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被當做炮灰的可憐人根本就不想打仗,如果可以,他們愿意在地里勞作一輩子。
但是就連這樣簡單的愿望都不能得到實現。
哪怕是心甘情愿做一輩子工具人勞動到死,也不能被貪婪的統治者接受。
要了他們的賦稅,還接著要他們的命,要他們的一切。
他們被強迫,被暴力威逼,生怕逃跑會被殺,會遭到更加殘酷的對待,所以他們不得不向前。
但是在真實的死亡威脅面前,身后那些兇神惡煞的女真長官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面對光復軍閃著寒光的槍盾大陣,面對真實的死亡,那種恐懼是難以言表的,而與之相比,那些長官到底能殺死多少人呢?長官們的數量比光復軍的這些大槍還要多嗎?
于是他們潰散了,不能繼續堅持了。
田豐收也混在這群人當中趁亂一起跑了。
反正這個時候也不會有箭雨了,帶著大盾也沒有意義,于是他手一哆嗦甩掉了大盾,跟著同伴一起大喊大叫著轉身就往回跑。
拼了命的跑。
不要命的跑。
他跑啊跑啊,感覺自己跑得和風一樣快,他都不知道連著好幾天就吃了一個半炊餅和一碗麥粥的自己是哪里來的力氣可以跑得那么快。
他感覺到身邊不斷有人倒下,前面也不斷有人倒下,他甚至感覺到有箭直接貼著自己的臉飛了過去,差點就要了他的命,但他只顧著逃跑,沒顧得上害怕。
他瞅著這箭好像是從己方陣營飛過來的,但是他還沒有確認這個猜測,腳下就絆到了什么東西,整個人飛速摔在了地上,接著眼前一黑,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當他再次獲得了意識蘇醒過來的時候,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只知道天是亮的。
他睜著眼睛懵了一會兒,本能的就想動動身子坐起來。
就那么一動彈,他忽然覺得腿疼得要命,疼得他忍不住叫出了聲音來。
“哪里來的聲音?”
“那里!我看到了!有活的!”
田豐收正在痛苦地扭著身子,兩個光復軍士兵聞聲跑了過來,手里拿著刀指著他。
“站起來!”
“漢人還是女真人?”
光復軍士兵的問話非常兇狠,田豐收給嚇了一大跳。
看著那明晃晃的刀尖,頓時也顧不上疼了,嘴里喊著別殺我,就要往別的地方跑。
但是他跑不動,身上疼,又使不上勁兒,結果看起來就跟夏日午后被從土里翻出來直接面對太陽暴曬的蚯蚓一樣。
聽他說的漢話,還有手無寸鐵的凄慘模樣,周世光和張猛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也就放下了刀。
“周圍全是死人,就他一個活著的,當了簽軍還能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大氣運啊。”
“作為戰敗方,能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那都是頂頂的好運氣,求不來的,搭把手吧,沾沾運氣,說不得咱們以后也用得上。”
“得,搭把手,運氣這東西,誰也不會嫌多。”
兩人笑了笑,收刀入鞘,走上前一人一邊拉著田豐收的手,把他提溜了起來。
田豐收大為恐懼。
“別殺我!別殺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要回家!!”
他又開始扭動。
張世光直接一巴掌拍在了田豐收的腦袋上。
“喊什么?誰要殺你?老實點!你現在是俘虜!”
“俘虜?”
張世光這一巴掌把田豐收拍醒了,田豐收放眼望去,這才發現四周可謂是尸積如山,遍地都是死尸,死狀極慘,嚇得他叫出了聲。
這顯然這是仗已經打完的場景。
“叫喚什么?第一次見死人啊?”
“不……不是的……”
“那不就得了,你小子運氣是真好,仗打完了得有兩個時辰了,咱們找了一圈,愣是沒別人活著,就你一個活人……也不一定,搞不好還有其他活著的沒醒過來,就你醒過來了,還給咱們碰上了,你說你運氣好不好?”
