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舟知道這件事本來與自己沒有多少關系,但這種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也不能做到真的無動于衷,千孤童和其他東西還是有著非常明顯的差別。當然此時的李玄舟還沒有意識到他和傳統的乞憐人有些不同了,至少落在他以前跟在師傅李儒后面的小童時,他若是遇見這種事情,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讓自己從這件事中脫身。
他是萬萬不想摻和進去。
或許是因為修為逐漸的增加,或者是因為本身多多少少經歷了不少的事情?
只能今時不同往日。
太陰子負手而立,她對于李玄舟給出來的回答還是有些滿意的,這少年回應的非常果斷,更是不會感覺到他有任何的勉強,是真的想要幫助這千孤童,而她可沒有說這樣做的好處,沒有告訴李玄舟如果能夠幫助千孤童完成正常的輪回,這對于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積累善緣的最好機會,即便是這一輩子過得可能有些地方不如意,但喝了孟婆湯之后,再度輪回,來生肯定就要好很多。
眼下太陰子也是平靜的看著旁邊的千孤童,余光再去看了一眼旁邊靜靜站著的太陽子,示意太陰子這邊是不是要說些什么,在看見了太陽子平靜的目光之后,她也就是明白了太陽子的意思,往后便是她一個人來說就可以了,再去看著她,她已經是對著李玄舟說道:“少年郎,你作為一名修士,你且不愿看見這種情況,我等二人作為地府使者,我等更是不愿這種事情發生。如此擺在我等面前的就只有第二種辦法可行,也是唯一一種相對溫和的辦法。”
千孤童還是太兇。
對于李玄舟而言,他是深刻知道自己小時候是多么的殘忍,是能夠笑著將一些昆蟲直接撕成碎片,更是做過更加可怕的事情。對于當時的小童來說,他并沒有感覺到有任何的不對勁,他那個時候根本不知道敬畏什么生命的尊嚴,更是以折磨為樂趣。而他一個人尚且如此,更不說這么多小童,天知道這么多小童到底會做出來何等殘忍的事?
“前輩請將,小輩定當仔細的聽。”李玄舟給出自己的回答。
略有喘息,是讓自己的內心稍稍的冷靜了不少。
余光也是看向了一旁目瞪口呆的山鹿,方才幸虧山鹿幫助他治愈傷口,不然現在可沒有這樣的氣力。
太陰子這就不再含糊什么,在第一個辦法說出來之后,她便是提起來了另外一個辦法。
“千孤童雖然固執,實際卻也是害怕周遭的環境而已。”
“它們的誕生一般都是伴隨著一些殘酷的事情,落在一些人的眼中可是一種非常邪門的存在。”
“不過真的要說站在我們地府的角度來去看待它,這本來就不是他們的錯誤。”
“總不能指望天下要小娃娃來去治愈,那些動不動的某某某大人物又去哪了?”
“所以我等可以就地修建一所祠堂。”
“以善意和誠心慢慢將千孤童融化。”
“如此他們便是會主動的從千孤童的身軀中逃出,一個接著一個的進入到引渡河中。”
“且不會出現這種一窩蜂落入引渡河中的情況,自然他們就可以去他們該去的地方。”
“并且相較于直接將其淹沒在冥河之下,用祠堂的這種辦法對他們幾乎就沒有什么傷害,只要小娃娃不要太過于執拗了,想來不過十年八載他們就可以從這千孤童的身軀內逃脫,等到最后一個娃娃從千孤童離開的時候,千孤童便是會消失無蹤,事情便是就可以直接解決。”
千孤童是千孤童。
千孤童體內的娃娃是體內的娃娃。
這是兩個糾結在一起的矛盾體,千孤童是有一千個思想,而千孤童體內的娃娃則是每個都是獨立的存在。
對于千孤童來說,它聽見太陰子說出來這句話之后,這簡直就是發自內心的詛咒!
“你要將我消滅!我不可能被消滅!我是永恒的啊!”
“我詛咒你!”
“我詛咒你們所有人!”
“你們讓我出現,現在又讓我消失,你們有什么樣的能耐?!”
“我要吃掉你們啊!”
原本還在旁邊因為恐懼而不敢說話的千孤童,現在陡然發生了改變,實際則是它滿嘴就沒有一句真話,它這變臉比天色還快,前面的一句話是在祈求李玄舟這邊給出幫忙,后面這慘白的眼珠子再去看著李玄舟的時候,已經是變成了那種最深的嫉恨!
關鍵這還不是一個人在辱罵,千孤童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是由不同的娃娃發音的!
一句話中夾雜了一千個娃娃的怒吼,是那種小娃娃的撕心裂肺,尖銳的聲響已經是讓遠處的猿猴有些害怕!
