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峰山,是運城城東面最高的一片山峰的總稱,山高而險峻,峽谷幽深,更被茂密的森林所層層掩蓋,遮天蔽日,野獸的呼號隨時聽見。在這里,連最有經驗的采藥人都躲著走。
一個是這里太過兇險,還有一個,這里有鹽卒把守,根本就不讓人靠近。
在一條最幽暗的峽谷之前,一個氣派的山寨門樓,豁然矗立,上面和下面,都有鹽卒擋住所有想要進山探幽的人。
而從這山寨的門樓里,時不時出入一兩個神態安詳的老人,但也不過是走出百丈左右,就又都紛紛回去,宣示著在這個寨子之內,是一片安靜的桃花源。
派出去一個伶俐的手下,試探了一下,即便塞給那些守衛的鹽卒以重金,卻依舊沒能獲取到進去的允許,最終只能作罷。
毛守義對趙興道:“這一片以及周圍,都有鹽卒把守,我們是絕對進不去的,現在看來,只能繞行過去。在繞行其他地方,山高林密,野獸出沒,兇險無比,大人,咱們還是回去吧。”
收回觀察的目光,趙興道:“我剛剛觀察了一下,那些進出山寨的老人們,其實就是那幾個,進去出來,往返的走,給外人就是一個假象。這足以說明,內部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咱們既然來了,一定要看個究竟,說不得有大秘密發現。”
毛守義再次往里面看看,對自己這個大人的陰暗思維邏輯,再一次有了深刻的印象。
北鎮撫司的人果然和其他人的思維不同,自然就帶著懷疑一切的態度.他們看任何事情,都是以陰暗的心理角度出發。這可能就是自己來的晚,還沒患上這種不好的職業病吧。
看到毛守義這樣看自己的眼神,當時趙興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認為,我將什么事情都按照陰謀論的方向看待?”
毛守義是個憨直的人,只是對著自己的上司,憨厚一笑,卻不做過多的解釋。但也正因為這種態度,更表明了他的態度,那就是,你說對了。
整理著自己身上的短打衣服,趙興耐心的教導他:“你記住,你已經不是東江鎮的一員猛將,你現在是北鎮撫司的一個干員。我們的衙門性質,就已經決定了我們做事的行為準則,那就是,看待任何一個人,都是有罪的。之所以他現在沒罪,并不是因為他沒有罪,只不過是罪行沒有顯現,只是需要我們去挖掘罷了。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們看待天下所有的人和事,都必須用懷疑的眼光來對待。”
說完這話,看看還有些懵懵懂懂的毛守義,不由得黯然神傷:“其實你是一個憨子的漢子,心地純良的很。但就在一年以前,我何嘗不像你一樣,認為這個天下所有的人都是樸實的,真誠的。”
毛守義實在是鬧不懂,自己的上司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趙興就再一次嘆息:“自從我進了這個官場,就不得不隨波逐流。而這個官場,比你我想象的還要齷齪。只能比他們心里更黑暗,我才活到了現在,并且步步高升。你的干爺爺,雖然嘴巴不饒人,做事上也跋扈了一些,但從整個人品來看,心地還是正直的。但也正是因為這份純良率性害了他呀。”
然后鄭重的對毛守義道:“我本來想讓你在我身邊歷練一段,然后委托重任給你。但是從這一段我的觀察中總結出來,如果我重任提拔你,其實是害你。要么你被這個齷齪的官場吞沒,連渣子都不剩,要么你會被自己的良心折磨,痛苦不堪。”
毛守義立刻表達自己的心思:“屬下就是一個直來直去的人,最適合就是保護您的安全,真要將別的事情交給我,我還真做不來。”
趙興就惋惜的嘆了一口氣:“我能提拔你的,也就是咱們系統內的職位,而咱們系統內的人,就必須看待每一個官員都是齷齪的。”自嘲的一笑:“其實根本不必將他們看得非常齷齪,因為他們比咱們想象的更齷齪。只有咱們沒有想到的,他們卻沒有做不到的。”
“官員里,還是有好官的。”毛守義辯解著,這也是天下百姓一直堅信的,再被怎么樣的欺壓盤剝的時候,都期待著清官的突然出現解救他們,要不然,生活就真的沒有生活,只剩下絕望了。
趙興無奈搖頭,然后指著眼前那顯示富足和安詳的寨門:“我有一種預感,這一道門后,并不是像巡鹽御史衙門說的那樣,讓那些為他們盡力的老人們,在這世外桃源安享晚年。那里,應該是一片人間地獄。”
毛守義看了再看之后,有些不信的反駁:“大人,您的職業病又犯了。這是病,得吃藥啊。”
趙興就直接給了他一腳:“是不是我的職業病太過陰暗,咱們走著瞧。”
繞了很大一個圈子,才躲開那些游走在周圍的鹽卒的監視范圍,趁著一個空,趙興一行人總算是穿過了包圍圈,進入了山谷之中。
山谷很大,更幽深,第一個讓毛守義感覺的驚訝就是,遠遠的,那個華麗的寨門,就在那里矗立著,但是在門之內,也就是百步的地方,有一片華美的房舍和街道,在那里面,有十幾個穿著整潔富態的老人,或者是曬著太陽,或者是閑庭信步。而那一片面積,正好是通過寨門能夠看得到的視野范圍。而就在這一片房屋的背后,卻是荒草樹木叢生,再也看不到一點人際生氣,讓人感覺到一種毛骨悚然的詭異。
趙興知道了,這就是所謂的面子工程,在這一點上,他倒是沒有了毛守義十幾個兄弟的驚訝,因為在后世,這樣的狀況太多了,多到連新聞記者看著都麻木了。
“算了,別看了,我們還是看點實際的吧。”拍了拍一直存在于驚訝之中的毛守義的肩膀,趙興最終給這個家伙一個定義:忠心且勇敢,唯獨缺腦子。看來自己還是放棄提拔他做自己的干將的想法吧。
山谷中倒是沒有了巡哨戒備,清幽且鳥語花香,不過就在這種清幽而且鳥語花香中,總讓人感覺到一絲陰森,讓人不知不覺間渾身起雞皮疙瘩直打冷顫。狼蟲虎豹似乎對這個地方也有禁忌,都躲得遠遠的。
不愧是獵人出身,毛守義第1個發覺了狀況的不對,走到了一片草地之前,揮手叫來自己的手下:“把這里挖開。”
幾個手下,立刻在周圍戒備,剩下的人,用自己手中的繡春刀,開始挖掘。
結果剛剛動手,就發現那草皮竟然是假的。揭開草皮,一股惡臭沖天而起,大家都不由得掩住了鼻子,再往下挖掘不深,腐爛的尸體就顯露了出來。
趙興掩著口鼻,神色黯然的打住了大家的動作:“算了,不要再挖掘了,看一看有什么明顯標志性的東西,收集幾件,我們回去吧。”
毛守義雙眼發紅,對著趙興道:“難道——”
趙興長嘆一聲:“守義,看到了吧,這就是官場的齷齪,是不是超乎了你的良心底線?”
毛守義黯然低頭。
趙興卻看著遠方:“不過這對咱們確是有好處,因為有了這一個現場,就可以瓦解我最擔心的那1萬鹽丁的武裝,還能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