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川,櫻墅。
與以往一樣,耿直早早起來晨練。一番器械下來,已經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這一晚,中村櫻子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并沒有去撩耿直,而是跟徐曉蕾嘰嘰喳喳聊到了半夜,直到眼睛睜不開為止。
雖說稍稍有些失望,不過耿直也算是送了一口氣。
即便耿直正值陽氣正旺、身體最佳的年齡,不過這樣沒日沒夜的親熱也有吃不消的時候。
盡管與其他人比起來,耿直的身體要好出許多,不過,每當晨練的時候,他還是隱隱覺察到,自己的身體狀況確實不如以前了。
“看來,還是要節制些為好。”耿直暗暗道。
按昨晚中村櫻子說的那樣,今日徐曉蕾要帶著崔娟和劉梅蘭去孫掌柜那里燙頭發。
吃過早飯,耿直先將中村櫻子送到海軍情報處后,便拉著徐曉蕾先到寶和堂,再到興茂福,分別接上劉梅蘭和崔娟。
今早上,耿直已經安排人通知紅光理發店他們要去燙頭發,幾人進到紅光理發店,門口候著的張天翼便直接將他們領到了二樓。
與以往去理發店一樣,耿直和兩名警衛在靠窗椅子上候著,徐曉蕾則帶著劉梅蘭和崔娟進到了貴賓室。
這一回,因為是兩位客人,孫朝琨和鄭春芝一起進到貴賓室,為劉梅蘭和崔娟燙頭。
劉梅蘭和崔娟坐定后,徐曉蕾掏出了一塊手帕,我在手中說道“孫掌柜,這兩位,一位是我娘親,另一位是我婆婆,你可要好好打理著。”
“徐行長,這個你放心,別的不敢說,論起燙頭的手藝,我們鄭師傅別說在營川,就是在新京都是數一數二的,手藝好著呢。”
“那真是好。鄭師傅,雖然營川城也算繁華,不過比起新京來,那可差的太多。你怎么想著來營川這個地方了?莫不是這邊有什么親友。”劉梅蘭向為她弄頭發的鄭春芝,問道。
“新京雖然城市繁華些,不過冬天太冷了,不像營川這樣暖和。我從小就怕冷,就來營川了。”鄭春芝一面弄著頭發,一面說道。
“說的也是,營川冬天就是風大些,氣候倒是比新京暖和不少。不知為何,我進這屋就困起來了。”劉梅蘭打著哈欠說道。
“娘,你要是困了,就睡一會兒,我在這盯著呢。”徐曉蕾說道。
“行,那我睡一會兒。”不知不覺,劉梅蘭便沉沉入睡了。
旁邊的崔娟也眼皮越來越緊,見劉梅蘭睡著,也跟著閉上了眼睛。
徐曉蕾走到前去,見二人已經睡實。對已經有些睜不開眼睛的鄭春芝說道“鄭師傅,你過來歇會兒吧。”
“行,我歇一會兒。不知道怎么,腦子暈乎乎的。”鄭春芝坐到了休息長椅上,不大一會兒也睡著了。
見幾人入睡,徐曉蕾將攥在手中的手帕疊好,放到懷中。
徐曉蕾碰了碰還在燙頭發的孫朝琨,說道“孫掌柜,我有事找你。”
孫朝琨轉過身來,打個哈欠,說道“徐行長,有什么事?不知怎么回事,我頭也暈暈的,也想歇一會兒。”
徐曉蕾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讓孫朝琨聞了聞,說道“現在好沒好點?”
孫朝琨深吸幾口,睜開眼睛說道“嗯,現在清醒多了。有什么事嗎?徐行長。”
“孫掌柜,我先問你,你和櫻子母親的事,有沒有向上級組織匯報?”
