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臺上觸目驚心!
黝黑的皮囊原來不是他的本色,這是十多年來積攢的泥土。
這些泥土一來保證了他年幼時不被烈日曬傷,二來也是直接如同鍍層一般的黏在了他的皮囊上。
尋常在小溪中清洗,根本洗不干凈的,現在被徐如海這莽夫猛地一搓,熱水浸泡下,他這皮子就像是年久失修的漆皮一般,紛紛翹起來了。
李儒這是在幽幽的泡著。
他的耳畔能夠聽見李玄舟咬緊牙關的慘叫聲,能理解,徐如海這樣的莽夫手力很大,這好歹是自家徒兒眼看著要開了天樞,不然怕是要被徐如海直接搓死了,不過等到半柱香后,這聲音逐漸小了些的時候,李儒瞇了一眼朝著自己徒兒那邊一看,這一看是看見了一只白條雞了!
這一搓,竟然是從烏骨雞搓成了白條雞染了紅?!
徐如海竟然如此可怖!
“嘖嘖!玄舟啊,我這以前還真的沒有故意夸張了,你這身上搓下來的皴泥都能墊兩畝地了,百姓拿你這皴泥種地怕是要陷入到皴泥中窒息了。”
徐如海震撼的看著這木臺兩側的皴泥,這皴泥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質制作的,簡直就像是下雨天在野地里面玩耍的娃子,娃子回到家滿是泥土的鞋底朝著臺階棱角上抹的場面,這皴泥泥土都直接堆起來了,簡直嚇人,“你這以后還是要每隔半年找個人給你搓一下啊,不成你這每天在荒郊野外走,再往這泥塘里面滾兩下,講真的,這要是不知道的人瞧見你了,還以為是成精的黑蘿卜剛剛從地里面鉆出來的一樣。”
李玄舟這已經是滿臉通紅了。
這不是因為害羞,是因為徐如海的力道太猛,他的臉上、脖子上、全身全都是紅彤彤的,完全就是白里透紅,和剛剛從泥土里面翻出來的叫花雞一樣的!
而現在的他瞧起來就真的不一樣了,若是以前他的容貌是屬于甩在泥塘里面能被當成是藕,那么現在的他至少已經算是個正常的孩子模樣了。
皮子是因為對比明顯顯得白,但不管怎么樣,他身上已經是能夠感覺到那么一種獨特的修道人的氣息了。
不像是一個到處作惡的娃娃了!
“真不錯!”
徐如海這又是舀了十多瓢水沖洗干凈這木臺,同時滿意的說道,“玄舟你且去這池子里面再泡一下,冷靜一下,再過一會兒你來找我,我給你抹點皂苷,身上香香的,然后帶你去青色小樓了。”
“是,前輩。”李玄舟這臉上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了。
他默默的回到了湯池中,現在的他感覺身軀輕了一斤,更是有一種走路起飛的感覺在里面,唯獨有些不太好的就是皮子上有些火辣辣的。
估摸著徐如海力氣太大,傷到皮囊了。
不過這些都是小傷,即將開了天樞的李玄舟不過一會兒就能自己慢慢恢復了。
而徐如海這邊是清理干凈了木臺,再重新裹好了麻布,這一拍木臺,再看著李儒,“老前輩,來,小輩給您搓搓!”
李儒虎軀一震。
他搖頭拜謝,“不必了,老朽已經是年老,經不起折騰了。”
“哈哈哈,那么好的,老前輩你先泡著,我叫個師傅來給我搓搓,畢竟是搓者不能自搓啊。”徐如海笑著,隨后就瞧見他這邊喊來了一個搓工,是悠哉悠哉的躺上去,叫別人搓背了。
搓工是進來,他方才也是注意到了這一切,本身是好奇的很。
徐如海是什么人他們都知道,這個家伙是最容易接近,但也誰最不容易接近的,尋常吃個飯都難上加難,更別說幫別人搓背了。
那么這小道童是誰?
