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舟現在問的問題拆開來看，很容易理解。
云港鎮中現在可以發現瓦娘和徐如海的是的確有些門道和實力在里面的，事情也的確是這二人發起的，可最后這二人表現出來的又是這樣的漫不經心？或者漫不經心偏向于貶義了，放在二人身上倒也說不上什么漫不經心，但至少他們對于這件事情是保持一個相當寬松的態度，屬于那種可以就可以，不可以也無所謂的態度，這就像是酒足飯飽后的最后一粒米飯，要說吃這一粒米話，這也不會撐到，不吃的話，更不會感覺到有什么饑餓。
再或者用兩個字來形容這二人的態度就可以。
那便是“從容”。
如此，既然從容，何必要管？
瓦娘和徐如海這邊肯定是領悟到了李玄舟想要問的東西了，他們是相互看了看。
“瓦娘？”徐如海是看了看瓦娘。
“我不說，我吃多了，你說吧。”瓦娘擺了擺手，這是粗獷喝下了一碗小茶了。
嗯。
這茶水果真是讓人舒坦。
“好，那我來說吧，反正咱們有什么就說什么。”徐如海是開口了。
他很輕松。
說話的語速很快，也從容不迫的樣子，是說道：“二位是遠道而來的散修前輩，自然對于我們云港鎮私下的一些規定不是如何明白，這卻都能夠理解，我們也不懂你們乞憐人的一些東西，是不是？所謂是隔行如隔山，隔了這么遠，你們就不知道我們這云港鎮中這“后事錢”了。”
“后事錢？”李玄舟是看了看自家師傅。
自家師傅則是在悠閑的喝茶。
看得出來自家師傅對于這種茶湯還是非常滿意的，現在的表現倒是有些和瓦娘一樣，都是非常的輕松。
好像現在自家師傅也沒有如何的焦急，似乎也不是過來接受完成這樣的委托，是過來找老朋友聊天的？
“是的，就是后事錢，而這后事錢啊說起來簡單的很，別說是死掉的這兩老兩大了，就是我和瓦娘這每年也是會給咱們云港鎮大當鋪送錢的。”
“這種錢啊存入到這大當鋪中，大當鋪就可以給我們開銀票，銀票就可以當成正常的金銀來使用。當然了，我們這也是給大當鋪送錢嘛，大當鋪有了金銀后，就可以借給其他游商，他們就可以用我們的金銀來賺他們的金銀了，這就是我們給他們的好處。那么我們為什么要這樣做了？為什么不將這金銀自己借出去，自己吃這分文利的？原因就是在于這錢在我們這兒有心照不宣的另外一種說法，這就是我提到的后事錢了。”
“我人活著的時候，我用我的金銀無償讓你賺金銀。我人不在死掉的時候，你再用我全部存儲的金銀幫我辦后事。”
“所以小少年，現在你應該是知道什么是后事錢了吧？”
徐如海解釋的還是利索的。
其中邏輯更是簡單。
我將錢財存在你這兒，平時相安無事的時候，你大可直接取用，隨意借出都行，但我死了后，我所有的錢財都要物歸原主，你更是要幫助我料理后事。想了想，這樣做的原因倒也是合理，人死要下地，很多復雜的事情后生可能弄得不明白，那么不如將這個錢財交給專業的大當鋪，以錢財的利息來作為死后大當鋪幫忙的稿酬，相當于給自己死后存一些金銀了。
不過這種事情說起來簡單，實際上對于這大當鋪的信用要求極高。
我活著的時候存了十兩銀子，我死了，這十兩銀子不管怎么用，都要實打實的用在我身上，否則一旦有一次出現了那種腐朽的味道，以后大當鋪就沒有人再會考慮了。
“應當是這大當鋪將死者的后事錢交到了二位手中，是讓二位來料理他們的后事，若是正常死亡，那么相安無事，一切都是下地的流程來走。若是被人殺害，那么這錢財就有種伸冤之感在里面了？”李玄舟是這樣平靜的問道。
“對頭。”
