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楓葉城,衙門內堂。
“咚,咚……”
坐在椅子上的知府呂光宗右手食指不時點在身下的扶手上,發出一道道沉悶的聲響。
似乎正在思考某些重要的事情,他的一對眉頭緊皺著。
目光不斷在房門處游蕩,表情陰沉。
“嗒嗒嗒!”
院內,急促的踏步聲猛地傳來。
接著一個戴著黑方帽的總捕頭跨門而入,看到呂光宗后趕忙單膝跪地,沉聲道:
“知府大人,追查江家的隊伍有信了。”
“快講!”
“在南邊的山林中,咱們的人截住了江家不少人馬,現在正押著人往回趕,估計再有半個時辰就能回來了。”
“銀子呢?銀子截下來了嗎?”
呂光宗滿臉著急地追問道,聽到這話的總捕頭卻是下意識地垂下了腦袋,而后在呂光宗陰沉的目光下搖了搖頭:
“暫時還沒有發現負責運送銀兩的人。”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呂光宗大聲咆哮著,一張臉也因為強烈的憤怒漲得通紅。
看著身前半跪在地的下屬,他本想一腳踹上去。
但最后還是強忍住了心頭的怒意,轉而憤憤地甩了下衣袖。
眉頭緊鎖地在房間里來回踱步,開始思量接下來的補救辦法。
沉思了許久后,他才重新轉頭看向滿頭冷汗的總捕頭,面色陰郁:
“……城里其他三家表態了沒有?”
“回大人,暫時還沒接到消息,不過,下面的幾個衙役說今天上午有看到三家的家主在酒樓里會面,想來應該也是在商量這事。”
總捕頭連忙抹了把頭上的冷汗。
旋即望著呂光宗那有些陰沉不定的面容,微微一頓,接著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大人,用派人把他們叫到衙門來嗎?”
“不用,再等一天,若是這幫人還是這般冥頑不靈的話,到時候,你應該知道怎么辦吧?!”
“屬下明白。”
看著臉上閃過一抹狠色的總捕頭,呂光宗則是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子。
不過,在轉身看到那正掛在房間正中央的‘明鏡高懸’的書畫時,一張臉卻猛地沉了下來。
似乎想到了那賑災銀錢上需要填補的空缺,額頭的皺紋變得更深了。
許久后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明白這事著急也沒辦法,便不再細想了。
接著便一邊揉著脹痛的眉心,一邊朝身旁的總捕頭隨口問道:
“對了,今個早晨我聽人說,那洪山武堂的黑旋風之子,好像帶人去黑風寨了,結果如何了?”
“人好像還還沒回來,不過,照著那魏無生的脾性,不出意外的話,這幫人應該被押到黑風寨的大牢里了吧,運氣差些的話,可能死了也不一定。”
總捕頭笑著說道,想了想后,便迎著呂光宗思索的目光問了句:
“大人,用派人過去讓那魏無生放人么?”
“……不用,倆人都是一流,本官沒必要為了賣那黑旋風的面子而去找魏無生的麻煩。”
呂光宗搖了搖頭,隨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開口補充了句:
“對了,回頭若是兩人最后斗了個兩敗俱傷的話,那么就叫手下的人都準備好弓弩……”
微微一頓,仿佛想到了近些日子聚財幫收繳的銀錢,臉上頓時露出一抹獰笑:
“到時候先在城里把那黑旋風的聚財幫給本官剿了,然后再帶人去那黑風寨抄了他魏無生的老……”
然而還沒等呂光宗說完自己的打算,一陣迅速的腳步聲卻猛地從門外響起。
接著一個鞋子濕透了的捕快面色蒼白的闖了進來。
不等呂光宗皺著眉頭喝問,這捕快便單膝跪地,拱了拱手沉聲道:
“稟大人,剛剛得到消息,黑風寨的大當家魏無生被黑旋風給打死了!”
“什么?!”
呂光宗緩緩瞪大雙眼,滿是愕然的目光與保持著同樣震驚表情的總捕頭相互對視。
許久后才強壓下心頭的震驚,急忙追問:
“那黑旋風人呢?可曾受傷?”
