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往往意味著權力、名望、財富、美色,也意味著別人的忌憚。
只睡了一個時辰,別說身份,連身份證都沒了的陳三更就爬了起來,嘟囔一句,走向了自己原本的院子。
他要去解救一個有身份的人。
作為十大宗門之一,乾元門大長老的嫡親孫女,陳三更還是不敢真將阮嫵定在那里挺一個晚上的。
同時他也不好意思讓吳春雷四位干看一夜。
略施薄戒,用另一種阮嫵并不期待的方式表明自己的強硬就夠了。
至于持久,一個時辰也差不多了。
當他伸出手指,在阮嫵的穴道輕輕一點,阮嫵一下就癱軟了下來,渾身酥麻。
一動不動站了一個時辰,換誰也麻。
等到酥麻勁兒過去,她才恨恨地看了陳三更一眼,忌憚地在繡衣使身上掃過,扭身出了院子,步履匆匆。
陳三更笑著朝他們拱了拱手,“好了,多謝四位仗義援手,夜色還長,你們可以回去繼續休息了。”
沒有等到預想中如釋重負興高采烈的回應,陳三更無視了梅挽枝望著他的幽怨眼神,看著吳春雷三人的神色,緩緩打出一串問號。
臥槽,你們三個這臉上寫滿的戀戀不舍是怎么回事?
等四人離去,陳三更閃身出了院子,遠遠跟在阮嫵的身后。
黑袍的陰影始終籠罩在他的心間,萬一阮嫵孤身回去的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這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青眉山可就又要有風波了。
于是,一路上,耳聰目明的他完整聽見了阮嫵心態的轉變,并且大開了眼界。
從最開始的罵罵咧咧,為陳三更安排了許多種他都沒聽過的死法;
到接著情緒平靜下來,總結今天的成功和失敗,盤算該要如何才能得償所愿;
再到最后,開始暢想得手之后要怎么靠壓榨陳三更,來澆滅心頭怒火,各種奇奇怪怪的名詞從她口中說出,什么猿搏、蟬附、龍飛、鳳翔、人面桃花、男耕女織,聽得陳三更一愣一愣的。
正目瞪口呆中,阮嫵忽然一聲輕呼,夾著腿小步快跑回了屋子。
瞧見阮嫵到了地方,陳三更也無語地搖了搖頭,回了小院。
臨近子夜,已經小睡了一會兒了,不如就做做事吧,最近發生了這么多事,正好捋一捋。
說不定,捋著捋著,就能捋出點什么東西來。
比如關于黑袍的線索。
他從劉昭明的房間里拿出紙筆來,坐在院中的涼亭中,靜靜勾畫著。
小院,窗燈已暗人已經睡。
只有陳三更的頭頂,一盞孤獨的氣死風燈在頭頂輕輕搖晃,照亮著這片寂靜的黑暗。
百里之外的天益城中,同樣有人沒睡。
繡衣使衙門深處的一處房間中,一個年輕人神色虛弱地靠在床頭,不時還咳嗽幾聲。
“以你現在的狀態,你應該立刻躺下休息。”
薛律推門走進,看著靠坐在床頭的王無爭,同時伸手制止了他掙扎著想要起身行禮的動作。
“沒必要行禮,我救你是偶然路過,也是出于職責,繡衣使衙門本來干的就是這個事兒。”
薛律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更何況,一下子抓獲了五個四象山的殺手,這是一樁大功,我還得謝謝你。”
王無爭虛弱地抬起頭,“我謝的是薛大人能夠收留我在衙門養傷,還用上了最好的修行者傷藥給我,否則若是當天被送回王家,我恐怕已經像我那個護衛一樣死了。”
“這就更不用了。”薛律灑然一笑,“你應該清楚,我答應你的請求,是因為什么。”
王無爭點了點頭,“因為我認識陳公子。”
“所以,兩件事加起來,你都不用感謝我。”薛律撐著膝蓋站起,“我來就是告訴你一聲,我明天一早就要返回天京城了,我已經安排下去,你傷好了就自己回去吧。”
“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還有半個時辰到子時。早點休息。”
說完薛律轉身朝外走去。
“薛大人。”王無爭忽然在他身后叫住了他,然后開口道:“能否請你再幫我個忙,現在送我回家。”
薛律停住腳步,“必須是我送?”
王無爭想了想,點頭道:“嗯。”
“那不行。”薛律搖了搖頭,“你我的交情沒到那一步。”
他頓了頓,糾正道:“準確地說,是你和我那陳兄弟的交情沒到那一步。”
“薛大人,明日就是我們王家確定新一代繼承人的大會了,而今晚子時,就是確定候選人名單的最后時間。我也正是因此遇襲。只要您跟我走一趟,什么都不用做,我必然記得您的大恩大德,日后定有厚報!”
