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傳西門外,老地方川菜館。
“這都快十點了,吃川菜不太好吧?”
王曉東扯開碗筷的塑封膜,拿熱水涮一遍,一臉的生無可戀。
他回想起半個小時前接到沈師弟的電話,對方以相當悲壯的口吻哀求他:“王師兄,我有一件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事關我的終生幸福,你一定要幫我!”
電話里偏不說,非說要當面談。
當面就當面吧,還約在這么一個地方,大半夜的吃辣也不怕長痔瘡。
張秋林笑呵呵說:“東哥你不懂,這地方對他有特殊意義。”
王曉東嘆口氣:“為什么你也在啊?”
“什么叫我也在?”張秋林不滿,“在澤哥的終生幸福里,我的角色可比你重要!”
王曉東看看張秋林,又看看沈亦澤:“所以……你倆在一起啦?”
張秋林翻個白眼:“鬼嘞,我能跟他在一起嗎?”
“那,到底怎么了,現在可以說了吧?”
“說來話長,我們邊吃邊聊……”
沈亦澤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毫無保留地告訴王曉東。
王曉東越聽越驚奇,同時又覺得不可思議。
“原來你這種類型的嗎?一見鐘情這種事,我還以為只會發生在女人身上,男人嘛,應該見一個愛一個才對。”
沈亦澤笑道:“這跟性別無關,跟性格有關。我以前的朋友說我是一個執念很深的人,我覺得,這種執念不僅對事,對人可能也這樣吧。”
王曉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我明白了。那個女孩報名了《心動的信號》第二季,所以你想讓我刷掉她,對吧?”
“不對!我想讓你選擇她!”
“啊?難道你想看她跟別的男人談戀愛?哇,你這個嗜好挺獨特啊!”
沈亦澤沒好氣道:“我也要報名,我也要上節目。”
王曉東一愣,下意識說:“不對呀,第一季你可不是這么說的。你明明說的是,哪有節目策劃親上節目的道理!”
“以前是沒道理,現在不有了嗎?她就是我的道理呀!”
沈亦澤一本正經的語氣聽得兩人直起雞皮疙瘩。
“艾瑪,受不了受不了!這還沒咋樣呢,人家就是你的道理了,真跟你在一起了,那還了得!”
張秋林趕緊吃兩個辣椒壓壓驚。
沈亦澤不理她,對王曉東說:“師兄,你可一定要幫我!”
“以你的條件,上節目綽綽有余,就不知道女方怎么樣——她叫什么?”
“楊九安,數字九,安分的安!她比我優秀,是個留學生,可漂亮了,既聰明又上進,還很獨立——”
“打住打住!”王曉東拿出手機,“你就見了人家一面,哪來那么多有的沒的!等我找找她的簡歷。”
王曉東登上《心動的信號》官方郵箱,搜索“楊九安”。
“找到了!”
“我看看!”
沈亦澤立刻跑到王曉東身旁坐下,張秋林則站在兩人身后,探著腦袋窺屏。
簡歷一打開,目光立刻鎖定到她的證件照,旋即被吸了進去,就像一頭扎進黑洞的微光,再也逃不出來。
藍底的一寸照上,楊九安一身雪白的襯衣,烏黑的秀發順滑垂下。她對著鏡頭微笑,眼中有光,兩頰淺淺的梨渦一如他記憶中的甜美。
她的笑容有種魔力,不管時隔多久,不管是真人還是照片,一旦施展開來,就能精準無誤地直擊他的靈魂。
“嚯,真挺漂亮的哈!你眼光不錯啊!”
王曉東將視線移到文字內容上。
楊九安,出生于1997年6月17日,蜀都人,身高168cm,體重49kg,畢業于江南傳媒大學,現就讀于倫敦傳媒學院,預計今年7月回國。
下面羅列出她在校期間參與的項目和所獲得的一系列榮譽和獎項。
一看全是攝影相關,王曉東便想滑過,沈亦澤制止道:“我還沒看完呢!”
王曉東奇道:“你還懂攝影?”
“不懂,所以才更要了解。”
沈亦澤認真看她的履歷,默記她的過往。
張秋林說:“你這哪兒記得住?一會兒讓東哥給你發一份不就得了。”
“那可不行!這是人家的隱私,給你們看已經是破例了,我怎么能到處亂發?”
張秋林“哦”了聲:“澤哥,不怕,我記性好,我幫你記!”
許久,沈亦澤才說:“好了,我看完了。”
他之前一直疑惑,按日記里的時間算,楊九安應該在19年的7月就畢業了,為什么在國內滯留了一年才出國?
