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漂浮在天空中的宋陽秋突然感覺心中猛地一驚,有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
“怎么回事?”
他皺著眉頭,輕輕低語著,又望向遠處那已經被自己的黑炎焚燒殆盡的家伙,他的身體在空中便化為了點點灰燼,向地面飄落過去。
然而宋陽秋卻沒有一點松懈。
他依舊凝視著那燃燒的地方,身上渾厚的力量依舊不斷地涌動。
“奇怪,為什么他死前,會說自己贏了呢?”
宋陽秋遲疑道,然而那蘇言被燒完之后,卻沒有意料中顯現出其余的能力,本體沒有出現,就好像那真是他自己一樣。
可是如果這樣就死了,會不會實在是太簡單了一點
更何況他死前說的那句話,再加上突如其來脊背發涼的感覺,讓宋陽秋莫名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不怕敵人有多強大,但是心底這樣的感觸,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煩躁。
在云端的高度,他隱約能看見視野盡頭的天色更為深邃,陰云密布,粗壯的雷霆閃爍,看起來像是有風暴將要來臨。
宋陽秋沒有想太多,他最后檢查了一眼周圍沒有了那人的身影,巨龍的身軀便慢慢開始縮小,向著人形變化而去。
然而下一瞬間,一陣劇痛猛地傳來。
之間天空之上,黑色巨龍的鱗甲轟然崩裂。
從頭頂犄角的部位,一直順著身軀向下延伸到尾部,但凡有一寸覆蓋的皮膚位置,堅硬鋒銳的鱗片都驟然化成碎片。
“怎么回事?”
鮮血流淌而下,宋陽秋瞪圓雙目,驚詫地望向眼前空氣中的一片虛無。
碎裂的鱗片嘩啦嘩啦地落在地上,就像下了一場暴雨,一點受到攻擊的征兆都沒有,自己渾身的鱗片便瞬間脫落。
腦中傳來一陣陣劇烈的疼痛,像是洪水一般涌過,沒有鱗甲覆蓋的皮膚之下,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血管中游走。
波的一聲,他感到自己的內臟正在自己移動著位置。
遠處的空氣扭曲,從中走出一個虛影。
依舊是蘇言的樣貌,他看起來和宋陽秋記憶中的那個少年一模一樣,然而一切似乎都不同了。
“我忘了,在平時的狀態之下,你們應該是看不到我的。”他輕輕說道。
那漆黑的眼眸如今涌動著奇異的暈眩,那并不是普通的黑,而是一種帶著詭異色彩的深邃,沒有什么詞匯能準確形容這樣的狀態,也許黑色這樣的字眼,便是最接近的一種了。
他的皮膚下涌動著光弧,像是蠕蟲一般扭曲著。
在他出現的那一瞬間,宋陽秋腦中的劇痛又加劇了許多。
眼前的景象似乎多了許多東西,焦黑的大地和燒成炭一般的樹木似乎長出了詭異的肉芽,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不斷扭曲著,閃爍著從未看過、也無法形容的光暈與色彩。
未曾認識的文字符號,不存在的記憶片段涌出,時間的阻隔像是失去了意義,當眼前之人向自己走來時,無窮的信息便自動在意識中萌發。
那是他從未見識過的力量,是超乎了理解能力的領域。
身體的每一寸似乎慢慢融化,在瓦解,又飛速的重新構筑成新的形態。
滿目盡是恐怖的瘋狂。
蘇言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凝望著眼前瀕臨死亡的巨龍,那眼中盡是群星般的深邃。
“為什么你到底是誰?”