“還沒有,主要是根本確定不了,中村櫻子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兒,總不能拿個莫須有的事,向上級組織匯報吧。”
“既然是這樣,那一篇就徹底翻過去。
無論櫻子到底是不是你的骨肉,永遠不要再提了。
這是櫻子新給你做的檔案,你現在就背牢了。”徐曉蕾將包中的檔案袋遞給孫朝琨,說道。
“中村櫻子給我的?”孫朝琨詫異地問道。
“你先記牢了,我再跟你細說。”徐曉蕾嚴肅說道。
孫朝琨見狀,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便拿起檔案袋中的紙張,看著上面寫著的內容,背了起來。
檔案上面的內容不多,孫朝琨很快背熟了。
背好后,孫朝琨將紙張放到檔案袋里,遞給了徐曉蕾。
“背牢了?”徐曉蕾將檔案袋收到手提包中,問道。
“都背牢了。”
“好,那我把來龍去脈跟你說一下。
櫻子知道大島浩夫派人去白山調查你后,覺察到事情的嚴重性。她做事一下果斷干脆,不留隱患。第一個想法,就是把你除掉,一了百了。”
“除掉我?”孫朝琨吃驚道。
“對,除掉你。
不過,憑借我對她的了解,其實在她心里一直掙扎著,如果她真的決定要除掉你,就不會跟我說了。
她跟我說起這件事,就是想聽到一個不除掉你的理由。
我清楚她心里想什么,便跟她講了,除掉你的利弊。
如果大島浩夫一調查你,你就被除掉了,這明顯是欲蓋彌彰,更會引起大島浩夫對你身份的質疑。
櫻子聽后,覺得有道理,便放棄了之前除掉你的想法。
不過,櫻子很清楚,大島浩夫一旦查到你的檔案與實際情況不符,就一定會深查到底。
如果以此理由將你捉拿歸案,到了特高課勢必要嚴刑拷打。
你一個平頭百姓,櫻子擔心你禁不住酷刑,把你和他母親的事說出來。于是,便想到了這個辦法。”
“給我一個新的身份。”
“對,一個新的身份。
你還是高麗人,不過不是平壤人,而是新義州人。
母親仍舊是吉林白山人,父親則由農場主變成普通的農民。
這樣的話,即便大島浩夫知道你的檔案作假,你也能搪塞過去。在滿洲國,這種檔案與事實不符的事比比皆是,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小先生,你放心,即便大島浩夫將我抓進特高課,無論什么嚴刑,我一定不會說出我和中村櫻子母親的事,我知道中村櫻子對于營川地下組織的重要意義,無論她是不是我的女兒,我和她母親當年的事,我會爛在肚子里。”
“好,孫掌柜,我相信你是一個堅定的革命戰士,不會向敵人低頭的。不過,即便如此,櫻子還是擔心你禁不住酷刑。思前想后,她準備先下手為強。”
“如何,先下手為強?”孫朝琨問道。
“櫻子已經未雨綢繆了。
前天開始,海軍情報處便對管轄區域內外來人員檔案進行重新核查,按核查速度,明天就能查到你了。
查到之后,就會把你帶回海軍情報處看守所審問。審問的時候,你就把剛才你的新的身份說出便可。”
“我聽明白了,小先生。”
“還有,一定要記著一點,如果審問你為何更改身份,你就說當年東北是嚴禁高麗難民流入的,所以才隱瞞了自己是高麗新義州人的身份。
“好,我一定牢記。這樣的話,我之前隱瞞身份的事就能搪塞過去了。”
“行了,我該交代都交代完了,現在我把這幾個人喚醒,你接著給他們燙頭發吧。”徐曉蕾說道。
“好的,徐行長。”孫朝琨應聲道。
差不多兩個小時,崔娟和劉梅蘭的頭發都弄好了。照著鏡子看了又看,確實年輕許多,二人都很滿意。
耿直和徐曉蕾將她們分別送回了寶和堂和興茂福后,耿直又開車送徐曉蕾來到興亞銀行。
本來,今天徐曉蕾就準備回銀行上班了。
快到年底了,銀行進出款項特別多,很多都需要她簽字。
雖然興亞銀行實際是日本人在管,她這個行長更多是起著監督作用。
不過,徐曉蕾當然清楚自己的肩上的擔子。
中村櫻子把這樣的重擔交給她,便不能辜負她的信任。
另外,張一手那邊的消息,最便捷和安全的傳遞途徑就是金桂娘了。
劉二水的動向,必須及時掌握,以便提前應對各種不可預測的風險。
進到辦公室,金桂娘便進到辦公室,拿著暖壺為徐曉蕾沖上菊花茶。
見耿直站到了門口處,知道他在為她們放風,便對徐曉蕾說道“徐行長,一手那邊來信了,劉二水他們已經把目標鎖定了特高課,重點刺殺對象鎖定為大島浩夫。”
“他們準備什么時候動手?”徐曉蕾問道。
“他們保證三天之內完成,畢竟日本人的聯防安保,他們在大平安里住也不安全。”
“三天,今天開始算嗎?”