看完恍然,她這一年竟參與了人文紀錄片《西湖舊影》的拍攝。
本科畢業就有這么好的機會,也難怪她要推遲出國了。
《西湖舊影》,他默默記下這個名字,回去就搜來看。
王曉東翻到最后的自我評價,短短一句話:
“一個沒有故事的女同學。”
“噗哈哈哈!”張秋林樂了,“學姐太逗了!哪有這么說自己的?”
沈亦澤也忍俊不禁,問王曉東:“怎么樣師兄,我沒亂說吧?”
王曉東滿意地點點頭:“看簡歷確實很優秀。”
“那就趕緊給她回信,把這事敲下來!”
“哪能這么快?昨天才開始海選報名,起碼也要6月再回復吧!”
“不行啊師兄,夜長夢多,我怕她后悔!”
張秋林翻出截圖遞到王曉東面前:“你看,這是她下午發的朋友圈,她已經后悔了。”
“唔……”
王曉東仍然遲疑。
沈亦澤積極地出著主意:“不用這么快定下來,可以先進行一次線上面試,穩住她。”
“也不是不行……”
王曉東摸著下巴。
“謝謝師兄!”
“別急著謝我,我還沒說完呢!線上面試可以,但也得等一段時間。”
“等多久?”
“我得跟負責這塊兒的導演和編導商量商量,專門找時間單獨面試她,臺里最近事比較多,至少也得等半個月吧。”
還是有點久,他恨不能明天就進行線上面試。
想到王師兄已經盡力,沈亦澤就沒再強求,只是說:“那面試前告訴我一聲,我也去瞅瞅。”
“你去……不太合適吧?”
“師兄放心,我一定躲得遠遠的,絕對不出鏡!”
“這……”
“我發誓,我只是看她一眼,反正遲早要見的,讓我提前看一眼有什么關系?師兄,你忍心看你可愛又帥氣的師弟飽受相思之苦,日漸消瘦嗎?”
王曉東瞄一眼沈亦澤的體格,嘟囔道:“你明明一天比一天壯……”
“這是假象,我的強壯只是我的保護色——”
“噗!”
張秋林一口豆奶噴了出來,被沈亦澤一瞪,憋笑道:“抱歉,沒忍住!你的強壯只是你的保護色,請繼續!”
被小丫頭一打岔,醞釀半天的情感一下就沒了,沈亦澤只好換種方式游說:“師兄,你應該是能理解我的,我聽老徐說,當年你和嫂子異地那兩年,你可是——”
“誒誒誒!陳年舊事,不必再提!”
王曉東老臉一紅,緊急叫停。
沈亦澤立即閉嘴,直勾勾看著他。
王曉東無奈道:“等我消息。”
回到家先給王曉東發了一份簡歷,然后打開word撰寫規劃。
《心動的信號》第二季預計9月1日開機。
還有半年的時間,沈亦澤想盡可能地提升自己生活方面的技能。
首先是廚藝。
廚房乃兵家必爭之地,能燒一手好菜絕對加分,抓不抓得住心另說,至少先把胃給抓住了。
楊九安喜歡川菜,這好辦,他已經跟川菜館的師傅說好了,從下周開始,每周二四六七的下午去學做川菜,每個月一萬塊的學費。
然后是攝影。
他報了一個周末的攝影班,不指望多專業,至少要入門,以后聊到這個話題,才能制造一些驚喜感。
再然后就是日記。
天底下只有一件事能讓女孩動心,那就是投其所好。
她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日記里都有答案,這是一把鑰匙,必須仔細研讀。
還有許多其他可做的準備,比如健身啦,約會的安排啦,他把想到的都一一寫上,一直奮戰到凌晨兩點。
實在太困,上床倒頭就睡,睡夢之中驚坐起。
今晚過于興奮,險些把正事忘了。
洗了把冷水臉,強打精神,打開電腦,接上錄音設備。
蔡卓樂明天到江南,約了上午見,他得趕緊把小樣錄了,把前期的編曲給做了。
好在這首歌太經典,他太熟悉,不到兩個小時做完,雖然很粗糙,但精髓已經有了。
當音樂開頭熟悉的風聲吹過,仿佛又回到那一年的夏天,回到校園外的音像店門口,那個駐足于歌聲的陽光明媚的午后。
和蔡卓樂約在杜向哲的工作室碰面。
杜向哲是圈內鼎鼎有名的制作人,去年金曲獎最佳編曲的獲獎者,和李敬民并稱為“樂壇李杜”。
然而抵達工作室的沈亦澤第一個見到的卻不是杜向哲,而是丁世杰。
“你怎么在這兒?”
沈亦澤納悶:一個做動畫的跑這兒搗什么亂?