什么情況?
怎么這東西又開始發飆了?
但是這個時候這個東西竟然是沒有直接跑走,像是被什么東西控制住似得,站在原地只能是撕心裂肺的喊著!
不過……
不過這種惡毒的謾罵,是真的惡毒,且是發自內心的。
李玄舟并未有在乎千孤童這邊的吼叫聲,他尊敬的看著面前靜靜站著的太陰子。
太陰子則是伸出了一雙手,這右手簡直就像是一個可怖的磨盤一般,就這樣朝著千孤童的頭上壓過去!
巨型可怖的威壓頓時凝聚在青雨門的天空中,連帶著青雨門的天空都有些碎裂的痕跡!
太陰子慍怒了。
再去看這個千孤童的模樣,它頓時改變了那種兇殘,這一雙慘白的眼珠子里面又出現了很多的討好。
“哥哥我只是開玩笑的!”
“大哥哥,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我只是一個小孩子呀。”
“我只是一個孩子,嘻嘻嘻!”
“大哥哥!”
逐字逐句,不同娃娃的言語,一千個娃娃同時說謊,真的叫人膽寒的很。
“好生恐怖的力量!”
“這是李玄舟的力量嗎?”
“不……”
“不是!”
“這種力量好像不是凡人能夠擁有的!”
山鹿是這里最為最為強悍的,它即便是沒有去過地府,但是對于這種來自于地府的冥魂力量,它可是能夠非常明顯的察覺,所以……所以就在自己看不見的位置,就在這少年李玄舟面前不遠處,這絕對是有什么東西存在著的,這絕對是這樣的,且有很大可能就是地府里面來的人!所以……地府真的存在嗎?
不會的吧!
李玄舟這已經是沒有話說,千孤童本身已經是惡念匯聚最后的產物,是屬于綁了這些娃娃的魂魄,發源于娃娃的亡魂,卻又凌駕于娃娃的亡魂之上,千人的心,還是要盡快將其解脫,是一定要將里面的娃娃重新釋放出來的。
太陰子這就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看千孤童,等到千孤童這邊閉嘴之后,她才帶著一些期待的看著面前的少年,是說道:“眼下這一片山嶺氣息悠遠,靈氣氤氳,的確是一個修煉的好地方,所以如果能夠在這周遭建設一個祠堂,再引導凡人過來祭奠,便是可以按照我之前推測的一樣,不過十年八載,便是可以成功化解這千孤童的恩怨。”
“前輩,不知每日需多少百姓前來拜祭,才能做到前輩說出來的效果。”李玄舟則是忽然問了這句話。
太陰子回答的很快,道:“不用很多,誠心的跪拜一炷香的功夫,不過也就是需要三百多人而已。”
三百多人……
李玄舟拿捏了一下太陰子的回答,他這就明白了太陰子的意思。
目光也是落在了千孤童的身上,看著小童臉上堆滿的淚水,一副哭泣的模樣,李玄舟看著太陰子的目光則是非常認真,只聽見他說道:“二位前輩,此地乃是青雨門的山門境內,而青雨門則是一個非常小的山門,更是沒有和外界出現什么比較深的瓜葛,所以將祠堂落入在青雨門內是一個不明智的選擇。更不說只是靠小輩一人的努力,小輩顯然沒有辦法凈化這千孤童的怨氣。”
李玄舟沒有拒絕太陰子的意思。
不過他依舊是覺得在青雨門建設一個祠堂是不理智的,青雨門現在才幾個人?
除了自己之外,青雨門內就只有對大多數事情不管不問的師祖李白藥。
這根本都不用說具體往后該怎么運轉祠堂,就說如何將這祠堂建設起來都是一件麻煩的事,他即便是知道組成祠堂的幾個核心的東西是什么,但不可能讓他一個人憑空拔起一個非常亮堂的祠堂,再不說讓這千孤童進入到祠堂中蘊養。
太陰子聽后略有驚訝。
按照她對于門派的理解,門派一般不都是會有一些香爐等東西的嗎?有了香爐之后便是會有香火錢這樣一說,而青雨門他們即便是不認識更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但是這樣的一個門派內能夠出現去過地府且能夠認得出來千孤童的少年弟子,這樣的門派應當是非常頂尖才是,非常頂尖的門派不都是會吸引很多的人過來拜祭的,一天少說也有十里八鄉的五百人,而她這邊只需要三百人左右即可。
所以太陰子原本的意思很簡單。
她是想要這邊簡單和李玄舟溝通一番,隨后便是讓李玄舟這邊傳話去給掌門,讓掌門過來商量這件事。
往后只需要別人過來燒香的時候,再去順便照顧一下這千孤童的怨氣,這事情不會有如何的復雜。
具體怎么照顧,那更是簡單的很,隨后三言兩語就可以說明白的事。
結果事情和她想的截然不同。
“這里是青雨門,你們青雨門又是一個小山門?”太陰子有些疑惑。
她還是有些不太相信李玄舟的話。
只不過眼前的少年也不像是會說出來什么欺騙話語的騙子,說話的時候都是有條有理的,所以這樣的情況是怎么發生的?
