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后,重新穿戴整齊的夏平安走出了旅店房間的門。
在離開房間之前,夏平安把房間里的一切都整理好了,他踩在椅子上,把房間橫梁上的繩子解了下來,丟到了雜物箱里,還把灑亂的酒瓶收了起來,要是讓旅店的老板看到那根掛在橫梁上的斷繩和他脖子上的傷痕,那個市儈而又壞脾氣的旅店老板,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至于自己現在的身份,從走出這個房門的這一刻起,暫時就只能是一個呆在巴黎的落魄畫家羅安。
這個時候,肚子里的饑餓更加的迫切起來,沒有食物,身體適應靈體的時間就會拖長,恢復得會非常緩慢,這是夏平安不愿意看到的。
房間里有一個水壺,在過去的半個小時里,夏平安只喝了一點水。
哪怕是這點水,也被夏平安的身體迅速吸收了,稍微緩解了一點口渴的感覺,而饑餓的感覺依舊,夏平安就感覺自己的腸胃之中的饑餓感像火燒一樣,胃里的酸液一陣陣上涌,已經難以忍受。
夏平安捏了捏自己的口袋,口袋里已經沒錢了,羅安身上最后的身家,已經被他換了酒。
這個時候的巴黎,流行以物易物,或者用金銀之類的貴金屬交易,至于流通的歐元,價值已經大打折扣,有些地方甚至不收鈔票,只認貴金屬,因為歐洲已經亂成了一團,聽說不少銀行在之前的混亂之中被歹徒和幫派搶劫,聽說還有人弄出了不少假鈔,沒有那么好用了。
夏平安身上穿著他能找到的最體面衣服,里面的襯衣是上吊時穿的那件亞麻襯衣,襯衣外面是黑色的風衣外套,也稍顯陳舊,應該是很長時間沒有干洗過了,在脖子上,夏平安找了一條藍色的舊圍巾,遮住脖子上的傷痕。
“嘎吱……嘎吱……”
開縫的樓梯板在夏平安走過的時候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這個聲音如此刺耳,就像報警器,這讓夏平安的小心翼翼一下子毫無用處。
果然,等夏平安走下樓,就看到旅店的老板加西亞好整以暇的站在了樓梯的拐角處,正抱著胳膊,用一雙市儈油膩的小眼睛氣勢洶洶注視著羅安。
“畫家先生,你終于舍得下來了么……“加西亞那粗壯的胳膊伸了過來,在羅安面前張開手,“上個月的房租,該交了吧……”
“你現在就可以找治安隊把我帶走,丟去農場服苦役……”夏平安平靜的看著加西亞,目光沒有半分慌張,反而略帶壓迫性,“這樣做的結果,你會損失一個月的房租,得到一個仇人,其他的你什么都得不到……”
加西亞有些意外的看著羅安,感覺這個平時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的落魄畫家今天似乎有點奇怪,居然敢這么和自己說話了。
就在加西亞眉毛豎起,正要發怒的時候,夏平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個時候的巴黎不好掙錢,你這小旅館也沒有幾個人住,我知道你也困難,我覺得我們應該建立起一點信任的關系,共渡難關,你繼續守著你的旅店,而我今天就出去想辦法掙錢來給你交房租,你覺得怎么樣……”
旅店老板用懷疑的目光看著羅安,稍微盤算猶豫了一下,“你真愿意出去掙錢,不是再去兜售你的那些沒有人要的破油畫?”
這些日子,羅安也想過辦法,掙扎求存過,甚至是到外面的街上擺過給人畫畫的地攤,只是,日子還是日漸窘迫下來。
在旅店老板看來,畫家這個職業,在這種混亂的局面下,完全沒有什么鳥用,太愚蠢了。
“咳咳,人要學會改變嘛,我現在正在適應,既然畫畫掙不了錢,我就換一份能做的工作,努力給你掙錢來還你的房租,只要是掙錢的活我都愿意試試……”
“你不會就這么想要跑了吧?”旅店老板有些狐疑的看著夏平安。
“我的家當和那些畫還在房間里呢,再說我現在能跑去哪,這里至少還算安全,可以住人,我不會那么傻的!”