“屬下不知……”
捕快低聲回道,隨后仿佛想到了什么,連忙補充了句:
“據那逃出來的山匪所言,這黑旋風在黑風寨內用了妖法喚出火焰,一招下來,上千根射出去的弓弩就都被燒成了鐵水。”
“等到有膽大的再返回那黑風寨時,便發現那黑風寨的大當家胸口被打塌,整個人也都嵌在墻里,早就死透了。”
“黑風寨的內堂也被人洗劫一空,整個黑風寨已經亂了套,那洪山武堂的黑旋風之子,也被黑旋風給救了出來,在洪山武堂外堂教習的護送下,已經回到楓葉城了!”
“妖法……”
聽到這個說法的呂光宗卻是瞪大了自己的雙眼。
全然沒有在意后面的話。
他下意識地便朝著不遠處的廂房看去。
腦海里猛地回想起,那天被嚇到失禁的景象。
似乎身體還存在著當時的那種寒意,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褲襠也一陣發涼。
“……呂大人,需要屬下現在帶人去聚財幫剿匪嗎?”
以為呂光宗是被黑旋風這般膽大妄為的行徑氣到,前方的總捕頭趕忙咧嘴笑著提醒了一句。
本以為這般的聰明機靈會得到知府的賞識。
但他怎么也沒想到,聽到他的這番話后,呂光宗非但沒夸他辦事周全。
反而身子一顫后,直接抬起一腳踹在了他的臉上,接著便一臉憤怒地指著他的鼻子罵道:
“剿匪?剿你娘的匪,你他娘的是想讓本官陪著那魏無生一起死不成?!”
“那這黑旋風……”
總捕頭捂著出血的鼻子,一臉敢怒不敢言,低聲問了句。
“……過兩天你去師爺那邊支些銀兩,去那聚寶齋買些禮物,給那聚財幫送去,就說知府呂光宗不知高人在此,先前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呂光宗沉著一張臉說道。
接著似乎覺得有些不妥,沒等總捕頭應聲,便立馬搖了搖頭,重新吩咐道:
“別過兩天了,就今晚,不,現在,本官馬上去修書一封,你先去支錢買了禮物,回來后立馬拿著信件去交給那聚財幫的人。”
“記住,送禮的時候,說話務必給本官客氣點,別他娘的得罪對方,另外,關于黑旋風會妖法一事,給本官全部壓下去,千萬不要向外走漏了風聲!”
“但凡有人敢在背后嚼舌根的,都給本官抓起來扔到大牢里餓死!”
“屬下明白,不過,大人,這黑旋風究竟是……”
總捕頭一臉驚疑不定,對此呂光宗卻是沒有解釋,只是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便呵斥道:
“沒事瞎打聽什么,你這總捕頭還想不想當了?還不趕緊給本官滾出去把事辦了?!”
“是……”
總捕頭一臉驚疑不定地和捕快朝門外走去。
看著二人離去的身影,原地,呂光宗鐵青著一張臉低聲謾罵著。
旋即似乎想起了這些天里越來越多的詭異事件。
他忍不住朝著向風所在的廂房望了一眼,臉上閃過一抹猶豫。
不過想了想后,想起對方那恐怖面容的他,終究還是沒勇氣把這事報告給對方。
狠狠地拂了下袖子后,便老老實實地朝著書房走去。
……
趙家府邸,庭院。
“呼……”
打完一套洪山拳的周彥緩緩收拳而立,一邊來到院子的石凳上坐下,一邊朝著衙門所在的方位望去。
正想著衙門那邊在收到消息后,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時。
一個下人卻快步從門內跑了出來,一臉上氣不接下氣地朝他說道:
“醒,醒了,周教習,老爺他醒了!”
“師兄醒了?快,快帶我過去!”
周彥臉上裝出一抹驚喜,仿佛那把趙耿打暈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那下人連忙應了句,正想轉身領著周彥進屋時,趙耿的聲音卻從后方響起:
“不用,我出來了。”
被下人攙扶著的趙耿捂著脖子朝院子里走來,看到周彥想要上前攙扶自己后,連忙擺了擺手:
“不用,我沒多大事,你先坐。”
說完,便看了眼身后一眾的下人,揮了揮手:
“行了,我沒事,都各自下去吧,我跟我師弟說會話。”
“是,老爺!”