難道這少年是偶然路過?
占山為王?
李玄舟這就有些苦笑。
他倒也是沒有什么藏匿或者遮掩的必要,是簡單的對著太陰子說道:“回前輩的話,現在青雨門內只有兩個修士,一個便是小輩李玄舟,另外一人便是小輩師祖,也就是青雨門掌門,不過師祖他老人家平時忙于修煉,是沒多少功夫去對待世俗的事,以至小輩現在手中有青雨門掌門鐵令,竟然是能夠在一定情況下代表師祖做出決定。”
李玄舟說完之后,別提太陰子的反應,就是一向話少的太陽子此時都有些詫異。
門派有點意思。
這群山峻嶺之間就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掌門,一個是代掌門兼弟子的身份?
那么誰燒火做飯?
誰出去兜售草藥?
誰來蘊養誰的?
金銀、丹藥、兵刃、衣裳、法寶等難道還是天上掉下來的?
太陰子這就充滿費解的看著旁邊的太陽子。
“是的,他沒有騙我們。”
太陽子只能是對著太陰子說出來了這句話。
他已經是將神識擴展,稍微掃視了一下整個青雨門周遭的山嶺,結果果然只有兩個修士的生機。
即便他不擅長判斷別人的修為,但判斷有一個老當益壯的老家伙還活著,這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好吧。”太陰子這還能說什么呢。
原本的計劃現在忽然就出現了改變,且是在自己都沒有預料到的角度之下,如此再去看面前的少年,她則是更加疑惑,這樣的少年落在大門派中都是寶貝一樣的存在,為何會自甘停留在這小小的門派中,更是有一種與世無爭的感覺?
“少年。”太陰子。
“前輩。”李玄舟。
“你要有什么難處可以與我們講,我們即便本身無法摻和你們師徒的恩怨,但我等還有無常幫忙,無常不知道你可知道,他們是散修,與我們地府比較親近。”太陰子一副我很心疼你的樣子,是繼續道,“若是有人強行將你鎖在此地,我等還是不能坐視不理,你這樣的人不應當被困在這里,你的善行更是有機會在外面發揚光大。”
李玄舟啞然。
好吧。
對方判斷自己是被師祖李白藥鎖在了青雨門中,不給出去,顯然是想得有些偏差。
“感謝前輩的關心,師祖他老人家待小輩不薄。”李玄舟便是抱拳說道。
“哦。”
太陰子若有所思的點頭,這少陽之眸也是凝視著李玄舟,“此話當真?”
“不假。”
隨后在太陰子還沒有說話的時候,李玄舟腦海中則是出現了江舟城。
之前游商不止一次的來到青雨門中,紅鈺當時也是詢問過游商江舟城的事情,李玄舟則是通過紅鈺了解到了江舟城現在大概的情況,可以確定江舟城距離鍛刀閣攻入城中,現在不過就是過去了兩年時光,江舟城就已經是有二十多萬百姓在內,新江舟城更是發展的相當優秀,更是吸引不少外鄉人前來定居,實在是成為了一個好地方。
所以如果能夠在江舟城外面建設一個祠堂,這總比在青雨門建設的要好。
一天有三百人前去拜祭,這對于江舟城來說更是簡單再不能簡單的事情。
更不說這種慘劇本來就是在江舟城發生,想來城中的百姓更是會比他李玄舟要誠心。
“前輩,小輩有一個小小的提議。”李玄舟首先這樣說道。
“你大可說出來,我等不過也就是地府小小鬼差。”
“落在一些牛鼻子修士的面前,我等會有些威嚴要做出來,但是在你李玄舟的面前,我們不用這樣。”
“有話直接說即可。”
太陰子看著李玄舟也是充滿和善,眼前少年言語妥當的很,即便還沒有相處多久,但給人的好感卻很不錯。
而他們即便來自于地府,但以前也都是一個個鮮活的人兒。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就是如此簡單的事。
太陽子也是和太陰子一樣,將目光和善的落在了面前的少年身上。
李玄舟這就明白,他開門見山的說道:“前輩,與其是要將祠堂立在這深山人跡罕見之處,不如將這祠堂落入在遠處的江舟城外?”
