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澤算是聽明白了,這話翻譯過來就兩個字:壟斷。
倘若騰飛完成了上下游的整合,對整個文娛產業進行了壟斷,不僅出什么作品都能賺錢,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引導輿論的風向,操縱觀眾的審美。
沈亦澤和他的團隊的創作能力正是馬騰飛想要的,可以幫助騰飛系快速搶占市場,將全娛、優視這些競爭對手一個個打趴下,進而完成壟斷。
從個人利益出發,這不是一件壞事。
加入騰飛系之后,沈亦澤可以不再為資金和資源發愁,隨隨便便出幾部爆款,輕輕松松混到高層,興許還能分到一些股份,比他現在累死累活要舒服得多,賺的也會更多。
可這沒有意義。
馬騰飛看人很準,雖是第一次見,卻一眼看出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
他的確是。
理想主義者最大的特點就是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思考這件事的意義,并基于個人的價值觀做出決定。
而他的價值觀不允許他昧著良心賺錢。
船停靠碼頭,安保和工作人員迎上來。
馬騰飛卻沒有立刻下船,而是看向沈亦澤:“晚上我在云舟設了宴,一起嗎?”
這是在要他表態了。
沈亦澤已經想好了措辭,平靜地說:
“你說得對,或許我的確不適合經商,因為從本質上講,我不是一個商人,而是一個音樂人,所以我做事的初衷,也不是為了盈利,而是為了使這個行業更好的發展。
可能在你看來很任性,不過這就是我想做的事。人生在世就這么短短幾十年,總該任性一下,不是嗎?多謝馬總的款待,西柵的風景很美,晚宴就不叨擾了。”
下了船,沈亦澤不再多留,告辭而去。
“馬總,這……”
梁磊望著沈亦澤離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馬騰飛擺擺手:“由他去吧,道不同,不必強求。不礙事,以他的性格,只要我們不逼他,他就不會完全倒向全娛。我們的對手只有全娛,至于他,呵,他掀不起什么波浪。”
8月1日,樂享音樂正式版上線。
上線首日,注冊用戶數量便即突破一千萬,注冊的創作者賬號達六萬之多,可見國內大部分的獨立音樂人都聞風而來了。
樂享音樂采取的是TuneCore的模式,給予創作者自定價的權利,換句話說,創作者可以根據自身的情況為自己的作品定價,從免費到7元不等。平臺不抽取主站的銷售分成,主站的一切收入歸創作者所有。
平臺的收益主要來自兩個部分,一是創作者賬號的注冊費用,創作者想要在平臺發表歌曲,必須注冊成創作者賬號,每個創作者賬號每年需繳納一定的會費,否則自動注銷。
反之,在合作平臺發表的歌也會同步到樂享音樂,其銷售所得,樂享也會抽取相應比例的分成。
國內的各大平臺,包括全娛音樂和飛飛音樂在內,常盜版海外獨立音樂人的歌曲,用來為自己的平臺引流。
由于這些獨立音樂人沒有簽約公司,經常歌被盜了而不自知,就算知道了也無濟于事,區區個人怎么跟資本抗衡,再加上他們對中國不了解,就算想告,也申訴無門。
現在不一樣了,樂享音樂就相當于這些海外獨立音樂人在國內的代理商,誰還敢盜版,一告一個準。
樂享音樂上線當天,全娛音樂和飛飛音樂便立刻將所有涉嫌侵權的歌曲下架。
這個運營模式的最大好處在于,平臺不必花重金購買歌曲的版權授權,當創作者上傳歌曲時就已自動授了權。
這對國內絕大多數獨立音樂人來講沒有差別,因為不火的歌本來就賣不出版權,其他平臺也是這個操作,一副愛上傳上傳,不上傳拉倒的姿態。
不同的是,在全娛音樂和飛飛音樂上傳作品,純粹是充曲庫,拿不到任何收入,而樂享音樂不僅可以自定價,還擁有全球渠道,更推出了原創扶持計劃,在很大程度上保障了獨立音樂人的權益。
平臺上線之后,圈內外好評如潮:
“贊!國內唯一一家對創作者友善的平臺!”