搓工不懂,他只能是運氣,撈起麻布開始給徐如海搓背了。
天藍悠悠,云港鎮一切如故。
等到一切結束了后,李玄舟已經是皮子恢復了偏白的麥色。
“好了,玄舟,你且過來了,我們要走了。”
“是,前輩。”
李玄舟是循著徐如海的話來到了湯池旁。
現在神清氣爽的徐如海也是直接取出來這皂苷,皂苷就這樣放在李玄舟的手中,李玄舟也是跟著徐如海有樣學樣的,先是用溫水浸泡一下這圓球的小皂苷,隨后是在手中揉搓,待到一些芬芳出現,他再學著徐如海的模樣,將這皂苷朝著皮囊上這么抹均勻了,晾了一下,最后用溫水沖干凈,這一切就已經是完成了,完成了后,他身上就能隱約的問道一些草木的香氣,簡直就像水剛剛從草地中起身的詩人一般的氣味了。
徐如海的確是非常考究的一個人,這邊李玄舟剛剛是沖洗干凈身軀,那邊他已經是拿來了嶄新的衣物了。
這衣物在他手中丈量了一二,他是滿意的,至少自己的眼力還是沒有問題的,這只是看了看,就已經是可以確定李玄舟穿什么大小的衣服了。
而徐如海給的這衣物自然是優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質所做,但摸起來細膩的很,簡直就像是少女的肌膚。
偏偏柔順又堅韌,再配上最后的靴子,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現在換上了新衣物的李玄舟,乍看起來更是有那么一點小先生的感覺了,至少如果他現在不說,那么是沒有人能夠一眼看得出來他就是一個乞憐人了。
干凈太多了!
李儒自然已經是換好了衣服。
三人先是在宅邸中將隨身物品暫時安置,接下來就是正事要做了。
云港鎮很大。
的確很大。
不管是單純的云港鎮商鋪的規模,還是其中的散修游商,各種數量都是遠遠超過一般城池的。
而在這云港鎮中,青色小樓即便不是什么隨處可見的玩意,但多少還是有幾處的。
至于說是青色小樓更不是什么奢華場所,尋常只是想要入門,那么不難,只需要給半兩銀子就可以進去大堂看節目了。
不過大堂里面表演的節目來來去去的也就只有那么幾種。
真正攢勁厲害的節目,這還是要放在一些小包廂中了。
不少心境略顯浮躁的游商,他們就會選擇在這種青色小樓的小包廂中談生意,一旁是女子之舞,一旁的他們在天南海北的吹噓著。
那種內心的驕傲,便是油然而生了。
李玄舟此時已經是跟著徐如海來到了這青色小樓外了。
青色小樓上有一金底黑邊的牌匾,為“風月天下”,兩側則是同樣金底黑邊的豎條對聯了。
上聯:一彎玉臂千人枕;
下聯:半點朱唇萬人嘗;
“啊,這……”李玄舟看得明白其中的意思,眼看這對聯和門頭牌匾上寫的東西,竟然是如此的露骨。
若是他不知曉的情況下,定是會認為此等就是常規的一些風花雪月的地方,不過方才徐如海也是說了,這青色小樓里面的女子,是賣藝不賣身,當然還有一個更加合適的說法來提起這些女子,自然就是清倌人。清倌人就是李玄舟印象中賣藝不賣身的女子,一般藝驚四座,或者歌姬,或者舞姬,各有不同,多番玄妙。
那么有清倌人所在的地兒,為何又要有這樣對聯掛在門頭,這不就是讓人想入非非嗎?
徐如海站在一旁的人群中,這也是看見了李玄舟臉上的那些疑惑了,是笑著解釋道:“此青色小樓絕非尋常商鋪,若是尋常字畫商鋪,他們定是要將自己弄得高雅一些,這才能滿足一些所謂貴人們的要求,是一種高貴的體現。但是這可是我們云港鎮的青色小樓,她們什么人沒有見過?久而久之,她們最討厭的就是自以為是的貴人們了,于是直接在門頭上就寫明了這種地方到底是什么,對于那些不屑一顧的貴人們,這也是一種無聲的反抗了。而能夠忍受的住這種露骨寫法的客人,這才是她們歡迎的客人,是她們真正能夠侍奉、歡迎的存在了。”
李玄舟明白了。
這是上來先直接排除掉一些自恃清高的存在,避免引起一些不快了,如此倒也是有點意思,瞧不見這青色小樓的女子,還別有一番韻味?
