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壞的青衣童子肚子中憋足了壞水。
此刻,他也跳出門檻,拉扯著躺在地上的童子沿著臺階往回走,將他放在門檻上。
童子一腳踏在他的身上,倏地一下跳了上去。
他兩只手死死地拽住牌匾,兩只踏空的小腳慌張撲騰著。
最后鉚足了力氣,青衣童子一咬牙爬到牌匾上面。
青衣童子笑嘻嘻地扯住衣袖,向那塊題有“你可來了”的橫批擦去。
崎嶇彎扭的字跡此刻如同灰塵般簌簌而下,露出了其本來模樣——請君入甕!
……
走過府邸正門,幾人看著里面景象傻了眼。
露天偌大的庭院中,由南向北分為兩列座位,分別坐滿了人影。
最左邊首席處正是他們苦苦尋找的青衫少年。
此時,正一手舉杯,一手拿著折扇,與他人互相敬酒。
這里的所有人,全是鬼賓!!!
許長安眉頭一皺,突然感覺到有一股敵意對準了他。
順著氣息看去,發現坐賓中有一名臉色煞白的小女孩,正一臉幽怨之色地盯住他們這里看。
魏元良幾人也察覺發現了之前重傷逃走的小女孩,有些悚然,背脊發涼。
青衫少年將酒盞置于案上,向這里看來,開心地說道:“稀客稀客,快入席。”
小胖子慕剛怕了,小聲說道:“許哥兒,咋...咋整?”
“走。”
幾人膽戰心驚,大氣不敢出。
他們按照青衫少年的指示入座,不多不少,剛好有空下的五個座位。
在眾鬼的注視下,許長安等人老老實實入座。
許長安臉上陰晴不定,看似混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其實將宴會上的情況盡收眼底。
好家伙,足足十五名鬼將!
還不算上首席那“重傷”的青衣少年。
此番赴會,十分危險!
汪喜兒、岱俊拔等人落座后渾身不自在,心神恍恍惚惚不舒坦。
因為在座的所有人都緊緊盯住他們看。
青衫少年似乎看出了他們的窘迫,率先打了個圓場,笑說道:“城中好久沒來活人了。”
“大家都是有些稀奇而已,還請諸位見諒,見諒。”
眾鬼這才扭過頭去,恢復之前推杯換盞的盛宴模樣。
青衫少年笑容滿面,自此不再說話,只是暢飲著杯中酒水。
賓宴中央的空地上,霧氣升騰。
隱隱約約有琴樂聲傳來,傳到幾人耳畔軟綿綿,酥酥麻麻。
原本空無一物的桌案上憑空多出許多菜點。
二對香燃氣、茶水、手碟浮現。
繼而是四鮮果、四干果、四看果和四蜜餞。
不光如此,還有他們從未見過的眾多名饌、時鮮海味、山珍異獸。
白霧中有侍膳的窈窕女子上前貼身服侍,多名姿色艷麗的舞女穿著輕紗輕歌曼舞。
一時間絲竹之樂不絕于耳,席間觥籌交錯。
言語歡暢,其樂融融。
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竟讓眾人著了迷。
其中小胖子慕剛兩眼無神,抓起桌案上的一塊糕點就要塞入口中,不過被許長安一把打掉。
小胖子精神恍然,眼睛逐漸變得清明起來。
他這才發現手中拿的哪是什么糕點,就是一只渾身臟臭的癩蛤蟆,嚇得他趕緊甩掉。
癩蛤蟆落在地上,兩腮臌脹,呱呱幾聲遁入白霧中不見了蹤跡。
許長安微微側頭壓低嗓音道:“小心點,剛才你著道了。”
他將手中竹箸放入酒杯中輕輕搖晃。
頓時酒水不再清澈,碩大的幾顆眼珠子泡在里面。
許長安深深呼了一口氣,一把將酒盞倒置罩在桌案上面。
眼不見心不煩,六根清凈!
幾名舞女扭著麻花腰、邁著蓮花步,笑得花枝亂顫。
魏元良看后哈哈大笑,指著妖嬈身段的美女對許長安說道:“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古人誠不我欺,不我欺啊!”
魏元良笑著拊掌大拍。
許長安聽后愣了一愣,老大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真想給魏元良來一巴掌,都什么時候了還有閑情在這說葷話。
可是魏元良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仔細看去。
許長安茫然,重新向場中看去。
舞女悅動,腳下空氣氤氳。
仔細瞧去根本沒有什么所謂的雙腳,而是一具蛇的身體。
就是有人的上半身,儼然就是活脫脫的蛇蝎美人!
許長安眼神冰冷,輕聲道:“不人不鬼是謂妖!”
汪喜兒和岱俊拔連人沉默不語。
現在他們能不能安全出得去都是一個問題,更不要提親手扭下青衫少年的頭顱了。
合著這一趟是千里迢迢來赴鴻門宴了。
桌案前的許長安神識自視,以靈魂之音在靈海內發聲道:“劣斑,我知道你還在,快出來!”
