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雁樓。
其余的客人早已遠走,只有寥寥數人還留在樓中。
此刻二樓之上,刀來刀去,光影一片,幾乎讓人看不清楚。時不時地有塊桌角被削,板凳被斬,許多木頭叮鈴咣當地碎了滿地。
李不負和田伯光二人都是快刀,打法均十分兇悍,轉眼便過了十余招!
田伯光打著打著,似是突然覺得自己上當,叫道:“令狐沖,你說他是‘不是劍客’,他怎么又在用刀?!”
令狐沖大笑著說道:“他本就‘不是劍客’!不是劍客,自然不用劍,就用刀了!”
田伯光還欲說辯時,卻不敢再分心開口。
他發覺眼前這個“不是劍客”的刀法之快,根本不在他之下,甚至兇狠殘暴還隱隱有所過之!
初時,兩人的刀尚且偶爾相擊,叮叮當當,到了后來,刀聲幾乎響成一片,半刻未曾歇過。
田伯光忽然跳在一旁,喘了口氣,道:“好刀法!我要用我的狂風快刀了!”
他忽地手臂連揮,刀鋒急轉,整把刀好似突然變得輕若無物一般,不停地在空中狂劈,如魚在水,似鳥掠空,刀法之快,實是駭人聽聞。
儀琳驚呼道:“不是劍客大俠,你小心吶!”
令狐沖亦嘆道:“這田伯光雖是下三路的采花大盜,然而這刀法之快,確實少有人能及!難怪連泰山派的天松師伯都不敵于他!”
李不負神色不變,一柄血刀忽上忽下,光華流轉,便似活過來了似的,亦是用出了血刀刀法中最是兇猛的“血雨腥風”一招!
這一招威力奇大,對于用招者的內力卻有不低的要求。李不負此時內功有成,借著血刀,再次施用,只見一大片鮮紅色的光芒漫布空中。
刀光如同一匹鮮艷的大紅布遮蓋下來,天羅地網,疊疊層層,使得田伯光無處可避!
田伯光的揮刀上削,速度飛快,與之在空中對打。
兩人以攻對攻,以快打快,“錚錚錚錚”一連響起許多聲雙刀相擊的聲音!
錚!
忽地隨著最后一聲響作,李不負竟是在田伯光的單刀背上忽地一斬,而后順勢收刀,立在一旁,不再出招。
令狐沖不知何事發生,見二人停手,正欲出言再激,又聽見“鐺”的一下。
隨即,田伯光手中的單刀一震,頓時斷了兩半截,掉落在地面!
這一番拼斗開始得甚快,結束得也甚快,讓令狐沖和儀琳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田伯光大喝道:“好!‘不是劍客’果然名不虛傳,今日田某輸了,這小尼姑便讓給你!”
令狐沖又驚又喜,說道:“田兄,你肯認輸,那太好了。我還以為你要找借口說是你的刀不好,要換一柄來再戰!”
田伯光擺手道:“我的刀不如這位‘不是劍客’兄的刀好,那是自然。不過我輸了就是輸了,我田伯光不是輸不起的人!”
他又拾起斷刀,放回腰間,嘆道:“方才我用出狂風快刀后,他一共出了三十六刀,我總共出了五十一刀,我輸得心服口服!”
這田伯光天賦過人,竟將二人對刀之數都記得清清楚楚。
令狐沖奇道:“照這么算來,是你快他十五刀,怎么是你輸了?”
田伯光竟顯得有些沮喪,道:“我雖快他十五刀,然而我的刀法卻不如他精妙,有時三刀才抵得他兩刀。他刀刀都封在我面前,我但凡有哪一刀出了差錯,便要去見了閻王!”
這時,李不負才慢慢說道:“然而你五十一刀中,果真是一刀的差錯都沒有。”
田伯光搖搖頭,推開窗戶,已打算溜走,說道:“時間久了,保不齊要錯個一招兩招的,那也是難免!你贏了,不過論輕功你可追不上我了!”