“江舟城據說發展的還是很不錯的,里面更是有二十五萬的百姓。”
“如此多的百姓基礎下,若是祠堂的位置比較合理,一天不說是三百人,就是五百人都可以去的。”
“到時候千孤童內的亡魂娃娃們非但不至于有什么孤單,更是能夠很快的從千孤童的夢魘中逃脫。”
“往后進入到正常的輪回中,結束了這悲慘的一生。”
“再者千孤童既然能夠來到我青雨門,他們有很大可能就是來自于江舟城的。”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若是他們父母尚存,他們父母此時就應該是在江舟城中的。”
“我們不需要詳細的說明情況,只需要給他們父母一些心安的指引即可。”
“那么不管是這些父母,還是震撼當年江舟城事情的百姓們,他們都應當會前往祠堂中誠心祭拜的。”
李玄舟這就有條不紊的給出來自己建議。
的確就像是李玄舟說的一樣,祠堂犯不著落在青雨門內,落在江舟城豈不是更好嗎?
而這一次則是李玄舟猜的略有差錯,不是太陰子沒有想到這一點,是因為她壓根不想要這樣做。
“江舟城啊。”
太陰子捏了一下自己圓滾滾的下巴。
她想起來這些年在這些城池中捉拿那些孤魂的畫面,這簡直就是一個苦差事。
尤其是每一次到了這種戰爭出現的時候,他們被迫要在此地忙碌好久。
有的亡魂怨氣還是很大的,要是不加以引導,這周遭兇殘的亡魂不知道要有多少。所以對于太陰子和太陽子這樣的地府使者來說,他們天生對于江舟城這樣的大城反感的很。這些大城完全沒有一個大城會有的擔當,總是會給他們添置很多的麻煩,更是讓他們忙的焦頭爛額的。所以李玄舟的建議他們是能夠理解的,只是站在心中的這一關來說,他們也是有些難做。
如此李玄舟就看懂了太陰子這黑臉上的糾葛。
她的嘴角就像是月牙一樣下沉,整個臉上也是出現了不少的低沉,低沉中更是有些無奈。
而知道了太陰子的意思之后,李玄舟還是認真的看著太陰子。
再聽見他這邊誠懇的說道:“前輩,百姓們凡人身軀,腿腳不便,若是執意在青雨門內建設一個祠堂,事情會更加的困難。先不說如何建設祠堂,更不說如何讓百姓們來到小小的青雨門中燒香。就說祠堂已經是被建設完畢,并且也有人過來祭拜千孤童的情況。”
李玄舟耐心的對著太陰子說道。
鬼差也是有思想的,自然也是會存在有基礎的判斷。
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盡量的去幫助這些鬼差做出來比較理智的判斷。
別的不說,他李玄舟已是在青雨門中呆了好幾年時光,即便是沒有如何的看見鍛刀閣進攻藏劍山莊,但是大體的過程他還是可以更加清楚的,與此情況下,他覺得自己應當是要比太陰子或者太陽子更加了解江舟城中的百姓。
如此接著自己說的話,在一切前期事務都準備妥當的情況下,他給出來了自己的擔憂,是說道:“的確,在建設祠堂的初期,是會有百姓們過來的。他們或者是帶著一些心安,或者是帶著一些思戀的過來。可時間不能很長,一旦真的這種事情要持續好幾年,就怕他們漸漸的來的少了。所以小輩的意思是在江舟城之外不遠處修建一個祠堂,讓他們去祭奠便可。”
“甚至于將祠堂修的能夠落腳,讓百姓們趕路時有個容身之所,也算給祠堂添加一份人氣。”
對太陰子和太陽子來說,江舟城距離青雨門是不遠,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直接從江舟城來到青雨門。
但是對于百姓來說,一來一回就是四五天。
四五天的拜祭實在太長,平時生活怎么辦。
逝者已死,生者還需堅強。
這不是遺忘,而是要帶著逝者的意志堅定的走下去,否則沉迷于這種悲痛之中,不能自拔,想必逝者也會滿懷心亂。
“所以還是將祠堂放在江舟城近處,平時節日方便拜祭,前后不要超過半柱香的功夫,更是為了千孤童內的亡魂們考慮的。”
李玄舟說完了。
他也是因為千孤童的存在,不然他李玄舟未必會一下子說出來這么多的話。
他說的自然也是實情的,若是一年一次,別說是在青雨門了,就是更遠,江舟城的百姓肯定也是愿意過來拜祭的,但千孤童不一樣,是每天都要有人來,這種要求就已經是注定和尋常不同,百姓們來回就是好幾天,真的是折騰不起來的,不是不吃不喝的跪在祠堂內,生生將自己折磨死,就是對逝者的尊敬,是定要展現出一種對于往后的期盼,是要堅定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