劣斑,是將軍府天井魂獄逃脫出來的那個鬼王。
因為實力還沒恢復,所以依舊暫時寄居在他的體內,依靠吸收戰場上的亡魂而恢復之前的力量。
叮咚!
平靜的靈海之上一滴水悄然落在上面,驚起一陣漪瀾。
一道魂影無聲出現,魂體比往常要凝視許多。
劣斑沉吟了一會兒,突然道:“你不該來的。”
許長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自顧問道:“這次你能否現身幫我牽制一段時間,救下我等的性命?”
劣斑笑容玩味道:“理由?”
許長安似乎知道他要這么問,很快回答道:“你現在不是他的對手,一旦我死了你被發現,他肯定不會放過你。”
“畢竟...”
“萬年鬼王的魂體,應該大補。”
劣斑噗嗤笑出聲來,調侃道:“既然你知道我不能以魂體現身,那你讓我怎么幫你?”
許長安緘默良久,才說道:“身體由你掌控!”
劣斑大吃一驚,不可思議道:“你就不怕我奪舍了你?”
“我只要你救下魏元良幾人,他們沒錯。”許長安淡淡道。
這回輪到劣斑不說話,許久才帶著一絲失望的語氣說道:“可以。”
過了一會兒,青衫少年突然將手中酒盞放下,手指嗒嗒地敲打著木案。
殷侯看向許長安,問道:“是咱家的酒水不如東望城的好喝么?仁兄你怎么滴酒未沾啊?”
許長安平靜道:“我不是來喝酒的?”
“哦?”
殷侯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繼續說道:“那閣下所為何事?難不成...”
他用兩手抵在下巴做托舉狀。
“為了我這顆項尚人頭?”
許長安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盯住他。
他自從入了席以后,就已經是抱著必死的決心。
唯獨感到慚愧放不下的還是魏元良四人。
是自己一意孤行,而他們聽從了自己的一意孤行。
怎么說都是他的錯。
如今已經和藏匿在自己體內的鬼王劣斑談妥,大不了放棄自己的生命,但魏元良他們能活。
所以許長安現在完全是一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態,面對青衫少年的惺惺作態倒也強硬了一些。
許長安看著他說道:“殷侯,你我兩人之間本就沒什么窗戶紙隔著。”
“你有那個實力,沒必要說話處處打機鋒。”
“話說明白,我就是來取你人頭的!”
殷侯裝作恍然大驚的樣子,瞪大眼睛,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道:“你不會是告訴我你要死戰了吧?”
許長安冷笑道:“那又如何?”
魏元良幾人霍然站起,抓住自己的兵器。
眾人警惕注視著周圍鬼將,將自身氣息散發至最強。
青衫少年殷侯扯了扯嘴角,笑道:“別誤會,我沒打算和你死戰。”
嗯?
不光是許長安。
就連慕剛幾人也是蹙眉。
不知道他在耍什么花樣。
殷侯說道:“你既然敢來殺我,就知道我被你們東望城的將軍給重傷了。”
他無奈聳肩道:“確實,我受了重傷,實力僅僅比在座的各位強那么一絲絲。”
“城中發生的動靜我都知道,你小子有領域,而且是最為嗜殺的修羅領域。”
“憑借它將我在那該死的縣太爺那里安插的六枚棋子給滅了,這我都知道。”
殷侯頗為難受道:“這次如果死戰的話想必一開始你就會展開領域。”
“到時候就算將你殺死了,我也得損兵折將。”
“偌大的一個酆都城我就這點兵權了,稀罕得很。”
“再讓你給滅一些,我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到時候我和你們東望城開戰就得我一個人挨刀坯子砍了。”
“你們才幾條性命啊?”
“不劃算!”
殷侯重重搖頭。
魏元良等人眼前一亮,難不成此次要絕處逢生了?
許長安心動,如果自己能不死這最好。
但是這殷侯統領萬軍與東望城開戰的儈子手,能有這么好心?
他許長安不信。
果然!!!
“但是...”
青衫少年話鋒一轉。
“來都來了,就讓你們這么堂而皇之地出了城,你們出得不安心。”
青衫少年拍了拍自己臉頰,撇嘴道:“我自己面子上也掛不住啊!”
“所以...”
青衫少年從桌案上抬起一個酒盞,舉在許長安的面前。
“咱們玩個小游戲,我這里有杯敬酒。”
他舉杯示意。
“喝下去,你們走。”
眾人看過去,頓時心驚。
拳頭大小的瓷杯中盛著滿滿一杯的猩紅血液,彌散著一股難聞刺鼻的血腥氣。
數人頓時惱了。
其中,魏元良大聲嚷道:“老許,你不必如此。”
“此子欺人太甚,大不了一死,兄弟們沒人怪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