徐如海布滿老繭的手指是敲了敲木桌，“那一家四口存的太少，前后也就是十兩銀子，你說這十兩銀子能干什么？他們死后，我們給他們下葬所耗費的金銀就已經是最低十兩了，所以啊，他們本來就沒有那么多的金銀能夠讓大當鋪幫助他們稽查真兇。可是我們說到底都是云港鎮的人兒，我和瓦娘這私下還是一人出了五十兩，這也是總共一百兩了，主要就是買一個心安么，我們也不差這百十兩的金銀，這就找一個靠譜一些的道人過來瞧瞧，能找到兇手就一些正常處理，找不到的話，也就算了。”
徐如海說的直白。
十兩銀子很多嗎？真的不多，分到兩個老人，兩個成年人的身上，這喪葬費加起來一個人也就是不到三兩銀子。
云港鎮饅頭價格比青山鎮等貴了不少，這一個饅頭就是一文錢，一千個饅頭就是一兩銀子，前后三兩銀子，各種紙錢啊、工具啊、人工啊，全部加起來，這已經是很仁慈的價格了。
問題自然也就是出在死者并沒有給自己留后事錢的習慣。
意思意思給了大當鋪十兩銀子，大當鋪自然沒有什么在意之心，趁著人還算是完整，這快些下葬，入土為安就行。
至于說免費給死者找散修過來幫忙，以至于伸冤？
那是想多了。
這種先例一旦出現，以后誰還交很多的后事錢？都指著大當鋪發仁慈？大當鋪早就直接倒閉了。
于是瓦娘和徐如海這也是私下兩個人湊得錢，也就是百兩銀子了。
當然，這百兩銀子用的還是可靠的，是找到了許如意和許百歲這兩個人，都是靠譜的無常，專門處理這種事，是專業的存在。
他們也的確是對于死者盡力了。
“小輩替死者感謝二位了。”李玄舟是站起來作揖尊敬了。
錢財這種東西啊，很是奇妙。
有人說錢財乃生外之物，又有人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還有人說這紙醉金迷的味道最為迷人。
而不管怎么說，將自己血汗辛苦得到的錢財，就這樣直接用在他人的身上，不管對于這個人來說是不痛不癢，還是全力以赴，這卻都可以說是慷慨了。
“客氣啥啊，都是云港鎮的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死了后，找找看原因，那就行了。”徐如海擺了擺手笑著說道。
“嗯。”李玄舟這就重新坐在了這舒服的木地面上。
這就問出來第二個問題了。
“前輩，那么死者到底是叫什么名字？他們與您二位的關系如何？”李玄舟又問道。
方才徐如海說低頭不見抬頭見，那么他們關系應當不錯？
嗯。
不確定，還需要聽徐如海這邊講話。
“有兩個五十多的，和我年紀差不多大吧，嗯，一個是叫做龐序文，一個則是他妻子，龐氏。還有兩個二十多的，一個是龐序文的兒子，一個就是他的兒媳了。最后加起來就是這樣的一家四口，是我們之前書信中提到的了。而他們是乘船遠道而來的游商，來來回回就在我們云港鎮和他們那兒轉兒，不算是熟人，算是吃過飯的朋友吧，嗯，應該是可以用朋友來說的。”徐如海歪著身軀，摸著下巴說道。
徐如海和瓦娘的身份特殊，他們應當是和很多游商吃過飯的，那么能夠和簡單吃過飯的游商有這樣的結果，倒是讓李玄舟驚訝不少。
在徐如海的眼中這可以說是朋友，在其他人的眼中這就是過眼云煙。
而李玄舟現在終于是知道了死者叫什么名字，死者原本是干什么了。
“那么前輩，他們既然是游商，那么那一處宅邸是他們的嗎？如果是，那么他們為什么要買這種府邸呢，價格應當是不便宜了吧？”李玄舟這就認真的提了這一方面了，當然心中也是有不少疑惑的，既然是游商，那么為什么不和其他的游商一起直接在客棧里面居住呢？畢竟他們作為周游列國的商人，他們在云港鎮中逗留的時間應當不會很長，且最為關鍵的是這貨物還是需要從家鄉這邊拿到，那么這府邸買了也沒有用，那么買了做什么？不就是浪費嗎？
李儒聽后是笑了出來。
瓦娘和徐如海更是笑出了聲。
“不知……”李玄舟莫名的看著三個人，他不知道為什么要笑，這有什么好笑的嗎？
