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詠霖的這個建議在復興會中央會議上引起了非常廣泛的討論和爭執。
而他之所以在這個時候提起了這個建議,不僅僅是政策推進的需要,也有另外的原因。
這個原因有點特殊。
不久之前,蘇詠霖抽空看了一份來自泰安州復興會分部的工作報告,這份報告上面講了一件事情,引起了蘇詠霖的注意。
一個在朝廷設在泰安州的紡織工場內工作的年輕女工肖翠在工場內好端端的工作,忽然聽說自己被父親許給了鄰村一戶人家的兒子,被要求從工場離職去嫁人。
而這門親事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她那個喜歡酗酒的父親酗酒欠債,借了人家的錢喝酒,又好吃懶做,不事生產,所以家里沒什么錢還債。
因為想要更多的錢喝酒,他就收了那戶人家三只雞和三只鴨,還有一筆數量不大的彩禮錢,便自己做主把女兒肖翠許給那戶人家的兒子了。
肖翠極力反抗,堅決不認同這門婚事,躲在紡織工場內不出來,說什么都不嫁。
酗酒的父親十分惱火,覺得丟了面子,父親的權威喪失了,便和那戶人家合謀,一起帶人到工場里鬧,要求工場把肖翠交出來,帶回去成親。
工場里的工友們了解此事之后,對此感到非常的生氣。
肖翠平日里工作認真負責,在工場里很受大家的喜歡,于是大家在工場指導員方志強的帶領下一起幫著肖翠趕走了酗酒的父親和那戶人家的幫手們。
但是那幫人不死心,多次來工場內鬧事,擾亂生產秩序,制造喧嘩聲,惹得大家不得安生。
肖翠在無奈之下得到了方志強的建議,前往設在泰安州的民情咨詢室找當地復興會會員尋求幫助,希望擺脫這場夢魘。
泰安州復興會得知此事,感到很震驚,對這個父親的行為覺得很無語,表示尊重肖翠的選擇,于是派人出面進行協調,希望能解決這件事情。
正好在他們派人出面協調的當天,肖翠之父又帶人過來鬧事,二十多個壯年男子試圖沖擊工場,把肖翠帶出來。
復興會的協調人員大怒,立刻上前阻止,還喊來了肖翠他們村子的指導員和農會會長,一起來協商。
得知復興會的名頭,肖翠之父略有些收斂,但是依然強硬的表示這個女兒是他養大的,婚姻嫁娶也是他做主。
總之一句話,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協調人員向農會會長和指導員尋求幫助,兩人皆無奈的表示這肖翠的父親是村子里有名的酒鬼、懶漢,屬于無藥可救的那種,他們嘗試過很多辦法讓他重回正軌,都失敗了。
好話歹話說盡,此人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就是一個躺平的廢物,讓他辦事比他們幫他把事情辦完了還要累,所以他們已經放棄了。
他們把他家的土地拜托給左右鄰居,讓左右鄰居幫他家里的妻子耕種一部分土地,然后左右鄰居各收取百分之二十的收成作為酬勞,剩下百分之六十維持他們家的溫飽。
真的,在農民們前所未有激動和興奮的時代中,在大家鉚足了勁兒耕種土地積累財富的時代中,居然還有這樣的廢物。
他們也算是開了眼了。
但是這下協調人員就無奈了。
做民事,最怕的就是遇上厚臉皮的無賴,只要遇上了,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難受的讓人想吐。
這肖翠之父就是這樣的人。
更關鍵的是這種事情上,協調人員無法可依。
限于精力和時間的不足,《明律》第一版的內容主要是為了輔助政治改革,在婚姻這一塊還是延續了過往朝廷不干涉的原則,任由民間自主,并未多做規定。
暫時一切照舊。
協調人員無奈,又去找那戶要迎娶肖翠的人家做工作。
那戶人家是鄰村的人,家里勞動力多,土地多,在那個村子里算是家大業大,說話也挺有分量。
人家也表示了,彩禮給了,雞鴨也給了,欠債都免了,肖父一口答應把女兒許給他們家兒子,現在反悔,他們的損失誰來承擔?