“果然只有音樂人才最懂音樂人”
“莊逸永遠的神!”
“終于找到可以聽好歌的地方了”
“已發歌支持!”
聲援的人很多,但從口頭聲援到用實際行動支持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至少要等到平臺出幾個當家歌手,在此之前,沈亦澤并不抱有盈利的期望,只要盡量減少虧損就行。
只要不買版權,音樂平臺的虧損再高也高不到哪兒去,跟視頻網站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
盈利主要用于投資和螢火動畫合作的《瘋狂動物城》、剛開機不久的《小歡喜》以及正在籌備中的《爸爸去哪兒》和《偽裝者》。
這四個是最重要的投資項目,由金點和樂享科技共同出資,當然也少不了金主爸爸的贊助。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低成本的自制內容,未必能火,主要用于豐富樂享TV的片庫,為將來推出付費模式做鋪墊。
這些小成本電影或劇集幾乎全由編劇部原創,只有一部《一起同過窗》的創意出自沈亦澤之手。
《一起同過窗》算是比較早期的網劇了,全素人主演,反響和口碑卻意外的不錯。沈亦澤只看過第一部,忘得差不多了,只對其中某些情節還有印象。
忘了也沒關系,反正這部劇并非靠情節取勝,而是靠真實還原大學生活,所以又名《我的大學流水賬》,在墮胎出軌撕逼橫行的年代,算是青春校園劇中的一股清流。
只要把握住“真實還原”這個精髓,怎么寫都不會太爛。
這種小制作項目還不至于勞煩首席編劇,沈亦澤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了徐文茜,她畢業不到一年,剛由編劇助理升為初級編劇,正適合這個項目。
事實證明,沈亦澤的眼光沒有錯,徐文茜到底是科班出身的高材生,文字功底沒得說,寫出來的內容也很有校園氣息,部分情節甚至是根據她的親身經歷改編,真實感簡直快要溢出屏幕。
這部劇他打算交給何君堯的工作室拍,演員的話,公司簽了幾個剛畢業的小演員,毫無知名度,好在演技還算過關,可以給一個機會,至于女主,他另有人選。
金點的經營狀況良好,樂享科技卻在虧損這條路上一去不返,自創建至今,不到半年的時間,累計虧損已超十五個億,雖然已經暫停對外購入影視版權,但每個月的人力成本、運營成本、維護成本和研發成本仍是一筆天文數字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互聯網公司,為燒錢而生”。
好消息是,這段時間注冊用戶數和日活增長穩定,前者已經接近一億,后者也比上月翻了一番。
數據一旦好看起來,融資也就變得容易許多,盡管虧了十五億,有意向摻一腳的投行和投資公司卻更多了。
這也正常,投資看的是潛力,吹的是泡沫,收割的韭菜,現在虧損的這點錢,一上市立馬就能賺回來。
總的來說,金點已經進入正軌,公司三項支柱業務:版權、影視制作和藝人經紀,都已實現盈利。
藝人仍以歌手為主,演員里目前只有一個憑借《最好的我們》升入二線的楊磊,其他都是十八線。
但這種狀況很快就將扭轉,程洵最近接洽了許多合約即將到期的藝人,有好幾名實力派的青年演員愿意跟金點簽約,其中就包括曾合作過的蔣瀝川,不出意外的話,他將出演公司投拍的《偽裝者》。
等《歡樂頌》播出之后,相信會吸引到更多的實力派演員。金點雖然負擔不起動輒好幾億的大項目,但起碼不缺好劇本,但凡有點追求的演員,誰不想多演幾部代表作,多塑造幾個影史留名的角色呢?
金點的職工已有近千人,辦公室從一層擴展到了三層,位于河西的藝人經紀部和音樂部也有所擴張,如果業務板塊不作調整,對一家文娛公司來說,差不多接近飽和了。
相比之下,互聯網企業的上限就高得多,樂享科技成立得比金點晚,員工數卻已搶先破千。
沈亦澤雖然兼任樂享科技的首席執行官,但實際的運營是總經理在負責,只有做重大決策或制定規劃的時候才必須由他拍板。
吃午飯時忽然收到安安的消息。
安丫頭白天一般都在工作,晚上才跟他聯系,今天倒有點反常。
點進去一看:“你又上熱搜了呢[敲打][敲打]”
下面是一張熱搜榜的截圖。
熱搜第三被某人特意圈出:“莊逸鞠然合作新歌”。
啥玩意兒?我啥時候跟鞠然合作新歌了?