田豐收一愣。
“仗打完了?”
“嗯,打完了,你們延安府尹拒不投降,已經被殺死了,延安府的金軍被全殲,現在可以說延安府已經是光復軍的延安府了,你小子運氣不錯,熬到這個時候了,你叫什么?”
張猛看著田豐收。
田豐收咽了口唾沫。
“田豐收,田里面豐收的田豐收。”
張猛呵呵一笑。
“喲,還真是直白的名字,老張,比你的名字直白,田豐收,好啊,田地里就是要豐收才好,咱們才有糧食吃,才能吃飽。”
周世光搖了搖頭。
“得了,你懂什么?我那叫有文化,這可是指導員親自給我取的名字,比你的好,猛來猛去的,有啥意思?一輩子猛到底唄?”
“嘿,你這什么意思?找練?”
“怎么的?誰怕誰?你想跟我練?”
“行!下回營里面大比武,咱們登對練練,誰輸了誰就學小狗,在地上爬三圈,學三聲狗叫。”
“一言為定!看我怎么練你!”
聽著兩個俘虜了自己的光復軍士兵旁若無人般的商量起了未來的事情,田豐收混亂的腦袋好像也變得清醒起來了。
他們……
好像沒有要殺我的意思?
這仗打完了,我做了俘虜……但是我好像可以活下去了?
田豐收被左右兩個壯漢架著往戰俘營的方向去,心里卻好像有了些慶幸的感覺。
他可以活下去了,并且有極大的可能活的比過去還要好,能比過去吃得飽一點,運氣好一些,還能吃上肉,穿上新衣裳。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而眼下的樂盤鎮之戰,是以光復軍大獲全勝而告終的。
戰斗進行不到半個時辰,金軍就開始潰敗,姜良平指揮騎兵左右包抄,很快擊潰了金軍騎兵,威脅到金軍大后方,金軍正規軍軍陣也開始崩盤。
最后,光復軍大將姜良平親自沖鋒,陣斬延安府尹高景山,高景山及其麾下二百親衛全部戰死,無一存活。
一萬金軍正規軍被光復軍殲滅一千多人。
兩萬簽軍死的比較多,死了三千多人,多是戰時失去秩序互相踐踏而死,真正死于戰斗的只是極少一部分。
于是這一戰光復軍俘獲了金軍兩萬余,繳獲金軍全部的糧食和輜重,參與抵抗的金軍全軍覆沒,延安府被徹底占據只是時間問題。
樂盤鎮之戰以后,姜良平沒有停止進攻,他快速整頓軍隊,在大戰之后的第三天就率軍北上,輕取延安府首府膚施縣。
攻占膚施縣之后,姜良平所部四散而出攻城略地,將當地金軍設下的軍寨、軍鎮全部攻取。
七月初,姜良平攻入綏德州,擊破綏德州三千余金軍守軍,破滅全部的軍寨、軍鎮,將金軍沿邊軍事防御設施全部占據,改旗易幟,宣布此處為光復軍占據。
于是,幾乎是同時的,姜良平和蘇海生兩路軍隊都掃清了各自負責區域的金軍邊軍,占領了邊境的軍事設施,正式代表光復軍與西夏接壤。
蘇詠霖決定光復軍進軍的時候并未告知西夏,因為他決定自己獨立收拾關中金軍,以展現光復軍的赫赫武功,用以震懾南宋和西夏。
所以直到光復軍派人告知西夏邊軍這件事情的時候,西夏方面才知道光復軍已經攻入關中,并且即將席卷關中了。
西夏的實際統治者任得敬比皇帝李仁孝更早知道這件事情,因為這方面的軍事情報系統被他把持,直接向他負責,李仁孝想要知道什么,都要經過他的渠道,得到他的允許。
李仁孝所知道的天下事都是被任得敬篩選之后的天下事,他被封鎖在深宮里,就像個無助的吉祥物,吃喝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