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集訓營的一行人剛前腳離開，后腳總教官孟煩了也走了過來。
“天哥，你在這大門口干嘛啊？”孟煩了和封云天打完招呼道。
“喏，自己看咯。”封云天挑了挑頭。
“喲，這不是那些個和螞蟻搬家一樣，整天背著一大堆書到處跑，在城里到處搞演講的小螞蟻嗎？怎么……”
孟煩了目光繼續轉回封云天，滿臉驚訝的說道：“敢情，天哥你在大門口嗮太陽，就是為了他呀。”
“我覺得他挺有意思的，可以和他溝通溝通，可惜，我現在沒有太多時間，還要去實地教學，要不這樣吧。”
封云天安排道：“煩啦，正好你來了，那你就幫我把他帶到校務處去安頓下，順便先和他聊一聊，你也是文化人好溝通，晚些時候我過去找你。”
“天哥，您這不是給我找罪受嘛，我就一大字不識幾個的泥腿子，哪里和這些書呆子聊的起來。”
孟煩了連連擺手拒絕，眼咕嚕一轉想到了一個很好的辦法。
“您看要不這樣，我幫你去上課，你教的那些課我也是略知一二，臨時撐撐場面還是沒啥問題滴。”
孟煩了是何其精明之人，他其實之前就一直在，只不過開始并沒有過來。
小書蟲侃侃而談的這些話語，他一聽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孟煩了自認為本事沒封云天那么大，對于來自于那邊的燙手山芋，他可沒有一點想要碰的想法。
畢竟現在他可是拖家帶口的人，要是被抓住給一槍崩了。
還沒抱熱乎的小醉，可就成寡婦了。
封云天看出了孟煩了的顧慮，知道這東西全虞師也就自己還敢接觸，讓孟煩了去處理確實有些麻煩。
“行，那你就代替我去上一堂課吧，你坐我那臺車過去。”
封云天指了下停在大門邊不遠處，已經啟動了的吉普車，讓孟煩了坐車直接去實地訓練場。
然后向小書蟲招手說道：“你跟我來吧，去我的辦公室，邊喝茶邊聊。”
話畢，封云天轉身便走。
“感謝校長。”小書蟲喜出望外，麻溜地跟得上去。
“天哥，我知道你本事大，可那幫人是燙手的山芋，你還是要注意點，別一個不小心把自己給搭進去咯。”
孟煩了得償所愿避開的麻煩，倒也沒忘的給封云天提醒。
封云天并沒有反過身來做回復，只是背著身右手向后走了個OK的手勢，表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我們要在暗夜里樹立火炬，撕開黑幕找到希望的光芒，呵呵。”
孟煩了看著跟在封云天屁股后頭，屁顛屁顛像個好奇寶寶一樣的小書蟲，嘴里喃喃自語著之前聽到的話。
抬起頭望著東邊剛起的太陽，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
不知道是在嘲諷這句話不著調，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希望之光，還是在諷刺現在當權的國民政府，本就是漆黑的根源，又何來沖破黑暗。
又或者還是有別的其他原因，最終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校長，您一看就是個有學問的人，那您知道蘇維埃嗎？”
“聽說那是一個偉大的國度，她們的人們放棄過很多，但是他們從來不放棄熱情與希望。”
“我讀過很多他們的書，他們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不管房檐有多么的低矮，也遮不住高傲的頭顱。”
“我還聽說他們推崇工人和農民，主張建立工人階層主導的社會秩序，讓底層人民能夠真正的當家作主。”
“我曾經在路上遇到過一個國軍兄弟，他跟我說過一句話我現在都記得很清楚，他說我們就輸在過于追求安逸，結果一直在追求安逸中茍延殘喘。”
“聽說你們去緬甸打仗犧牲了好幾萬人的時候，我們全校人都哭了。”
“可老師讓我們不要哭，他說你們都是真正的英雄，讓我們努力讀書奮發圖強，別讓你們成為民族最后的英雄。”
