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既然做出了決定,湯思退自然不會反對。
他連連稱是,表示自己會按照趙構所說的去做,但是,他還有話要說。
他故作不快地嘆息。
“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要知道的人不多,那么私下里處理了也就處理了,可是陳康伯把這件事情堂而皇之的上奏給官家,那么知道此事的人肯定不少。
私鹽之事本就在朝中非常敏感,一旦發生,很容易釀成事端,這還是牽扯到光復軍的事端,如果處理不好,恐怕又是一陣不小的風波。”
湯思退這話就說的很透徹,說這件事情萬一被某些愣頭青小題大做,以至于引起了光復軍和大宋之間的不快與誤會,到時候為難的還是趙構。
剛剛和光復軍簽訂了和約,忽然因為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事情鬧起來,可如何是好?
湯思退深知趙構不想再起事端、只想安穩過日子享福的心理,于是特意這樣說,給陳康伯上眼藥。
這眼藥還真的有用,這話說完,只見趙構的臉色又黑了幾分。
湯思退暗自得意,覺得距離扳倒陳康伯又近了幾分。
張浚主動退出政治戰場的確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湯思退一開始也不敢相信,但是事實就是如此,三辭三讓來回拉鋸一個多月之后,趙構終于讓張浚辭職了。
張浚也交出了全部的權力,退出了大宋政治舞臺,回家賦閑了。
本來金國滅亡之后主戰派和主和派之間的界限就模糊了,而張浚辭職之后,主戰派一蹶不振,自此朝廷上幾乎沒有什么關于北方的軍事論調,大家都在討論民生問題。
自己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扯那么多沒用的干嘛?
這一點讓湯思退很滿意。
除了陳康伯還時不時的要求宋廷整頓軍備以備不時之需的聲音有點刺耳之外。
張浚走了,陳康伯就成為了唯一一個還愿意就北方問題發表看法的宰輔。
而且他對于宋廷和光復軍簽訂的看似平等的和約非常不滿,多次公開或者非公開的批評這個和約。
他覺得這個和約對大宋很不利,對急需平定中原的光復軍卻非常有利,看似平等,實則為未來埋下了隱患。
他強烈建議朝廷變無為為有為,整頓軍備,調整政策,不要坐視光復軍就這樣平定中原。
和約是在湯思退的主持下進行的,陳康伯批評和約,就是在和湯思退作對,這讓湯思退非常不滿。
這和約可是湯思退的得意之作,也得到了趙構的認可。
而且,這可是大宋建國近二百年來第一個不需要“賜予”歲幣的對外平等條約,這可是大宋前所未有的外交勝利!
不費一兵一卒,不需要支出一文錢的軍費,就不需要給歲幣了!
這是外交勝利!
你陳康伯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外交勝利?
到這個份上了還要整頓軍備,還要圖謀北上,你生怕光復軍看你太順眼了不和你為敵是是不是?
一天不把北方強鄰折騰成徹頭徹尾的敵人你就不甘心是不是?
湯思退十分惱火,于是就處心積慮想要把陳康伯趕出朝廷,想讓這個朝廷變得更加穩健。
之前沒找著機會,這一次陳康伯主動遞刀子,他湯某人豈能對陳康伯的“好意”視而不見呢?
而且到這個時候,趙構也對越來越“胡攪蠻纏”的陳康伯無法忍耐了。
他想要過舒服的安穩日子,他想要享福,可陳康伯偏偏不讓他享福。
混賬東西!
趙構也決定要給陳康伯一點顏色看看了,讓他徹底的閉嘴!
于是沒過多久,臨安方面就把相關命令傳到了楚州,殺私鹽販子頓時成為了政治任務。
楚州的頭頭腦腦們一陣協商之后,一些沒什么后臺或者后臺薄弱的私鹽販子倒霉了。
他們自己被抓住,被殺了,他們背后的小后臺也因此倒臺,成了真正的大靠山的替死鬼。
這批人被殺掉之后,楚州方面也能對上面交差,還能保住真正的嫡系私鹽販子,搶占更多的市場份額,暗中繼續販私鹽的業務,賺的盆滿缽滿,更加愉快了。
只是要小心一點,注意不要被朝廷的人發現。
于是在這場風波之中,除了小私鹽販子和小靠山之外,真正意義上的倒霉蛋只有陳康伯一個人。
因為這件事情,陳康伯被趙構記恨,被湯思退和沈該針對,沒多久,就因為陳康伯再次力主整頓沿邊軍備的事情遭到了湯思退的攻訐。
“和約剛剛簽訂沒多久,你這邊就要整頓軍備,這會讓光復軍怎么想?他們會不會覺得我朝要破壞和約?你陳康伯以一己之意愿引發光復軍的警惕和敵對,讓大宋的信譽受損,你到底是何居心?”
