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朱夫人娘家的路上,陸逍遙見到了這座小城的民生大概:
小城比他想得還要小。
想來這座城大抵算得上前世一城鎮了……攏共也就幾萬人,一天時間便可勉強繞著走完了……陸逍遙走在路上沉默觀察著。
小城小城,朱夫人娘家自然不會遠,一去一回,騎馬也就半天的時間,所以師爺和陸逍遙到的時候,時間才剛到申時。
有幾乎作息時間早的,甚至已經開始在準備晚飯了。
“朱夫人家,原本是本地的一平戶,早些年前嫁入朱家后,她娘家的日子便過得寬裕起來了。”師爺在一旁介紹道。
兩人面前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邸。
相對于陸逍遙見過的那些富紳的大宅子,眼前這座更加樸實無華,甚至于二叔家的那座,都比這座要好上不少。偌大的宅子卻徒有其表,當真是玉石其外、敗絮其內。
“朱夫人家中人口幾何?”
“我記得是……唔,不算朱夫人的話,是三口人,朱夫人還有個兄長。”師爺思考下,脫口便道。
管理人口的事情當是主薄的責任,但師爺卻對這家子有印象,想來也是因為小城太小,上層人士也不多,師爺順帶給記下了。
兄長……陸逍遙砸吧嘴巴:“咱們這般上去問話,有些不妥。”
“逍遙你的意思是?”
“先去問問這周邊的街坊領居吧……”陸逍遙環顧四周,朱夫人娘家的宅子周圍很緊湊,與朱家不同的,宅子與街上其他幾戶靠得很近,想來那朱萬福來的時候,不可能完全掩人耳目。
“師爺,若是朱夫人娘家刻意隱瞞的話,我們這般也是問不出個所以然的,還是先去問問周圍街坊鄰居為妙。”
“況且,朱夫人娘家一下子傍上大財主、飛黃騰達了,想來周圍也是有人心存不滿的,咱們完全可以從其口中得到事實真相。”
師爺點頭:“逍遙這番思籌當真是細致得緊吶!就按你說的辦!”
這次出來是按查案的流程走,所以同行的差役只有三五個,修為盡是一二品的武者。陸逍遙倒不是擔心直接攤牌會叫對方魚死網破,而是涉及到命案的時候,在修煉世界里,怎么小心都不為過。
況且,他這辦案思路本身也沒問題。
在問過三戶最近的人家后,陸逍遙和師爺大概了解到了一些情況:
兩日前,朱萬福當真來過朱夫人的娘家。
當時有人見了他手上還拿著什么東西,只是用黑布包了,看不清。
朱萬福當時并未進朱夫人娘家的門,而是準備進的時候,瞧見了朱夫人,而后立馬往回走了。
當時見了,還以為兩夫妻鬧矛盾了,所以并未深究。
“這朱夫人回過娘家?”陸逍遙詫異道。
“啊、對,這事兒……”師爺猛然想起昨日去朱家查案時,朱夫人當時是從外面進來的,并未在家中。這事兒他當時顧著探查現場,一時半會兒也未想起詢問,現在卻是這般被提起了,頓時覺得有些尷尬:“這事兒是真的,案發那日,朱夫人并不在家。”
“這倒奇怪了。”陸逍遙沉思起來:“朱萬福提前遣散下人的話,這事兒應該是在朱夫人離家前才對,不然朱萬福想捉拿奸夫的理由就不成立了。”
停頓下,他又立馬搖頭接著道:“還是不對,朱夫人案發時不在家的,不然早就知道家中的事了,而那樣的話,朱萬福就不應該來了,他的想法就不成立!”
師爺聽了卻是笑道:“逍遙啊,你被自己套進去了!”
在陸逍遙不明所以的時候,師爺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隨即解釋道:“你看,咱們之前便是假設這朱萬福是為了捉奸而殺人的,案發現場昏暗的環境也可印證咱們的猜想對吧?”
“所以呢?”
“所以你想啊,咱們這案子,死得可不是朱夫人,而是城北的寡婦和道士,這不正好印證咱們猜測,朱萬福為了捉奸殺人,但卻殺錯了人?”
陸逍遙眼前一亮,拍手道:“是極!朱萬福割下頭顱后本意帶來朱夫人娘家興師問罪的,從鄰居的話中便可知道,當時朱萬福手上是拿了黑布裹著的東西的,想來那定是寡婦和道士的人頭!”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唔……至于朱萬福為何沒進宅子的門……是極是極!他見到了朱夫人,定是猛然驚覺,自己殺錯了人!”
