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這封求援書旳到來給六人小組帶來了不亞于火星撞地球一般的震懾。
明軍南下進攻襄樊,與北上進攻之江南西路農民軍形成南北夾擊合圍襄樊之勢。
目前抵達襄樊的農民軍人數約在兩三萬,明軍人數約在四五萬,襄樊宋軍四萬人正在努力固守襄樊二城,決不屈膝投降,但是希望朝廷盡快來援,解除襄樊的圍困,不要讓壯士絕望。
明軍南下了?
這就意味著明國居然對南宋不宣而戰?
這個消息送到臨安之后的第一時間,六人小組是不敢相信的。
雖然之前沈該提出了猜測,并且認為明國一定會南下,但是現在得到了證實,最不愿意相信的反而就是他。
葉公好龍了屬于是。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王彥沒有必要撒這樣的謊。
他作為襄樊主將,撒這樣的謊對他沒有任何好處,所以這只能是真的。
明軍南下了,明國對南宋不宣而戰了,第二次明宋之戰已經開打,而這一次更加兇險。
因為明軍的目標不再是江淮,而是南宋中部至關重要的戰略要地,襄樊。
襄樊扼守南宋腰脊,是南宋中京湖戰區的北面屏障,是阻擋明軍南下的重中之重,其戰略意義等同于淮河之于江淮防線。
第一次明宋戰爭讓南宋失去了淮河防線,守江必守淮的戰略已經不可能實現,江南面臨著巨大的戰爭壓力,只要長江防線被突破,臨安就面臨著巨大的危險。
以至于臨安朝廷不得不在江南地布置大量軍隊來作為應對。
現在明軍第二次南下、發起第二次明宋戰爭,那么明軍的目標就是襄樊嗎?
襄樊太重要了,一旦襄樊不保,整個京湖就不保,京湖不保,南宋中部地區就完全暴露在明軍攻擊范圍之內。
更可怕的是江南西路農民軍與明軍打起了協同戰術,這幾乎可以認定是農民軍投靠了明國,如此明國只要攻克襄樊,就能輕而易舉攻克京湖地區,然后和江南西路連成一片。
湖廣、江西不保,南宋中部大片國土不保,直接被明軍攔腰打斷,如此江淮之地和川蜀之地互相不能聯絡,只能各自為戰。
南宋幾乎等于是亡國了。
這仗還怎么打?
“怎么會這樣?不可能啊!明軍怎么會南下?一點點跡象都沒有!這不正常!這不正常啊!!!”
沈該受到了巨大的沖擊,一時間不能冷靜,雙手抱頭坐在椅子上懷疑人生。
葉義問和周麟之差不多,也坐在椅子上雙目空洞懷疑人生,且深切地感覺到這個世界的惡意。
他們不太能接受這個局面。
與他們三個比起來,樞密院三人組相對冷靜一點,但也只是相對。
胡銓一拳捶在了桌子上,怒喝連連,痛罵明國不守信義背信棄義,明明簽訂和約,居然對藩屬國出手,此等不仁不義之國居然是最強的國家,簡直是老天無眼。
陳康伯坐在座位上看似冷靜,但是他的雙手死死絞在一起,足以顯示他內心的極度不安。
虞允文數次深呼吸,內心思慮百轉千回。
六人小組經歷了段時間的宕機之后,被陳康伯招呼著起來做決策。
“現在的局勢已經容不得我們做出任何的錯誤決定了,也容不得我們再有任何的猶豫,莪建議,立刻調發禁軍精銳、江淮精銳和川蜀精銳三支大軍支援襄樊。”
陳康伯的建議讓其余五人眉頭緊鎖。
顯然,陳康伯的建議是總體戰的建議了。
他這樣做就是要求南宋放棄一切幻想,調動全部的精銳馳援襄樊,解開襄樊圍困,在襄樊和明軍打一場決戰,一口氣決出勝負。
在其它人看來,這個計劃未免太過于冒險了。
周麟之就強烈反對。
“陳相公,且不論大宋集中精銳和明軍爭鋒能否獲勝,單說各地精銳一旦抽調,那么其所面對的明軍一旦發起進攻,又該如何?”
