!”
他轉過來,又指著李不負!
“你也該死!你要是把血刀刀法的訣竅給我們講了,我們武功大進,怎會打不過丁典,害得勝諦和善勇兩位師兄都傷成這樣?!”
寶象走到近前來,一句句地大聲指責著李不負!
“你為什么不把訣竅告訴我們?”
寶象的身材本來就高大,步步逼來,給人以說不出的壓迫之感;在月光下看來,他的面色猙獰,額上還有顆顆豆大的汗珠正在落下,更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恐怖!
“說,快說啊!”
寶象怒吼而出,似乎將所有的聲音都要傾瀉在李不負身上!
李不負不言不語,盤坐在地,冷冷地盯著寶象,仿佛對此置若罔聞一般。
寶象見狀,愣了一愣,正欲再次發作,卻聽見躺在地上的勝諦低低地說了聲:“師弟,我已快......快死了,你還不肯......不肯把那刀法的訣竅告訴我么?”
此聲一出,寶象居然有些冷靜起來。
李不負答道:“師兄,你果真想聽么?”
勝諦還沒說話,寶象先不自覺地點點頭,隨即他自知不對,又收斂好神情,不動聲響。
“不.......不錯......我自覺不久于世了,師弟可否將那秘密與我說清......”
李不負眼角竟是擠出幾滴淚來,凄涼道:“好,好,師兄你一路上指點我武藝,幫了我很多,我本該早些對你講的,唉,都怪我......我這就把那訣竅說給師兄你聽。”
勝諦微微抬手,露出一點喜色,說道:“你.....你離我近些,不然我.....聽不見.....”
他看起來確實是非常虛弱。
李不負慢慢將身子俯下,湊到勝諦的耳畔,正一字一字地說出:“那秘密......就是......”
勝諦猶自面朝上空,喃喃道:“你說大聲點......我聽不清!”
而最急的還不是他,乃是寶象!
寶象將耳朵貼近過來,卻覺得絲毫聽不見下面的話語,不由得更加走近了幾步。
“刀法......血刀......”
寶象就只聽見這幾個字,更加著急,不由自主地又往前走了兩步。
恰在此時,漆黑的廟宇之中,一道寒光突然閃過!
這不是月光,這時候根本不會有這么強烈的月光。
這是刀光!
一柄好快的刀!
這刀尖掠得極快,直插寶象的小腹!
“我聽不見.....你在說什么......”
哧!
是刀聲打斷了勝諦的喃語!
寶象陡然之間來不及防備,竟是硬生生地中了一刀!
他猛然倒退出一丈多遠,捂住腹部的傷口,看著從中流出的鮮血,仍然難以相信發生的一切。
“李不負,你,你,你竟敢殺我?!”
李不負已緩緩起身,刀柄正是緊緊地握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