丁世杰笑呵呵道:“我哥有事來不了,讓我代表他,也代表全娛音樂跟你簽合同。怎么樣,本少爺親自出馬,這規格夠高了吧?”
沈亦澤翻個白眼:“你知道我的條件嗎?”
“不就分成嗎?銷售額的三分之一,對吧?”丁世杰語氣輕松,“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們全娛向來以誠意為先,一點蠅頭小利,不值一提。”
沈亦澤見他一副拿錢不當錢的吊樣,十分后悔沒要二分之一的分成。
進到棚內,杜向哲、蔡卓樂還有一眾音樂人已等候多時,粗略一數,至少十二三個人,規模之大,沈亦澤始料未及。
“莊老師您好,我是蔡卓樂。”蔡卓樂的臉上洋溢著激動,“您的《夜曲》我太喜歡了,自從歌曲發售,每天都單曲循環!”
“謝謝。”
沈亦澤伸出手,對方立馬以雙手相握,恭敬地欠了欠身。
他呆了呆,從來都是他跟別人這樣握手,想不到今天也享受了一把前輩的待遇。
“你不用客氣,咱倆年紀相仿,平輩相稱就行。”
又和杜向哲握了握手,杜向哲指著屋內的人笑道:“聽說你寫了新歌,大家都聞訊而來,想要先聽為快,你要不介意——”
沈亦澤正色說:“各位都是大前輩,我平時想見還見不到,又怎么會介意?我只擔心會讓大家失望。”
“不會不會!”
“哪里的話!”
“你太謙虛了!”
眾人七嘴八舌,紛紛表態。
杜向哲一一介紹。
沈亦澤發現,其實大部分人他都加了微訊好友,現在終于把臉和名字匹配起來了。
寒暄過后,準備放歌。
“我和余笙的賭約,想必大家都知道。四月的比試,我們把創作風格限定為中國風。”
中國風?
眾人面面相覷,這幾年的樂壇是流行和節奏藍調的天下,中國風實屬小眾,而且佳作不多,這還在其次,關鍵是,莊逸還會寫中國風?
期待感瞬間拉滿,尤其是蔡卓樂,緊盯著沈亦澤放在空格鍵上的手,恨不能替他摁下去。
沈亦澤卻沒急著放歌,繼續說:“我自己做了編曲,但家里的設備不行,做得比較粗糙,一會兒希望能借用這里的設備,再精修和打磨一下。”
杜向哲一口答應:“沒問題!”
“那我放了。”
快放吧,求求你了!
蔡卓樂等得望眼欲穿,在心里無聲吶喊。
沈亦澤敲下空格。
一陣陣呼嘯的風吹過,清亮的洞簫聲中,清新、悅耳的前奏響起,立刻抓住每一雙耳朵。
很快,主歌伴著人聲進入:
“風到這里就是粘
粘住過客的思念
雨到了這里纏成線
纏繞我們流連人世間……”
所有人同時抬頭,面露驚喜。
沈亦澤看見大家的反應,輕輕笑了笑。
很多人說,2004年是華語樂壇最好的一年。
那年有周杰倫的《七里香》、有王力宏的《心中的日月》、有飛兒樂隊的《我們的愛》、有潘瑋柏的《快樂崇拜》、有周傳雄的《黃昏》……當然還有這首紅遍大江南北的《江南》。
在那個神仙打架的黃金年代,《江南》之所以能力克群雄,奪得04年的銷量冠軍,靠得便是它清新、別致、細膩又動人的旋律。
它的清新別致,主歌部分體現得尤為明顯。
其實中國風的歌曲在作曲上普遍不復雜,而JJ的厲害之處,在于巧妙的變化,本來只是尋常的小調,通過增減音符,或者只改變其中幾個音,就避免了俗套與單調,大大強化了聽感,旋律的層次也因此更加豐富。
副歌進入之后,由小調轉大調,旋律起伏不大,卻勝在細膩動人,蜿蜒出一幅水色水香的江南美景。即便拿掉歌詞,單聽旋律,依然可以感受到江南水鄉的纏綿與溫柔。
間奏的潺潺水聲更是神來之筆,搭配洞簫、古箏和笛子這些傳統樂器,一股濃濃的古典韻味撲面而來,頓時將人拉入那朦朧又感傷的山水之中,房間里似乎都浮動起氤氳的水汽。
在場之人,無不動容。
甚至連沈亦澤也陶醉其中,難以自拔。
哪怕是時隔十幾年,遠隔兩個宇宙,當熟悉的旋律再次響起,他的內心仍充滿感動。
《江南》是他的啟蒙曲,他因這首歌入了音樂這個坑,不,圈,對他來說,除了“圈圈圓圓圈圈”這句敗筆,這就是一首完美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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