師爺接過話:“而那時,他第一時間想的定是回家去查探死者是誰!”
陸逍遙和師爺相視而笑。
陸逍遙道:“若要印證咱們的猜測,先得去詢問下朱夫人是何時回得娘家……唔,這點鄰居是不曉得了,只有從朱夫人娘家人口中得知,然后再回去詢問朱夫人,看看兩者是否對得上。”
兩日前,朱萬福夜晚行兇殺人,然后白日到這里來,隨后又返回自家,這中間就是快一日的時間過去了。
朱家后院臥房三名死者,時間大抵很相近,但第三具尸體應該要比那道士和寡婦的靠后些,這點從尸體腐爛程度上便可推測一二。
既然如此,那第三具尸體是否又是朱萬福所殺……朱萬福又是被誰所殺……陸逍遙一邊思考,一邊說道:“還得去馬行查探一二,看看時間對得上不。”
小城里幾乎沒有人養馬,因為城太小了,大家出行大抵都是去馬行租的,價格自然比養得要便宜。精于商業的人,自然不會不精打細算,朱家也是如此。
從馬行那兒得來的線索若是能對應的上的話,那便說明我們的猜測與案件本身相去不遠了……天,什么時候案子變得這般好查了,當真是馬到成功?陸逍遙心中暗暗吐槽一句。
隨后。
師爺帶著差役出面,借著調查案件的由頭拜訪朱夫人娘家,并詢問了一番。
陸逍遙沒有身份便等在外面。
半個時辰不到,師爺便領著差役匆匆出來。
見他面無表情的樣子,想來收獲應是不大。
陸逍遙上前問道:“師爺,可問出什么了?”
“并無太多有用的……”師爺搖頭,隨即又點頭,然后又搖頭:“朱夫人是三日前就獨自回來的,為的是探望她父母……嘖,她父母說是這個理由,但我估計是來之前與朱萬福吵了一架。”
“估計?”
“嗯……剛剛也見到了朱夫人的兄長,言語間,對朱萬福的態度有些意見,說起朱夫人回娘家的時候,心情也不太好,想來朱夫人未敢與她父母說明實情,而是給自家兄長抱怨了幾句。”
“唔……這、這也算符合常理吧。”陸逍遙不知為何,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小妹。想起了小妹當初偷偷看自己抄的《金某梅》,當即有些尷尬,連忙開口錯開這個話題:
“若是夫妻吵架,想來朱夫人回娘家前是沒有告訴朱萬福的……這點當事人已經死了,咱們也無從印證。”
“的確。”師爺理了理胡須:“但是朱夫人在命案發生前就已經回到了娘家,這點已是不爭的事實。結合咱們的推論,若朱萬福因此捉奸殺人,便更符合我們的推論了!”
真就殺人唄……呵,綠帽子的威力果然厲害……陸逍遙點頭補充下:“現在,咱們按照這個思路走下去準沒錯,可還得想想其他的死者是怎么回事,比如那臥房里的第三名死者是怎么回事。”
死了人之后又死人,想來驚覺自己殺錯人后、跑回家查探的朱萬福,最有嫌疑。
師爺道:“若是朱萬福再次行兇,倒也可以認定其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罪狀,那么問題來了……”
“第三名死者是誰?又為何會到朱家臥房去?”
回想起第三具尸體的體態,像是個干體力活的漢子,身子又結實,會是做什么的呢……陸逍遙覺得嘴唇發干,便舔了舔嘴巴。
這個行為在師爺看來,更像是餓了饞嘴的人,再抬頭看眼時間,頓時忍不住笑道:“逍遙既然餓了,我們便在此吃了飯再回去,今日有了些收獲,也不虛此行,本官決定,請你和府衙的兄弟們,好好吃一頓!”
身后的差役一聽這話,頓時眉飛色舞:
“好!”
“多謝師爺!”