小書蟲一路上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越說到后面共產黨的味道越濃烈。
封云天一路上平靜的聽著，沒有打斷小書蟲的話，也沒有接他的話，僅僅只做一個聆聽者。
因為小書蟲的這些他都懂。
因為這就是共產主義崛起的根本。
因為這是當今世上唯一的一把，可以刺破籠罩在炎黃大地上空的黑幕，讓光明重新撒下來的利劍。
封云天相信小書蟲說的這一切，可受限于現在所處的身份地位。
他不能做任何回應！
能夠讓小書蟲繼續說下去，已經是封云天的極限。
不管封云天的真實想法是什么，他現在的念頭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先把小鬼子趕跑再說。
至于到時候該站哪一邊，那是到時候的事情了。
隨著小書蟲不斷的嘮叨，兩人一路走過操場，穿過幾天正在上課的大木屋，最終來到了封云天的校長辦公室。
“阿龍，倒茶。”
封云天把衣服掛在墻壁上，吩咐阿龍禁止走向右側的會客桌。
“你剛才跟我說的這些話，我聽見了但我也忘記了，我希望你能就此打住，如果你還想活下去的話。”
封云天一邊提醒小書蟲，一邊示意他到對面坐下。
“為什么不能說了？現在是三民主義社會，每個人都是平等的，言論自由是我們的權利。”
小書蟲和虞嘯卿有一點很像，都是某個方面的理想主義者。
虞嘯卿是戰爭這方面的理想者，只想要做一個最純粹的軍人，甚至立志要把自己戰死在戰場上。
小書蟲則是誰會方面的理想者，把整個國家想得像一碗清水一樣簡單。
封云天沒有當面反駁他，當阿龍把泡好的茶送過來時，指著茶杯問道：“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這是一杯茶。”小書蟲說的很認真。
“那泡在一起之前它是什么呢？”封云天又問道。
“茶葉和水？”
小書蟲有些疑惑了，聽不懂封云天為什么問這些。
“那你把茶喝完之后呢？”
“茶渣！”
封云天撕了一片小紙屑，丟進了自己身前的茶杯里面，最后問道：“我如果要喝這杯茶該怎么辦？”
“把紙片挑出來？”
小書蟲都已經開始自我懷疑了，完全看不懂封云天的操作。
“對，你回答都很正確。”
封云天把紙片挑出來，手指微曲將紙片彈到地上，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說道：“每一件事的定義，都不是固定的，每一個階段都會有變化，且必然有它的結果。
一杯茶如此，一個國家也如此。
你我所在的世界就像這杯茶，如果不想被當成紙片挑出來剔除掉，那你我就只能成為其中的一片茶葉。
如果不想變成沒用的茶渣，那就只能在這杯茶里面繼續泡著，懂了嗎？”
“我好像懂一點點了。”
封云天打的比喻雖然很深奧，小書蟲在很多方面也涉世未深，但是小書蟲一路經歷了這么多，有些東西已經接觸過。
“我很多同學都投筆從戎了，可就我去不了，剛開始總是說的挺好的，可到最后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又都不要我了。”
小書蟲憨憨的撓頭笑了笑，收起臉上的表情，很認真的說道：“其實我真的不是什么共產黨，雖然我很想，但我只是看過幾本他們的書。”
“嗯，看來你并不是什么都不懂，這樣很好，人就是要懂得掂量輕重。”
封云天點到為止沒有繼續下去，轉移話題問道：“回到我們一開始的問題吧，你讀書不是讀的好好的嗎？你為什么硬要跑到部隊里來當兵呢？”
“這個原因其實很簡單……”
小書蟲又傻憨憨的笑了起來，起身走到旁邊的地圖前，指著地圖說道：“我已經在半個中國地圖上，活了整整12年了。
我這輩子的夢想，就是能夠有機會拿起槍走向戰場，哪怕能夠打死一個小鬼子，我也心滿意足了，
那樣至少能讓我們的下一代，可以早一天踏上完整的祖國大地。”
小書蟲這番話說得很平靜，完全不像他之前那樣，用夸張的演講方式來形容。
可就是這平靜到如聊家常的一段話，卻在封云天的內心中掀起了沖天的波瀾，給了他雷霆般的震撼。
小書蟲這個唯一的人生夢想，何嘗不是封云天一輩子的夢想，何嘗不是每一個中國人的夢想。