他外號叫“萬里獨行”,輕功正是他最拿手的絕技。
田伯光雙手推窗,身子躍出,凌空翻身,動作一氣呵成,嫻熟至極,像是早已干過無數回這種翻窗躍墻的事情了。
李不負也沒有再追,只是遙聲道:“最近劉正風大俠召開‘金盆洗手大會’,你最好莫在衡陽城內再生什么事端!”
他心中原本記得這件事,此番上樓,也無不是存著得了劉府的好處,便順便幫忙立些規矩的心意。
李不負再轉過頭,只見令狐沖突然道:“這位大俠,恕令狐沖有傷在身,不能好生賠禮道歉,只望大俠莫怪!大俠若真要怪我,那便請隨意動手罷,我令狐沖總之已沒法再與大俠你過招了!”
他言語之中卻將李不負架得很高。若李不負真要因為自己被引得與田伯光相斗而發怒,想要動手,卻顯得是欺負傷重之人,十分不光彩了。
李不負朝著令狐沖看去,見他衣衫盡皆染血,靠著椅背喘息,傷勢確實不輕。
他雖被引入一場鬧劇,卻對令狐沖并無太多惡感,對善良無瑕的儀琳也更有幾分好意,居然還沖著兩人笑了笑,道:“你這令狐兄臺很有趣,我不怪你。這法子我有機會也用得上的。”
其實他還有句話沒說:他見田伯光在衡陽城中作亂,縱然沒有令狐沖這一茬,他也是要將田伯光驅走的。
他自練了“神照功”后,便幾乎沒再遇見什么像樣的敵手,此回也正好可以和田伯光打一打,練一練招。
令狐沖臉帶喜色,又道:“儀琳師妹,你快謝謝這位大俠!”
儀琳立即拜禮道:“‘不是劍客’大俠,恒山派儀琳多謝你了,你的大恩,我......我日后一定報答!”
李不負失笑道:“我不是什么不是劍客。”
他說著,往樓下走去。
儀琳登時心中暗思:這位大俠真是好奇怪,口中總掛著“不是”。他方才捉弄田伯光也罷了,這時卻還有興致要與我來開玩笑。令狐師兄讓他不要怪罪,這又是什么意思?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通,而眼見著李不負已悠悠下到一樓了。
儀琳又趕忙追上,請求道:“大俠,你是否與我恒山派長輩有所淵源?能不能再請你出手救一救令狐師兄?”
李不負詫異道:“我身上未帶傷藥,你速速送他去醫館或是回門派醫治吧,我怎么救得了他?”
儀琳忽然拍了拍雪白的額頭,說道:“啊,我險些忘了,我帶了‘天香斷續膠’的,我趕快去為令狐師兄敷上。”
她恒山派的“天香斷續膠”本是外傷圣藥,她卻太過著急,差點忘了。
李不負笑了笑,往外走出,經過回雁樓門口之時,卻見得兩個穿著青城派服飾的弟子正走進來。
一人瞧著他道:“咦,這不是那個在街邊躺著的寒疾人么?”
另一人也詫異道:“對啊,這病秧子居然還能走路?”
“喂,樓上發生了什么事,你可知道么?”
兩人在問李不負。
而李不負卻沒有答話。
兩人與李不負迎面走來,瞪了他幾眼,其中一人道:“這人莫非還是個啞巴?”
李不負表面不動神色,然而卻不閃不避,向著二人正中間擠過去。
那青城派的兩人亦不相讓,準備一齊將李不負撞個倒翻。
然而就在雙方碰觸之時,那二人還未來得及用勁,李不負的肩膀一抖,內勁從肩上震出,腳下連踢,一左一右,已是把二人摔了個屁股朝天。
李不負大笑一聲,從兩人的手臂踩過,也未留下什么話,只是緩緩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