“不,昨天開始算,今天是第二天。”金桂娘說道。
“好,讓張一手緊緊盯著他們的動向,有什么行動要第一時間掌握。另外,一定要保護好他自己,身份一定不能暴露,盡可能不要參與到刺殺行動中。”
“好的,徐行長,我再交代他一下。”
“這兩天,制鈔車間那邊有什么動靜嗎?”徐曉蕾接著問道。
“制鈔車間與銀行中間那棟墻開始砌了,工人都已經進場,其他倒沒有特別的。哦,對了,有個叫郎秀梅的女的來制鈔車間工作了。”
“好,我知道了。桂娘姐,你先下去吧,記住,做什么事一定要安全第一,不暴露身份第一,切不可冒進。”
“明白,徐行長,我先下去了。”說著,金桂娘拎著水壺,離開了徐曉蕾辦公室。
金桂娘剛離開辦公室,警衛便來報告,說是有一對叫馬三才和寧曉慧夫婦,要見徐曉蕾。
徐曉蕾與耿直相視一笑,看來真的是說曹操曹操到,寧曉慧自己找上門了。
不大會兒功夫,在警衛的引領下,馬三才和寧曉慧二人進到了徐曉蕾辦公室。
見耿直也在,寧曉慧連忙說道“呦呦,今天可來正了,耿直弟弟也在啊。”
“曉慧姐,姐夫,你們坐。”耿直連忙讓馬三才和寧曉慧坐下。
徐曉蕾倒了了兩杯熱茶,遞給的了他們。
“耿直弟弟,曉蕾妹子,你看,你們成親都不跟我們知會一聲,等我知道,想找你都找不到了。
剛才我從寶和堂路過,見到了劉姨,問她才知道,你今天上班了。沒想到,這回來的這么巧,耿直老弟也在這。”寧曉慧接過茶杯,說道。
“曉慧姐,我們婚事從簡,沒有宴請賓朋,就沒跟你吱聲。你可別挑理啊。”徐曉蕾坐在茶幾對面說道。
“曉蕾妹子,你曉慧姐哪能挑你的理呢。
現在營川城都知道,能見到你和耿老弟就不容易了,這沒到一個星期里,就見到你兩回,出去更別人說都是一件有面子的事。”
“曉慧姐,看你說的,像我有多大能耐似的。小時候,耿直在外面闖禍,你可沒少幫他,我到現在記得清楚著呢。我和耿直以前可沒少受你照顧。”
“是啊,這一眨眼都十幾年,你們都成了家,我也老了。”寧曉慧嘆聲道。
“哪有的事,曉慧姐可不老。”
“我都一臉褶子了,還不老啊。
哪像曉蕾妹子你,水嫩嫩,長得像仙女似的,姐跟你說暖心話,耿直弟弟能娶到你,不知道是修了幾輩子福分。”寧曉慧看著耿直說道。
“姐姐,你說的對,我能娶到像曉蕾這般下凡的仙女,確實是我耿家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耿直笑道。
“曉慧姐,別聽他的,哪有自己這么夸自己媳婦的。”徐曉蕾說道。
“曉蕾妹妹,耿直弟弟說的沒錯的,咱們曉蕾妹子就是下到凡間的仙女,怎么夸都不為過。”
“曉慧姐,你怎么也逗我了。對了,小惠姐,你今天過來找我,有什么事嗎?”徐曉蕾岔開話題說道。
“曉蕾妹子,咱們都不是外人,我就跟你交實底。
現在國內太亂,我和你姐夫準備去南美那邊發展。
現在你也知道,不動產很難脫手,想賣不容易,我尋思能不能把我們幾處宅子抵押給你們銀行,換出一些黃金來。”寧曉慧說道。
