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日暮。百繞梅花樹。萬斛清香藏不住。都在一花開處。
自從姜斷弦勝過丁寧,吟出這一句詩后,京城的梅花的價格至少翻了三倍,賣梅花的人也多了兩倍。
各個可以觀賞到梅花的酒樓的座位也都變得供不應求起來。
這就是英雄的魅力所帶來的效應。
姜斷弦赫然已經成為了京城的王公貴族與平民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因為這是一個刀的時代,而他們在正月十五那天,燈市之前,已經看過了姜斷弦的刀。
快,準,狠,而且狂放,不羈!
那種刀法連外行看了都覺得瀟灑,奇妙,神奇。
尤其是他擊敗了另一位刀法名家丁寧,從那一刻起,“姜斷弦”這個名字就注定會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了。
而姜斷弦在擊敗丁寧之后,看起來竟也像是年輕了好些歲數。
但幸好他也知道,以他的年齡和身份已不再適合成為那種人人追捧的偶像式的大人物,他能夠獲得當前的殊榮,那已經非常好了,非常令他滿意了。
喜歡他的少女或許不多,但追捧他的少年卻已布滿京城。
隨著這一戰的消息漸漸傳開,他離名揚天下也應當不太遠了。
一枝淡淡的梅花,其芬香鋪出,沁人心脾。
梅花呈現的是一種深紅的顏色,靜靜地躺在書桌上面,安靜而秀麗。
書桌上還有一瓶已經插好了的花藝。
姜斷弦正靜靜地站在花前,端端正正,誠意正心。
這樣的梅花京城已不容易買到了,那位賣花的老人看他是姜斷弦姜大人,才送了他最后的一枝。
姜斷弦懂得花藝,這是他極少的雅趣之一。
因為他就住在一條賣花的巷子里。
——姜斷弦的興趣并不多。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接受劊子手的訓練。所以他曾對李不負說,他止有四十五歲,但練刀已練了四十年。
他雖苦苦練刀,然而無論在他志得意滿的少年時期,還是在他已功成名就的青年時代,他都沒有想過,他有一天居然也能成為這樣的風光人物。
他一直認為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劊子手罷了。
他這樣看待自己,別人何嘗不是這樣看待他?
他的刀法就算再高明,再奇特,也不過是個厲害點的劊子手。需要劈出的,也只是刑場上的那一刀而已。
這當然也是刀,也是刀法,也存在于這個“刀盛行的時代”。
但誰會喜歡上這種刀法呢?
京城中真正受人敬仰,令人追捧的,還是慕容秋水、丁寧,甚而是諸葛仙這樣的人。
武林中真正留下傳說,為人樂道的,還是花錯、丁寧、李不負他們手中的刀。
沒有人會喜歡上他姜斷弦的。
沒有人喜歡他;他迄今為止,也沒有談過任何一段感情,沒有接觸過任何一個女人。
他是不是將他的一生都奉獻給了刀?
姜斷弦突然拿起了那枝梅花。
他停頓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把花插入瓶中。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已今非昔比,以前插花對于他來說,只是一種可有可無的愛好,隨時想做就做;現在卻不同了,現在會有人“請”他去專門表演插花。
這個人是諸葛仙。
其他人的面子他可以不給,但諸葛仙的面子,他卻是要給一給的。
江湖上很多在刀口舔血的人都要給諸葛仙一點面子,因為他們經常會受傷,而諸葛仙又是位遠近馳名的名醫。
但不知為了什么,世代為醫的諸葛仙在今年居然打算轉行做生意,已經和二奶奶小仙一起開了家很大的酒樓,叫作小仙樓。
正月十五本是他們酒樓揭牌的日子,但是因為小仙執意要去看姜斷弦和丁寧的一戰,所以開業被推遲到了今天。
正月十六,黃昏。
又是黃昏。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今日,小仙樓前聚集了許許多多的人,他們之中大多數人都是來看姜斷弦的。還有的是被諸葛仙請過來作客的。
這一次酒樓揭牌,其實還有個意思——是諸葛仙會慢慢地淡出醫界,改行經營酒樓。
雖然很多人不能理解他為什么要這樣做,不過大多數朋友還是表示理解的。
所以來捧場的人也很多。
人擠著人,頭碰著頭。
在眾目睽睽,萬眾的期待之下,姜斷弦終于出現了。
他踱著不緊不慢的步子,依舊雙手籠袖,兩眼平視,對于旁邊的人連看都不看。
那瓶已插入了四枝花的瓶子,擺在酒樓前的正中央,下面墊著一塊方方正正的紅布。
旁邊有一位小姑娘替姜斷弦親手捧著那枝梅花,一路陪他走到瓶前。
這份捧花的差使甚至也令很多人搶著來做,而諸葛仙實在端不平這碗水,所以才派了這位二奶奶小仙的貼身丫鬟來捧這枝梅花。
姜斷弦走到瓶前。
他抬手接過了這一枝梅花。
他凝神看著花瓶。
等到他將這枝梅花插進瓶中之后,這瓶子就會被封存起來,然后放在“小仙樓”最顯眼的位置,供來來往往的賓客參觀,作為酒樓的一大特色。
這主意是小仙二奶奶想出來的,聽起來相當不錯,既賺足了大家的眼光,又可吸引源源不斷的顧客。
現在到場的顧客就已不少。
京城中有名的人里面,除了慕容秋水、韋好客、丁寧三個人沒有來以外,其余的公子貴族大多都到了。
而慕容秋水、韋好客、丁寧三個人不來的理由也很合適——他們都需要養傷。
這段時間受傷的人好像的確不少。
這是否正是諸葛仙決定改行的原因?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姜斷弦的手上,看著他要怎樣將梅花插入瓶中的時候,有匹馬突然到了。
馬是最好的汗血寶馬,可日行千里。
隔著人群很遠,馬便停下,馬上的人一蹬馬鞍,騰身而起,凌空飛渡,露了一手極佳的輕功,已到了眾人身后。
眾人不禁都朝著這人看了過去。
姜斷弦也不例外,姜斷弦的目光移動到了這人身上的時候,他的眼皮抬了抬。
“原來是李不負。”
他慢慢吐出一句話。
“哦,這人便是李不負?”
“聽說他之前傷了威靈侯,竟然還敢如此大搖大擺么?”
眾人議論起來。
李不負高聲一喝,卻將聲音全部壓下:“特來觀姜執事插花。”
姜斷弦問:“只為看插花而來?”
李不負道:“是。”
姜斷弦道:“你我不妨以此為局,你插一束,我插一束,何如?”
李不負淡然道:“不必比了,我以不插為插。”
姜斷弦微微一笑,道:“好。”
他隨手便將梅花朝著瓶中插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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