他們也是辛辛苦苦賺錢積累財富的啊!
協調人員覺得有理,于是希望肖父把彩禮錢和雞鴨退給這戶人家,大家重新坐下來商議,結果又不行。
肖父已經把雞鴨換了錢,并著彩禮錢一起買酒喝掉了,算上欠款,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肖翠家里根本還不起,所以肖父一口咬定就要用女兒來還債。
這下子可好,陷入僵局了。
協調人員無法協調這件事情,最后只能說婚姻嫁娶他們不干涉,可是他們不能繼續亂來,不能繼續到工場里鬧事、喧嘩。
要是繼續亂來、擾亂工場生產秩序,影響了工場的生產,朝廷問罪下來,他們就會通知官府來抓人。
把你們這些鬧事的全給抓到監獄里吃牢飯!做苦役!還要賠償朝廷損失!
吃牢飯無所謂,肖翠之父也不是沒吃過,還覺得吃牢飯不錯,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吃皇糧了。
但是一聽要被抓了去做苦役賠錢,肖翠之父等人也就不敢強行鬧事了,不敢再次進入工場。
但是他們卻放出話來,說肖翠有本事一輩子躲在工場里,只要出來,就一定會把她抓回去成親。
于是肖翠現在依然躲在工場里不外出,肖翠之父也時不時地出現在工場外面,似乎是想要趁著肖翠外出就把她抓走送去結婚。
這個事情就那么僵持著。
蘇詠霖得知此事之后,對此進行了一番思考。
應該說自打蘇詠霖有了穩定的根據地之后,就已經開始有意識的解放女子這一塊的生產力了。
這個想法最早就是在他的早期重要根據地泰安州執行的,因為泰安州有鐵礦,有大型的采礦場和冶鐵工場,有很多工人在里面工作。
蘇詠霖當時就決定雇傭還沒嫁人的年輕女孩子進入工場工作,負責為工人們提供后勤幫助,并且支付工錢。
他打算用泰安州來做一個早期的實驗,看看女子加入社會工作之后對社會經濟有沒有好的影響。
事實證明是有的。
年輕女子加入工作之后,一個正常家庭的收入會得到增加,多了一份收入,家庭的財產狀況也會好上不少,家長就更傾向于晚一點讓女兒出嫁,希望她們多一些時間賺錢。
不管是補貼家用還是為她們自己籌夠嫁妝,都是有積極意義的,而且這還在無形中遏制了當地原本盛行的十二三歲嫁女兒的習俗。
和男子一樣,參與工作的女子也能在工場內吃到一頓免費且較為豐盛的中午伙食。
除了工錢,逢年過節還有一些肉油米面的福利發放,生病的時候看病吃藥都可以在工場內部的小診所里解決,不用花錢。
一個家庭如果有很多孩子,除了必要的土地勞動力之外,其他的孩子都在工場里工作,那么將極大的減輕家庭的負擔。
所以泰安州的采礦工場與冶鐵工場很快就成為了當地的香餑餑,能在里面謀取一份工作是很多農民家庭夢寐以求的事情。
隨著勝捷軍向光復軍、明軍的轉變,蘇詠霖的攤子也越來越大,對鋼鐵的需求也越來越多,泰安州的采礦工場和冶鐵工場也漸漸擴大規模,擴大生產,接納了更多當地人進去工作。
同時當地也有一座戰爭時期建立起來的紡織工場,專門為軍隊提供夏季和冬季軍裝、被服,經過不斷地擴建和發展,現在規模也很大。
根據泰安州復興會分部的書面報告,蘇詠霖得知這些年來,當地的民俗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首先就是女兒很早出嫁這樣的事情很少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