這就再聽徐如海說了,道:“當然玄舟啊,這青色小樓中的女子可沒有一個是善茬啊,她們見過的人比你多的多,南來北往皆是客人,她們這什么類型的沒有瞧見過,所以一個個眼光極高,頗有一種超凡脫俗的存在了。于是在這青色小樓中,別人只是負責賣藝,你想要買走別人,卻還要看別人同不同意,若是女子瞧我們不起,認為我們不是她們如意郎君,那么就算是家纏萬貫,除非你有能耐直接滅了我們整個云港鎮,否則在云港鎮的保護下,買可以買,但買不強求,這卻是你所需要注意的事情了,否則我若是不和你說,你這一進去,亂花漸欲迷人眼,你這看一個愛一個,看一個就要買走別人,這卻是你叔伯想要幫忙,卻又無能為力的事兒咯。”
李玄舟這是重重點頭了。
他不是這樣的人,此番跟著徐如海過來,主要就是為了見識一下的,至于說一個乞憐人會在青色小樓中購買一些女子嗎?
這絕對不可能的。
“好,我們進去前輩。”徐如海這就笑著李儒了。
“老朽也是多年沒有聽見歌聲了。”李儒是笑著說道。
這一行三人隨后就已經是進入到了這風月天下中了。
而伴隨著一兩半的銀兩放在小二爺的手中,三人來到了這大堂中了。
入眼。
廣闊。
再看。
美不勝收。
一座木制高臺上張燈結彩,一女子佳人身著紅袍翩翩起舞,兩側樂官們手持各種樂器紛紛彈奏,動聽的樂曲之聲附和著女子的舞姿,伴隨著紅裙飄帶揮灑舞動,又可見一抹白皙藏于紅袍之中,若隱若現,若現若離,忍不住想要親手觸摸,卻又黯然失神,癡癡的伸手,卻看了這女子腳點于木臺,一腿陡然豎于耳側,紅裙猛烈揮灑,剎那芳華,花開花落,偏偏點到為止,以至紅纓悅動,一顰一簇,皆是妙不可言,動人絕倫,以至臺下屏住呼吸,深深仰望,寂靜萬分,雙眼之中,有些期盼,難以忘懷了!
“好舞姿!”李玄舟情不自禁的想著。
他此前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類似的舞姿,從來沒有,但是沒有看見過,不代表他不知道是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眼下臺上女子也不知叫做何人,只是一曲演罷欠身即走,到臺下一片挽留,沒有停頓了。
“可以吧?玄舟。”徐如海站在旁邊也是情不自禁的鼓掌了。
他看的開的很,這種女子別看是在這種深閨的青色小樓中,但要說能夠瞧得見他這樣的人嗎?那是不會有的。
君不見長情起源之處,竟是來自此等青色小樓。
不免叫人唏噓了。
“她很厲害!”李玄舟是誠實的說道,這是刻苦修煉得到的舞姿,和他們這些散修沒有絲毫不同。
“哈哈,如果你還想要看她其它的舞姿,那么我現在是可以找倌人婆說的。”
這一座青色小樓中的舞女還是不少的,而每天舞女們都是有固定的時辰,到了固定的時辰后,就有固定的舞女來到這女子木臺上表演,所以并不是只有一些昂貴的包廂中才能瞧見這樣的女子舞蹈,在這大堂中也是一樣的,是舞女們的循環演出了。
不過人都有偏好一說,若是李玄舟此番就是喜歡剛剛表演的這個女子,那么他就可以去找倌人婆。
倌人婆的任務非常簡單,就是清倌人的娘親,當然這種娘親也只是表面上的,是長輩一說,又稱為“管人的老婆子”,李玄舟找到了這倌人婆后,直接對倌人婆點名此女子的演奏,那么繳納了金銀后,女子便是會進入到包廂中,親自為他一人而舞。當然若是李玄舟有意想要與這樣的女子培養感情,那么這是需要不斷的點名此女子的,畢竟在這種數量頗大的大堂中,舞女可沒有這個功夫來觀察臺下的賓客,只有到了包廂中才能單獨見面了。
往后若是李玄舟實在優秀,以至于完全吸引了這女子的目光,情投意合之下,女子便會同意與他遠走,那么李玄舟就有機會能夠將女子直接買走了,費用一般極低以至于讓人難以想象。有的時候是一兩銀子,有的是一文錢,更有甚者,只需李玄舟簽字畫押即可。
當然出現這種情況,自然是女子主動掏出多年積蓄了。
這也不是什么秘密,一位當家名人,至少是四位數,也就是千兩白銀了,這些都是要給這青色小樓的,畢竟青色小樓從孤兒開始養起,從小培養,這可是一筆夸張的花銷,自然昂貴。
往后李玄舟買了這女子后,根本就不需要擔心女子的忠貞。
她們什么男人沒有看見過?