府衙差役雖然大多都是縣令安排進來的,其中不乏庸碌之人,但總歸還是肯聽話、肯辦事的。師爺修的是儒道,自然是對這種行為不齒,但沒必要與縣令交惡,該打點的人際關系還是要打點,對他也好,對大家更是如此。
陸逍遙默默觀察記著這份古代官場生態。以往書中看到的,同自己親眼所見的又不同,況且這還是在修煉世界中,自己既然決定要往京城去撈銀子了,能多了解一點自然是好的。
而且,大齊的國度內,修煉并不低。各道齊飛,更類似于陸逍遙想象中的中武世界或高武世界。這種世界里,還能以皇權至上,各種原因,陸逍遙沒有理由不好奇的。
“等去了京城,定要好好見識一番才是。”心中默默想著,陸逍遙與兩名差役推杯換盞。
不多時,眾人哪怕以真氣消磨酒力,也被數量擊敗了去。
在場還走得動路的,也只有師爺和陸逍遙了。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放下酒杯,吃起菜來。
吃過午飯后,師爺給差役們喂了些醒酒的藥丸,然后和陸逍遙一起,將他們扶上馬車,一齊拉了回去。
到府衙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戌時過了。
陸逍遙被安排在府衙的客房,師爺也算待得好了,沒用尋常接客的房子,而是接待上面來人時候的客間。
就算如此,陸逍遙還是睡不太慣,一想到案子還沒結束,自己還得待下去,頓時心煩起來。夜晚寧靜,又不好在府衙到處走動,索性直接修煉起來了。
感受到真氣在體內的流動,吸引和收納外面的靈氣,再收歸到丹田煉化歸為己用……這種模式固然很方便簡單,但速率上卻是實在沒得說。
“不知體修又是如何修煉的。”
修煉快的費銀子,修煉慢的更費銀子,這叫個什么事!
難道穿越了也逃不掉鈔票定理……陸逍遙實在牙疼不已。
若是自己就這般放棄修煉,安心當個普通平凡人倒也不失為一條可行路,但偏偏沒見過豬跑的,就想著上天的。
“果然沒有人能拒絕在天上飛。”陸逍遙自嘲一句。
隨即又補充道:“主動的。”
一夜過去。
陸逍遙醒來的時候已快到巳時,服空空,正想著尋點吃的時候,剛出房門就撞上了跑來的陳哥兒。
這是……昨日的差役?
陸逍遙有些不敢確定。
對面這人雖然穿著差役的裝扮,但滿臉黑不溜秋的,像是在煤炭里滾了一圈、剛被撈出來的。
昨日師爺喊陳哥兒去追捕老五,這是追到了窯子里去么……陸逍遙想到前世包青天的電視劇形象,頓時覺得這位是大巫。若再在額頭上點綴一番,當真有少年那味兒了。
“咳咳,陸兄。”陳哥兒匆忙整理下儀表,拱了拱手:“師爺請你速去大堂一會。”
“發生什么事了?可是案件有了新的突破?”
“不是的不是的、咳咳。”陳哥兒這會兒還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說得急了,一下嗆到了,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好拉著陸逍遙往大堂走。
大堂內。
師爺和縣令對坐公堂,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一個滿臉的疲倦,另一個則陰沉得很,都快滴出水來了。
他們二人上面還坐著一位,看打扮就知道地位身份不低。一旁的差役不敢明著議論,只能運轉真氣、擴大聽力,去聽大堂外,離得遠一些的差役間的討論:
“這府尹大人為何來了?”
“許是因為咱們的城里的案子吧。”
“不應該吧,師爺前日才叫我們不要傳出去了,這府尹大人是如何知曉案子的?”
“你個木瓜腦袋,這等大案豈是說不傳就能不傳的?想來府尹大人有他自己的路子。”
“那你們說這府尹大人來是干嘛的?”
“那誰知道,估計沒好事,沒聽見么,先前在里面,那么大聲地罵人,我都差點聽不下去了,得虧舅老爺的養氣功夫好,換做是我,早不行了。”
“喲,縣令是你舅老爺啊?”
“那不然?”
“呵!我是縣令老爺的三姨子的親兒子,我可是你叔叔。”
“還有這層關系吶!那待會下了差,吃酒去?”
“同去同去!”
堂內的師爺和縣令自然聽不到這感人的認親一幕。
倆人心中各有打算。
堂內的氣氛一度非常凝重。
待陸逍遙一只腳剛踏上大堂外石階時,就聽到大堂內府尹一聲令喝:
“想不出結果來了是吧?那好,本官替你們想!”
“三日,三日內若是查不到兇手、理不清案子,你們倆通通給我脫了這身官服去!”
啪——
一塊黑物摔在地上,飛出大堂。
陸逍遙恍惚下,分明看到那是缺了一角的驚堂木。
這是怎么了……心中有些忐忑的陸逍遙,在大堂外止住了腳步,思考著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