宋陽秋用盡力氣,從還未完全變形的喉嚨中說道,他身體的其余部分化成了一攤肉泥,有肉芽在其中生長著。
蘇言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像是一尊雕塑般回望向身后,那里的空中陰云密布,但厚重的云層中卻出現了一塊巨大的旋渦。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要被吸進去一樣。
他看著這異象,口中呢喃道。
“并沒有為什么,只因為我是,那位舊神的一點意志罷了。”
“當年月神身上殘留著一點祂的氣息,利用這道氣息便造出了我,也就是那些信徒口中的壹我只是神只的意念,用人類的樣貌出現罷了。”
宋陽秋只是看著他,瞳孔顫抖。
“月神就是那些人口中的主上,至于舊神舊神就是蘇言自己。”他輕聲說道,“你一直很好奇他力量的來源,在這樣的年紀便有了如此的修為,但是根源在于,因為他是海底沉睡的舊神啊。”
“算算時間,差不多這個時候,半個武朝的人都要死光了吧。”
他看著宋陽秋不解的目光,搖了搖頭。
“你不理解,祂沒有惡意,那個你認識的蘇言,依舊是你認識的那個蘇言而已。”
“只是祂睡的太久,沉眠的力量終究有一天,要回到它來時的地方。”
“祂僅僅是存在著,你們便已經忍受不住這樣的力量,所以生物融合與生長,曾經名為人類的物種即將消亡”他轉過頭,看著宋陽秋幾乎已經全部融化的身軀,“所有人類就會像你一樣,僅僅是直視真神,就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沒有善意,沒有惡意,舊日的支配們對生命沒有概念,也從為在意更低層次物種的死亡。”
他伸手指向一處天空,宋陽秋順著他的手指,向著遠處望去。
幽暗的云層中間,是大霧彌漫。
厚重的霧氣遮掩了大片的視野,然而借著雷霆閃爍的亮光,宋陽秋驚悚的發現,那霧氣之間竟然有什么東西。
那是一個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在黑夜的迷霧之中若隱若現,祂高過巍峨的群山,屹立在空中,渾身由著那深邃的黑暗組成。
其維持這一個類人的輪廓,四肢纖細,披著淡金色的紗霧。
祂沒有移動,沒有任何多余的行為,僅僅只是站在那里,俯視著腳下的大地與海洋。
可即便如此,當雷霆照亮其身影之時,宋陽秋殘存的意志便瞬間湮滅,他的身體徹底融化成一攤水與肉泥的混合,周邊的土地樹木扭曲,卷在了一起。
下一秒,那巨龍原本死亡的地方,盛開了一朵漆黑的參天巨木。
樹葉繁茂,枝干粗壯,但所有的一切都是深暗的顏色,清風吹過,有活著一樣的肉芽在輕微躍動。
先是清河周邊。
開酒樓的王大姐睡得正香,她抱著自家男人躺在床上,發出陣陣均勻的呼吸聲。
突然一聲驚雷響起,驚醒了她。
王大姐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接著滿月的柔光望向窗外。
“嗯,什么鬼天氣,還打上雷了?”
她罵罵咧咧地說上一句,剛想要翻身睡過去,然而在那雷霆閃爍的亮光之中,一道隱秘的身影慢慢浮現。
正是小涼山的方向。
轉瞬間,王大姐的頭顱完整地出現在了自己的胃袋里;他丈夫在睡夢中渾身長滿了細小的眼珠,密密麻麻,覆蓋滿全身。
周陽點著油燈,坐在桌子后寫著一封書信,他略加思索,剛靈機一動后敲了敲筆桿,身體就被分成了千萬塊的碎片。
異變自清河開始,城鎮下的幾千居民在短短一分鐘之內,皆失去了生命,化成了完全不一樣的詭異形態。
然后這異變彌漫開來,向著四周,向著星球每一顆角落。
宋云荷并沒有睡著,她回到屋內后,便一直憂心忡忡地望著窗外。
然后,她就看見了那濃霧之間的東西。
祂身上披著淡金色的紗霧格外的圣潔,讓人忍不住雙膝顫抖地想跪下來朝拜,而那渾身漆黑的神秘生物似乎輕輕轉過頭,有那么一瞬間,宋云荷覺得祂看的就是自己。
她腦中正感到驚疑,可意識卻瞬間消失。
死亡來的出乎意料的快。
肉身崩裂,重組。
每一寸的肌膚,骨骼與血肉,不斷地分解,又在空中拼湊成型,它們失去了曾經的形態,幾秒鐘之后,白墻上綻放著一枚由水組成的透明薔薇。
一旁的張白安也并沒有逃過一劫。
山海樓之內,無數人與武庫中的兵器融合,他們失去了人類的形狀,卻變成了新的生命。
皇城內一片混亂。
繁華的街道燃起洶涌的青色焰火,火焰吞噬著周邊的人類,自己的身軀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飛速增長著。
京城中傳來陣陣騷亂,但這騷亂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異變之下無偏愛,無論年齡老少或是修為高低,無論金錢的多寡或是權利的大小,在那尊復蘇舊神的注視下,皆毫無意外的迅速死亡。
只用了三秒鐘,這全大陸最繁華的都市,便化為了一座枯槁的死城。
無量山。
陸塵坐在山崖邊,無聊的躺在地上,他身邊是靜靜站著的張元正,老人雙手背在身后,凝視著滿月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風清涼,卻帶著讓人格外煩躁的感覺。
陸塵站起身,拍拍衣袍上沾著的泥土,嘆了口氣。
“喂,您叫我大晚上來無量崖邊,我來了卻又一句話不說,這是咋回事啊。”他疑惑地撓了撓頭,“您就只是看月亮,我都陪您看三個時辰了。”
張元正聞言,臉上似乎露出了一點奇怪的笑容。
“陸塵,你對你師爺還有印象嗎?”