沈亦澤一臉懵逼地點開微博,點進熱搜話題,隨即恍然。
原來是兩年前寫給ELeven的《分手快樂》,由于這首歌不適合女團,被王琳私自留了下來,只等ELeven解散,給鞠然單飛用。
這么說來,ELeven應該是解散了。
他搜了一下,果然,ELeven已于上個月解散,11位成員各自單飛,而鞠然,她似乎有點過于心急了,竟然選在今天發行這支單曲。
團隊剛解散就發《分手快樂》,沈亦澤的直覺告訴他,鞠然多半要挨噴,她挨噴無所謂,關鍵是這條熱搜把兩人綁在了一起,莊逸多半也要遭受池魚之災。
他大致掃了眼評論區,如他所料,ELeven的團粉把他和鞠然噴慘了,甚至還有人跑到他的微博下痛罵他不地道。
這事跟我有半毛錢關系?
真是躺著也中槍。
沈亦澤給安安回過去一個無奈攤手的表情。
他倒不擔心安安誤會,畢竟這事他早就坦白過了,也還好他坦白過了,不然今天怕不是百口莫辯。
他只是覺得奇怪,鞠然沖動也就罷了,但鞠然的經紀人,在圈里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的王琳,難道也沒發覺不妥嗎?
不可能。
連他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了,王琳沒理由察覺不到。
明顯是故意為之。
沈亦澤稍一思索,便即領悟。
鞠然在接連出了幾首不溫不火的單曲和幾部口碑崩盤的電視劇后,熱度已經大不如前,在解散之際發這首歌,為的就是挨噴。
流量明星從來不怕噴子,怕的是連噴子都沒有,有句話叫黑紅也是紅,說的就是這么一個道理。
等網友噴完,她再跳出來解釋一波,這樣一來一去,就可以白賺兩個熱搜,還順便宣傳了新歌,何樂不為?
這一波操作看似昏了頭,實則在大氣層。
不愧是金牌經紀人,雖然沈亦澤和王琳有過不愉快的經歷,但有一說一,這個人的業務能力確實出色。
想明白了這一層,他便不再理會,反正鞠然遲早會出來解釋的,到時候他還能再蹭一個熱搜,也不算虧。
退出微博,忽然有些感慨。
難以置信,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兩年了,跟安安在一起也快一年了,回憶起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對話框彈出。
Nani:在干嘛?
一則:剛吃完午飯,消食ing
兩秒鐘后,對方發來請求語音通話的界面。
沈亦澤接起,奇道:“你今天不用拍攝的嗎?”
楊九安說:“殺青啦,明天回來,這次可以休息一個月,9月再接著拍。”
“為啥不今天回來?”
沈亦澤迫不及待,兩個多月不見,他都快要忘了跟安安接吻的感覺了,恨不能現在就抱著她找找口感。
“今天還要跟村里的老鄉吃頓飯,老鄉太熱情了,咱也不好拒絕。拍完這個我才知道干農活有多累,光是這太陽就能把人烤熟,我跟你講哦,我真的曬黑了好多,你明天見了可不準嫌棄哦……”
楊九安也格外想念沈老師,話頭一開,根本停不下來,恨不能將這兩個月的經歷一股腦地說給他聽。
沈亦澤靜靜聽她講述,偶爾插一兩句話,感慨幾句。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
“哎呀!我好像聊太久了……”
等楊九安傾訴完,已是下午三點。
沈亦澤笑道:“沒事,反正我也沒什么要緊事,就算有事也無所謂,你永遠是我的最優先級。”
楊九安嘿嘿一笑:“好久沒聽你說情話了,感覺很不錯呢!好啦,你快忙你的吧,我不打擾你了,明天見”
“好,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