湯思退引領自己的黨羽們對陳康伯大肆進攻,帶起節奏風暴,把陳康伯懟的顏面盡失。
陳康伯對此感到十分悲憤,竭力與湯思退及其黨羽辯論,卻始終不能占據上風。
因為他始終拿不出光復軍會對南宋不利的有效證據,而主和派卻有平等和約這一決定性的證據。
陳康伯無可奈何。
數日之后,湯思退指使大量言官上表彈劾陳康伯,把一些莫須有的問題拿出來攻擊陳康伯,搞的陳康伯非常狼狽。
二月底,關于陳康伯的謠言越穿越離奇,陳康伯的處境越來越糟糕,于是趙構很合時宜的一錘定音,免去陳康伯參知政事的職位,外放福州刺史,以此終結這場朝政風波。
最后一名懷有進取意志的宰輔級人物被趕出了朝廷,趕出了權力核心,穩健保守派全面掌控朝政。
隨后張浚當權時引進的那些主戰派人士被悉數調離臨安,外放各地州刺史,將他們邊緣化。
南宋朝廷花了幾個月,完成了從進取到穩健保守的順利轉化。
從此不再輕易考慮兵務和北上,沉溺在了和平帶來的安定與幸福之中。
張浚和陳康伯的相繼離開也給民間一度旺盛的主戰潮流以狠狠地打擊,民間的此類論調迅速降溫、消失,只剩下少數心懷憂慮的士子面對北方慨然長嘆,覺得大宋終究是回不去了。
大宋當然回不去了,因為趙構都已經萌生退意了。
而趙構在心中萌發退意的時候,正是蘇詠霖不斷奮發向上的時候,所以光復軍政權的上限也在不斷被蘇詠霖拔高。
時間進入到新的一年之后,蘇詠霖連續安排了兩撥人口遷移,一撥是四萬戶,一撥是六萬戶,全部都是遷移到遼陽府去的。
遼陽府現在萬事俱備,只缺人口,只要這一波人口轉移完畢,就能快速進入生產狀態。
雖然沒有耐寒高產作物,但是遼東之地也沒有想象中那么苦寒,那么不堪。
從漢朝到唐朝,遼東地區誕生了不少地區霸主級政權,對中原政權產生過巨大的影響,所謂的苦寒是人口承載上限不如中原與江南,并非完全不能承載人口。
就算是戈壁之上也有綠洲,也能承載一定的人口,只要不過度移民開發,遼東就可以在自給自足的基礎上產生價值,可以養兵。
當然,遼東真正價值的體現,或許真的要到高產作物引入和工業時代到來的時候才能體現了。
蘇詠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漢民在遼東站穩腳跟,把生存空間拓展到遼東,穩穩控制,初步開發,以此達成自古以來的成就。
新年伊始,蘇詠霖給遼東兵團下令,命令遼東兵團以臨潢府、遼陽府和會寧府三地為中心展開犁庭掃穴式的治安戰爭。
治安戰爭的主要目標是拔除地方女真聚居點,奪取土地、房屋、牲畜等財富,將其錄入公賬目上報中都,再由中都方面根據這些數據決定遷移到遼東的人口數量。
這部分人口他也的確能拿出來。
因為眼下光復軍占領區內還是存在著大量的舊官僚和地主,他們依然掌控著大量土地,擁有相當的經濟實力。
這是不能忽視的一點。
于是蘇詠霖就選擇了遼東作為暫時轉移矛盾的目的地,把少地無地的流動人口往遼東安置,以此緩和河北山東和燕云一帶的階級矛盾。
而且該說不說,這個計策同時也是為了遼東大開發打前哨戰,遼東地區肥沃的土地很多都沒有開發,開發起來需要很大的人力物力。
這一方面,被俘獲的女真戶口就可以發揮巨大的作用。
蘇詠霖為了科學合理高效的開發遼東,專門在遼陽府設了一個遼東開發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