祖國統一的這個大夢想，哪怕到了21世紀也一直在延續。166
可統一這兩個字讀起來簡單，真要做起來完全是另一回事。
真的沒有那么簡單！
“說的好啊，我們都在這半片疆土上，生活的太久太久了，再過幾年都要超過一代的時間了。”
封云天被小書蟲的愛國情操感染，內心中的軟肋被戳中，終于做出了決定。
“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讓你成為我這所軍校中的一名學員，至于能不能拿起槍走上戰場，那只能靠你自己去努力，靠你自己用成績去爭取。”
“真的嗎？太感謝了，我……”
“你先別急著高興。”
封云天打斷了小書蟲的興奮：“我有一個先提條件，如果你能答應我能夠做到，我才會允許你入學。”
“什么條件你說吧，我肯定能做到。”
小書蟲一路過來跑了不下10只軍隊，可他的大部分同學都成功的當兵了，唯獨他一直被人拒之門外。
如今終于有機會得償所愿，他內心中的激動可想而知。
“我的條件非常簡單，那就是從今天這一刻開始，你在書中看到的一切有關共產黨和蘇維埃之類的東西，你都只能藏在心里不準再說出來，你能做到嗎？”
封云天眼神如火柱一般，直勾勾地盯著小書蟲的眼睛。
小書蟲并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他咬著嘴唇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底氣很不足的問道：“我知道這里屬國民黨軍隊管轄，可現在不是國共合作嗎？
大家都是中國人，真理是共通的，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為什么不能說呢？”
“中國已經有幾千年歷史，你看見過哪朝個哪代長期有兩個皇帝嗎？一家之主就一人，自古皆是如此。”
封云天依舊表情嚴肅質問道：“你如果連最基本的口舌控制都做不到，你又怎么能嚴格管控好自己的行為，成為一名令行禁止一心殺敵的合格軍人呢？”
“這……”
小書蟲被問得啞口無言，就此被封云天給徹底說服，認真說道：“校長，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相信我可以做到。”
“很好，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相信你已經懂得我的良苦用心，也希望你能在軍校中學有所成。”
終于說服了這個小書蟲，封云天的心也松了一口氣。
小書蟲想到終于能夠當兵了，他臉上也只剩下高興激動，仿佛已經看到了扛槍上戰場的那一刻。
封云天端起茶輕喝了一口問道：“小書蟲，在正式入校訓練之前，你能幫我去禪達城里辦件事嗎？”
“當然可以。”小書蟲連連點頭。
“我所在的部隊急缺能寫字之人，各個部隊的文職工作空缺很大，你能幫我去招集禪達城里的學生嗎？我想讓他們都和你一樣來當兵，文職工作雖然不能上陣殺敵，但是作用不比上陣殺敵小。”
聽到封云天這個請求，小書蟲連想都沒想便答應道：“這個沒問題，他們和我一樣也都想投筆從容，只不過走投無門。
現在有了這個好機會，我想他們肯定不會拒絕的。”
“那好，你現在就去辦吧，人找齊了隨時可以和他們過來，到時候，我來親自安排你們入學。”78
“校長，你可真是個大好人，你對我們可真好，我這就去辦。”
小書蟲的辦事積極性爆棚，連茶也顧不上喝了，起身向封云天鞠了個躬，興奮的一溜煙跑了出去。
“路上小心啊，我等你好消息。”
封云天追到門口叮囑道，看著小書蟲轉身過來的笑臉，情緒也被起手感染，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感嘆道：“常言道初生牛犢不怕虎，世人皆把小牛犢子當場貶義詞，可又有誰何曾去想過，這小牛犢子要是養好了，那可是能起大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