那么在這種情況下,她們守身如玉,還能在歌舞喧囂中靜靜的等待自己的如意郎君,一旦做出選擇,可就是情比金堅了。
所以在這云港鎮的坊間也有一句俗話是這樣說的,“郎若有了清倌妻,千萬金銀不回頭。”
一方面是說清倌人實在太優秀,讓人羨慕讓人咋舌,一方面是清倌人著實值得一生守護,她們可以說是堪比完美了。
當然李玄舟這邊自然是不好就這樣直接去找倌人婆的。
他這身上的金銀都是要用來淬煉身軀的,眼下這種事情,還是要看徐如海了。
所以他這邊趕忙是搖頭,對著徐如海是尊敬的說道:“小輩沒有異心的。”
“哈哈,可以的。”徐如海這也是看得出來的,不過既然來都來了,肯定是要讓李玄舟這邊好好長長見識的。
同時。
還是要讓暗中觀察的人,好好的瞧見一下,他們在遇到了這種問題后,還是能從容應對的!
青色小樓外。
一個茶攤的木凳上坐著兩個衣著搭配相當普通的中年人,他們悠哉悠哉的喝著茶水。
自然他們不是過來喝茶的。
他們是過來暗中觀察徐如海的表現,同時觀察一下徐如海請過來的這兩個乞憐人的表現到底如何。
若是徐如海表現的非常緊張,手足無措,那么他們就滿意了,至少這云港鎮也不過如此,只是掌摑一聲,就立刻后退了。
若是乞憐人這邊表現的太過于專注,一副要將他們繩之于法的樣子,那么他們就要下殺手了,再當著徐如海的面殺了這兩個乞憐人。
不過眼下一看,他們是看得明白了。
“呵呵,這兩個乞憐人還算是有些腦子,還知道關鍵時候不要和我們作對,不然老子今天晚上就叫他們直接死無全尸了!”
“行了,一個老的,一個小的,大白天的去這風花雪月里面,能有什么威脅啊。這種人只是一枚棋子,殺了也沒有什么用處,反倒還需要我們耗費心神。”
“可不就是么,最近我們殺了那個龐序文后,明顯能夠感覺到云港鎮的眼線更多了,此時貿然的弄死這個乞憐人,倒也不合適了。”
“嗯,但乞憐人為什么會過來這個地方?尤其是這云港鎮,云港鎮難不成在乞憐人的眼中,還是什么小地方不成了?”
“哈哈,不至于的吧?這云港鎮雖然是叫做一個鎮子,但也只是低調而已,不想要惹怒了上面的大城,不然直接叫做云港城,又如何?”
“那他們乞憐人沒事來到這云港鎮干什么?莫名其妙的,以至于我第一眼瞧見這兩個乞憐人的時候,我都愣住了,這是多少年沒有瞧見過乞憐人了?”
“誰知道啊,我也是多少年沒有瞧見過乞憐人了,他們都不是野外走的么,都是一群縮頭烏龜的啊。”
“哈哈,不管了,反正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云港鎮這邊還算是比較冷靜,沒有被我們直接挑撥成功,眼下處理態度,甚至還不錯。”
“是的,所以咱們兩兄弟怎么說?就這樣站在外面偷偷的看里面女子在跳舞?不然我們也進去得了,這真的是個好地方,美女如云啊。”
“呵呵呵呵,是哦,你說的沒錯,是美女如云,只可惜美女如云,我不如風,無法和美女們做一些風云之事咯,她們是瞧不起我們咯。”
“嘖嘖,粗魯!”
“你好!?”
兩個殺手這是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兩個人臉上的表情可就是輕松許多了。
這也是捧著這茶碗,一口一口的喝著,一邊在暗中觀察著三人,一邊是悠閑的談論一些其他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