薛律搖了搖頭,區區一個王家,他還看不上。
說是只露個臉,但名聲、人情,哪樣不是付出。
所以,他壓根不為所動,“還是那句話,交情不夠,你就是拿整個王家給我,我也看不上。”
“薛大人!”
王無爭情緒激動,撐著床沿強行坐起,手臂一軟,整個人從床上滾落下來,剛剛結痂的傷口又崩開不少,鮮血緩緩滲出,很快就將白衣染紅,搭配著凌亂的頭發,整個人看起來甚是凄慘。
他強忍著痛苦,“我來自偏房,母親早亡,半生孤苦,費盡心力才爬到如今的位置,倒在這一刻,我真的不甘心啊!”
他祈求地看著薛律的背影,“薛大人,求求您了!”
薛律緩緩扭過頭,看著他的樣子,平靜道:“你真的不甘心?”
王無爭精神一振,“是的!”
“那我給你指條路吧,去做陳三更的錢袋子。”
王無爭一愣,“錢袋子?”
“我那陳兄弟雖然視金錢如糞土,但他身邊人總是需要用錢的,他處理一些事情也是需要用錢的,坐擁天益王家的你雖然可有可無,好歹也還能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地方發揮點作用。”
王無爭遲疑道:“這?”
“怎么?不樂意?”
王無爭抬頭看著薛律,“只是這樣的話,我豈不是成了他的一條狗?那我爭來這個家主之位,還有什么意義?”
“哈哈!”薛律仿佛聽到了這世間最好笑的笑話,“當狗有什么不好?我是你高攀不起的人,但我只是令使大人手下的一條狗,令使大人不可一世,但他也不過是陛下手里的一條狗。”
他蹲在王無爭的面前,輕聲道:“當狗不可恥,但要看給什么人,當什么狗。”
這個世界的未眠人還有很多。
比如就在繡衣使衙門不遠處的王家大宅,主宅的正廳中,此刻也是熱鬧不已。
王家的主事一代,包括家主王悅之在內,在廳中坐了個五六位。
接下來正當青壯的一輩,有資格競逐家主之位的,除了王無爭,也悉數到齊。
而王家旗下龐大的產業中,幾個主要行當如大運車馬行之類的大掌柜,也都在廳中就坐。
一個年輕一輩的男子起身開口道:“父親,已經這么晚了,這名單還是早些定下來早些休息吧。”
王悅之看了他一眼,“子時才是約定的時辰,還有一刻鐘,你們都等不了了嗎?”
“我們自然沒問題,這不是心疼父親和諸位族老嘛,我看大家都乏了。”
“對,明天還有那么多事,這邊搞得太晚,明天就不好弄了啊。”
“我覺得王無爭多半是自知爭奪無望,去他那個小村子里躲起來了吧!”
“是啊,家主,我們王家派了那么多人查了兩天,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啊!”
“家主啊,老頭子我也覺得,都這會兒了,沒必要一定等到時間了吧?”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王悅之心中暗嘆一聲,還是他接手家主時日尚短啊!
若是換做他父親,隨口一句,都無人敢說二話。
罷了,爭兒,我也等你到現在了,也算是仁至義盡。
他嘆了口氣,“也罷,那就”
“家主!時辰未到,多等一下吧!不差這一刻鐘了。”
大運車馬行的胖掌柜忽然站出來,打斷了王悅之的話。
“混賬!東家說話,哪有你插嘴的!懂不懂規矩!”一個王家家主候選人立刻沉聲呵斥,“來人呀,給我掌嘴!”
啪啪!
廳中一片寂靜,只有響亮的巴掌聲回蕩。
幾個毫不留情的巴掌,抽得胖掌柜原本就肥胖的臉迅速腫起,將本就一線的眼睛擠成了一條縫。
除了部分掌柜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神情,場中的年輕一輩盡數都對此很滿意。
王無爭身為他們在家主之位上的最大敵手,他手下第一死忠若是倒了臺,對眾人可是都有好處的。
“咳咳。”
“咳咳。”
幾聲輕輕的咳嗽由遠及近,突兀地在門口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一臉虛弱的王無爭披著一件白色斗篷,咳嗽著慢慢走進。
他平靜地上前,原本架著胖掌柜的兩個王家下人下意識地松開了手。
扇巴掌的一個管事還想說什么,被王無爭瞪了一眼。
冰冷的眼神嚇得那個管事立刻閉上了嘴巴。
他彎下腰,攙著胖掌柜的手臂,“苦了你了。起來吧。”
嘴角滲血的胖掌柜艱難地從眼縫兒里望著終于出現的自家公子,一張豬臉,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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