羅安的表情很鎮定,旅店老板終于相信了他的話,臉上的表情沒有那么嚴肅了,“羅安先生,希望你能說到做到,我在這里等著你,看你晚上回來的時候能掙到什么?”
“我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在我離開之前,請給我來一份足夠分量的早餐,我才有力氣干活!”旅店老板的眉毛再次豎起,要發怒,一句臟話已經來到了嘴邊,但又眨眼憋了回去,因為夏平安已經把那個銀質帶琺瑯的吊墜給他丟了過來,“用這個東西換一頓飯沒有問題吧!”
吊墜里還有奧利維亞的照片,不過,那照片對夏平安來說,毫無意義,什么奧利維亞,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和他現在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旅店老板接過吊墜,檢查了一下,用手掂量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銀的?”
“嗯,我最心愛的東西,現在也給你了!”
“行,這個東西可以換一頓飯,你坐在那里等著,我給你弄點吃的!”
旅店的一樓靠近街邊,就有幾張小桌子,可以讓人喝酒吃東西,小旅店吧臺內已經空空蕩蕩,沒有什么酒了,但店里還有一點吃的東西。
夏平安坐著等了一會兒,旅店老板就給他弄來了一頓早餐。
一塊硬邦邦的黑麥杏仁面包,還有一杯牛奶,其他的,什么都沒有。
夏平安也不挑剔,直接大口啃了起來,面包有些發硬,面包內甚至還有一點麥麩,至于那牛奶,雖然是熱的,夏平安喝了一口,就知道里面兌過不少水,而且沒有糖。
不過不管怎么樣,這些東西吃下肚,雖然還沒有吃飽,但肚子里的饑餓感,卻沒有那么迫在眉睫了,夏平安感覺自己的身上又恢復了一點力氣,身體的感覺好多了。
夏平安把面包屑和杯子里的最后一滴摻水牛奶都吃干凈,隨后才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了小旅店。
先弄錢弄吃的再說,至于夏寧他們,等自己安穩下來之后再考慮。
小旅店外面的街上有些混亂,到處都可以看到殘留的建筑廢墟和垃圾,小小的溝渠中污水橫流,夏平安小心翼翼的走在路上,在平民區中,一間間掛著各種小招牌的店鋪,旅館,就在街道兩邊鱗次櫛比的展開,所有人都在忙碌著,一個個冷漠而又警惕,幾個年老色衰的妓女大清早就露出大腿站在街邊,背著槍的人到處可見。
才在外面走了上百米,夏平安就看到了這里的治安隊,十多個戴著袖標的年輕人背著步槍和沖鋒槍之類的武器從前面走來,掃視著街上的人群,也顯示著自己在這片居民區的地位。
治安隊在“保護”居民區的安全,所以居民區的人和各種行業店鋪也會定期給治安隊“繳稅”,其實也就是繳保護費。
一個地方有治安隊,各種混混、流氓罪犯就不敢隨意來鬧事,治安相對有一點保障,而在治安隊上面,巴黎還有各種組織,治安隊只負責維持底層秩序。
此刻的巴黎,哪怕是大白天,偶爾還是可以聽到城中傳來的槍聲的回響,但所有人已經見怪不怪,有些麻木了。
夏平安其實已經想到怎么弄錢了之前羅安在這個平民區外面的某條街上被幾個混混搶劫過兩次,有一次還把他的眼鏡給弄壞了,那里治安有些亂,他準備去釣魚,去搶劫那些混混流氓,那些人的身上應該會比他有錢。
在經過一片建筑廢墟的時候,夏平安從那建筑廢墟之中找了一根半米長的帶彎頭的水管,藏在自己的風衣里,身體還未完全恢復,這東西,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