“曉慧姐,你也知道,用實物抵押,在銀行是抵不了太多錢,很吃虧的。”徐曉蕾說道。
“所以,我來找你碰碰,你幫我想想法子,有沒有什么法子能多抵出點錢來。
事成之后,我和你姐夫不會讓你白忙活的。”
“姐姐,咱們不用這個,銀行有他的規矩,評估這塊都是日本人在做,我不好插手的。
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個建議。
把你那些想抵押的宅子簡單收拾一下,辦個客棧牌照,經營一兩個月后,再來評估,作價能高出不少。”
“我懂了,我懂了,我怎么沒想到呢。那就這么辦,我和你姐夫可真要謝謝你了。”寧曉慧說道。
“你是我曉慧姐,我這也沒幫上什么忙,有什么好謝的。
姐夫正好在,有一些以前的事,我倒是要想姐夫打聽打聽。”
“徐行長,有什么事,你盡管問。
只要我知道的,定會知無不言。”坐在寧曉慧一邊一直沒說話的馬三才,說道。
“也沒什么大事,就是幾年前建溫泉會館的事,向你問問。”
“徐行長,你還真問對人了,當年溫泉會館的工程活是我們東記承包的,里里外外的活大多是我來張弄的。有什么事,你盡管問。”
“姐夫,當年建溫泉會館的時候,是你們東記自己的泥瓦隊,還是在外面雇的?
與日本商行交接的時候,工程圖紙在溫泉會館沒有找到,我想找來看看。畢竟現在溫泉會館的事興亞銀行的產業,多了解些,沒壞處。”
“哦,這個啊。建溫泉會館的時候,工程是要向營川警署備案的,工程圖紙在營川警署都能找到。”馬三才說道。
“那干活泥瓦匠和工程隊都是你家的嗎?”
“也不都是,不過大多都是常在一起干活的隊伍。只有修下水管線的,是別人推薦的。”
“哦?誰這么大面子,從你們東記嘴里搶活啊?”徐曉蕾聽了心里一動,問道。
“也不算從嘴里搶活,當年日本人建溫泉會館的時候,價格給的很低,營川商行沒人愿意干的。
去營川警署報備的時候,李成玉的姑爺王雨亭負責材料報備,向我推薦了一家專門修下水管線的,覺得價格合適就用了。”
“原來是王署長推薦的隊伍啊。”聽到王雨亭,徐曉蕾不由地注意起來。
“是王署長推薦的。這家隊伍是從天津那邊過來的,干活麻利,質量還過硬,干完活差了點余頭也沒來結。”
“現在兵荒馬亂的,現在人在不在都說不好,誰還能為了省那點錢,從天津特意來趟營川啊。
那行,姐夫,既然營川警署有備案,我就拿來看看。
現在興亞銀行是溫泉會館最大股東,有些事,我還是要多知道些為好。”徐曉蕾說道。
“徐行長,你要是哪塊不清楚的,就盡管問我。”
“是啊,曉蕾妹子,能幫你做點事,是我家的榮幸。”寧曉慧附和道。
“曉慧姐,可別這么說,你要是再這么講,你的事我可不幫了。”
“好好,曉蕾妹子,姐姐不說了。我看你這事也不少,我和你姐夫就不打擾你了,我們先走了。”
“曉慧姐,那我就不多留你,咱們常來常往。”說著,耿直和徐曉蕾將寧曉慧夫婦送出了辦公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