“明國還在修黃河,出動一支軍隊攻打襄樊實屬不易,他們應該沒有發動三方面軍隊同時南下進犯大宋的能力。”
陳康伯緩緩道:“而且我也不是要抽調全部的軍隊,抽掉一半,只是一半就可以,若不抓緊時間馳援襄樊,襄樊一旦崩潰,大宋是個什么下場,諸位不會不清楚吧?”
“應該?”
周麟之搖頭道:“軍國大事,應該二字如何服眾?陳相公,你是樞密使,怎么能如此不嚴謹?”
陳康伯沉默了一會兒,嘆息道:“那么,諸位相公又有什么好辦法呢?”
好辦法不常有,提出反對的人更不可能常常有,反正宋朝又沒有規定提出反對者同時也必須提出可以執行的動議,那當然是嘴炮隨便打,沒有任何后遺癥了。
可是眼下不是打嘴炮的時候,問題迫在眉睫,皇帝昏迷不醒,必須拿出一個章程來應對,否則襄樊不保,南宋亡國在即。
沈該試探著開口。
“能否派人和明國商量一下,這仗不要打,簽訂和約可以嗎?”
沈該的建議一經提出就遭到了其余五人的強烈反對。
陳康伯更是反對急先鋒。
“眼下這個局勢大宋可有任何能夠拿得出來談判的籌碼?如果沒有,那就等著被人宰割好了!明國已經割走了一半的淮南,難道現在我們還要交出一半的襄樊之地嗎?”
沈該的建議被直接否決,連一向穩妥的葉義問都不能接受這個選擇。
葉義問思忖再三,終于開口。
“陳相公,你能保證明軍不會在其他方向發起進攻嗎?”
陳康伯聞言苦笑。
“葉相公,這個問題,恐怕連蘇詠霖都沒有辦法準確的回答你,他自己都未必能保證他不會更改作戰計劃,行軍作戰,哪有成規?”
葉義問聞言,沉默了許久沒有開口。
周麟之繼續開口反對。
“襄樊乃國家重鎮,朝廷投入大量軍費修繕城墻,挖掘護城河,使其無比堅固,城內存糧不少于三年,明軍就算想要攻取,也需要三年的時間,不需要那么緊張吧?”
胡銓立刻反駁。
“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那么關鍵的事情,怎么可能依靠這種推測?明軍善戰,我們應該做好襄樊明天就要被攻破的準備,以此急速馳援!而不是在這里坐等三年!”
周麟之被胡銓駁斥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漲紅了看向葉義問。
“葉相公,你說呢?”
葉義問看了看他,沒說話。
胡銓立刻表示自己支持陳康伯。
“眼下可以確定的是,明軍集合大軍要攻取襄樊,而襄樊是絕對不能丟失的,不說集中全部的主力支援吧,立刻派兵支援也是必須的,諸位相公,咱們必須要做點什么了。”
陳康伯點頭。
“我支持我自己提出來的辦法。”
胡銓也表態。
“我也支持。”
六票已有兩票。
一直未說話、心思很重的虞允文投出了第三票。
“我也支持。”
沈該和周麟之看了看葉義問,顯然是想著等葉義問表態,他是尚書左丞,是大宋實際上的首相,政府實際上的首腦,他認可這個計劃,分量是很重的。
他的一票等于三票的威力。
葉義問不擅長軍事,對軍事沒什么研究,在當前局勢下,他本來只是想渾水摸魚湊湊數,不要對軍事問題有什么過于深入的參與。
可局勢把他推到了這個他無法退卻的位置上,他的決定絕對會影響到這個國家的走向。
皇帝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呢?
葉義問前所未有的思念著趙昚。
斟酌再三,葉義問感覺自己已經被逼到墻角無路可退了,必須要點頭了。
于是最后無奈點頭。
“我知道了,禁軍,江淮三統制司和川蜀三統制司三處都可以出兵,這方面的計劃,我……我支持陳相公的計劃,就這樣做吧,襄樊,決不能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