一眾下人聞言連忙散了,趙耿聽著下人們走遠的腳步聲。
這才放下心來,一邊齜牙咧嘴地捂著自己的脖子,一邊吆喝著周彥一同坐下。
“師兄,你這次屬實有些莽撞了。”
石桌上,看著捂著脖子沉默不語的趙耿,周彥嘆了口氣,一臉痛心疾首地朝對方呵斥道:
“在做出這等決定之前,師兄就不能與我等商量一番?”
“若是師兄這次不幸倒在了那黑風寨里,你讓師弟我怎么跟嫂嫂她們交代?”
“這些,師兄可曾想過?”
“……”
被周彥劈頭蓋臉一通訓斥的趙耿張了張嘴,本想解釋。
但想到那昏迷前劈來的一刀時。
整個人還是陷入了沉默之中,許久后才嘆了口氣道:
“這次,的確是為兄唐突了,下次肯定不這樣了。”
“唉,所幸黑旋風去的及時,不然的話,萬一師兄你真出點了什么差錯的話,師弟我也就沒臉再回楓葉城了。”
周彥一臉劫后余生地說著。
聽到這番話,趙耿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連忙追問:
“六師姐呢?她人呢,我怎么沒看到?”
“六師姐?這我也不清楚啊,當我跟那聚財幫的人趕到黑風寨的時候,就只看見師兄你一人昏倒在地上,并沒有看見六師姐的蹤跡。”
周彥一臉迷茫,仿佛親自為六師姐江凌春送行的人并非是他一般。
隨后想了想,他才在滿臉焦急的趙耿的注視下補充了一句:
“對了,好像有聚財幫的弟兄說,他們在路上看到過一個穿著大衣的女人,跟咱們的六師姐長得有些像,就是好像餓了幾天似的,臉色有些垮。”
“人呢?去哪了?怎么沒叫他們把她留下?”
“好像是從南面官道走了,聚財幫的弟兄也問過來著,對方只顧往前走,根本沒答話。”
“……”
趙耿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在很快又沉默下來。
許久后才長嘆一口氣,臉色有種說不出的復雜。
“走了,也挺好……”
趙耿輕聲低喃一句,隨后擦了擦有些泛紅的眼眶,朝周彥咧了咧嘴:
“來,陪師兄喝兩杯,給六師姐送送行!”
“師兄剛醒過來,不大好吧……”
“管他娘的那么多干什么,你就說喝還是不喝吧!”
“那師兄就拿出來那壇子十年份的九月春吧,我只喝這個,喝別的咳嗽!”
“他娘的,給你慣的!”
趙耿兩眼一瞪,跟周彥對視著,許久后自個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正招呼著管家把自己珍藏的好酒搬上來時,一個下人卻快步朝著這邊走來,看到趙耿后連忙開口:
“老爺,有客人到了。”
“什么客人?今個除了我師弟,別的人一概不見!”
趙耿一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這……來人是上回過來的余師父幾人,說是這次找您有急事。”
下人抹著頭上的冷汗解釋道,仿佛收了些銀子,正擠著笑臉替對方說著好話:
“這次過來帶了不少禮物呢,正放在門外。”
“我管他帶了多少禮物,不見就是不見,你他娘的聽不懂話?”
趙耿皺著眉頭,臉色有些不好看,正想著回頭跟管家說聲將這個不懂規矩的下人給開了的時候,一旁的周彥卻開口了:
“師兄,見見吧,萬一這余師傅找你確實有急事呢。”
“讓人進來吧,另外……”
微微一頓,接著趙耿便冷冷地朝著這個下人開口道:
“回頭自個去跟李管家把這月的賬結了吧,下個月,你就不用來了。”
“是。”
下人一臉喜不勝收地點了點頭,接著便在趙耿陰沉的目光下快步朝著大門處奔去。
“吃里扒外的東西!”
趙耿恨恨地罵了一句,臉色有些不好看。
對此周彥只是笑了笑,說了幾句消氣之類的話,便一邊坐在石凳上,一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一雙眼睛望著那抬著數個大紅禮盒,一臉欣喜表情從門口朝這邊走來的余明等人,仿佛想到了什么,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
這種有人送錢的感覺,可真是不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