“咳咳，小少年，你是叫做玄舟的吧？”瓦娘這就看著李玄舟了。
“回前輩，小輩名為李玄舟。”李玄舟立刻回答。
“好的玄舟，你先喝點水。”
“哈哈，我這邊和你說一下吧。”
“但這種東西啊，提起來有的時候也是很無奈的，你且聽，但不要怎么當真，畢竟這人啊，有的時候還是不要太過于強求的。”
瓦娘這也是和善的說道，同時將這桌面上的五彩琉璃杯就這樣推給了李玄舟了。
李玄舟疑惑的感激。
這也是雙手拿著杯子，稍稍喝了一口，也是不明白的看著瓦娘了。
瓦娘這就不賣什么關子，簡單直白的就只有兩個字。
“面子。”
“面子？”李玄舟不明白這個詞語是為何存在，書中沒有說這種東西。
“對，就是面子。”瓦娘這也是看了看李儒。
李儒顯然已經是明白了來龍去脈了，她卻是看著李玄舟了，到這邊詳細的說道：“在說起來這面子之前啊，瓦娘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作為一個游商，作為和其他游商一樣，都是遠道而來我們這云港鎮的生意人，那么你有什么辦法能夠快速的讓其他的游商尊敬你？也就是認為你是一個可靠的存在，進而讓彼此之間的磋商更加的順利呢？”
李玄舟如果沒有聽見這“面子”兩個字，那么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現在卻好像是有些明白了。
“回前輩，難道是因為購買了云港鎮的宅邸，這樣就可以讓別人信任自己了嗎？”李玄舟不是萬分確定的反問。
“對！”瓦娘滿意的看著李玄舟，“你看啊，他剛剛來到我們云港鎮中，誰人也不認識，可不是？那么大家都是游商，這一時半會誰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騙子呀？所以有我們云港鎮作為底蘊，他只需要購買我們云港鎮中的一處宅邸，那么不管這宅邸到底是居住還是不居住，那么他都可以自稱為云港鎮的本地人。那么本地人這三個字拍出去，如果你是剛剛來到我們云港鎮的人，你本來就信任我們云港鎮的辦事態度，那么在得知對方是云港鎮的本地人后，心中就會情不自禁的舒坦了一些，再等到他招呼你到家中做客，那么你自然而然的就認為對方是可信的，至少有宅邸坐鎮，對方不會跑，有云港鎮幫著收拾，這不就是穩妥了嗎？生意不就好做很多？”
“這比從大當鋪拿的銀票更加可靠，至少大當鋪你可以換，我也可以換，大家一樣，那么就沒有高低之差了。”
“而生意么，做的就是一個高低差。”
李玄舟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
原來死者買了宅邸根本就不是用來住的，是用來“用”的。
能夠在夜晚降臨時提供一個容身之所的宅邸，竟然還有這層功效？
李玄舟這連忙起身，尊敬說道：“小輩受教了。”
“哈哈哈，這都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嘛，對不對？而實際上我和徐如海啊，我們兩個土生土長的云港鎮人，我們都沒有宅邸，這夸張的宅邸，一套竟然是要一百兩黃金！”
一百兩黃金！
“嘶！”
李玄舟倒吸一口寒氣。
他在心中算了一下，這一兩銀子一千個饅頭，一千兩銀子就是一兩黃金，那么這一百兩黃金，嗯……這到底能買多少的饅頭！？
當然他也知道是自己淺薄了……
能掏出一百兩黃金的游商，這怕已經是不缺這個錢財了，那么……那還做生意干什么啊？！
在大多數人眼中，這凡人之境已經是到了巔峰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