陸塵愣了愣,說道:“沒什么印象,只是在剛上山門時看過他老人家一次,知道他為宗門鞠躬盡瘁,術是可以預言未來,但是要說自己的印象,確實是沒有多少”
張元正點了點頭。
“你師爺的預言從未失過手,每一次所述的事情都照常發生了,幾十年,每一次都是。”
“除了有關蘇言這一次。”陸塵站在一旁,小聲提醒道。
張元正只是微笑,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可有些事情盡管你能遇見其的發生,但是最慘淡的,莫過于阻止不了。”他繼續說了下去,好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這樣的感覺,實在是太過的無力,哪怕我能坦然面對死亡,卻依然改變不了這樣的感受”
“什么死不死的,我只希望我能安安穩穩活到起碼八十歲。”陸塵臉有些發白,皺著鼻子說道,“我想抱女人,想結婚,想生孩子,想繼續在宗門里混日子您能不能不要說這么可怕的話,很嚇人的好不好?”
張元正沒有回答,他最后看了一眼天空中懸掛的滿月,閉上了眼睛。
老人開口,靜靜地說道:“陸塵,你剛才起身,不小心壓到了幾只螞蟻。”
陸塵皺起眉頭。
“那又怎樣?幾只螞蟻而已。”
他們的對話沒有完成,一陣雷光閃過。
瘋狂籠罩了大地。
十分鐘,也僅僅有十分鐘。
名為人類的物種絕跡。
不光是人類,那些植被,動物,昆蟲,甚至是山巒與大地,皆徹底變換了以前的樣貌,房屋腐朽崩塌,世間所有的東西像是分解后又融合在了一起,進化成了新的生命形態。
萬籟俱寂。
唯有死亡永存。
大海之中,舊神佇立。
滿眼覆蓋著荒蕪的焦土,那是泯滅的數十萬年文明,這一代代的文明每一次都會滅絕,從史前的怪誕蟲,自如今的人類,而這之后文明又將會迎來新生,與神只共存,在永無止境的星河宇宙之中,無數次的翻覆。
祂圣潔的薄霧下,身軀一動不動。
蘇漁坐在它的肩頭,空中的滿月越來越近,她的身影也在一點點的消散。
“歡迎回到舊日的時代。”
她微笑著,輕輕說道。
“這是什么?”
荒野之上,有聲音響起。
“這是三億年前那場大災變的結果,那個時代曾經生活著有種叫做人類的物種,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滅絕,變成了這個樣子?”
“人類?”
“是的,人類。他們用一種名為語言的方式溝通說回正題,那場大災變發生的太過突然,沒有確切的記載,那之后太陽黯淡,世界便永遠處于月夜之中。”
“人類竟然不能隨意傳遞意識,怎么會!”傳來驚訝的聲音。
“因為他們進化的不夠完全,存在上有很多的瑕疵,不像我們一樣。我們是偉大月神的造物,來,是祈禱的時間了。”
“月神會保佑我們的嗎?”
“當然會。”
另一個聲音笑了。
“因為神愛著我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