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詠霖此前從未聽說過廣州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歷次會議中關于廣州的部分蘇詠霖都很關心,但是也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事情。
廣州復興會正式履職是洪武六年年中的時候,至今為止也有兩年多的時間,兩年多以來,蘇詠霖從未聽說廣州有什么負面消息。
而這一回來到廣州,倒是聽到了不少。
更有意思的是廣州復興會內部對于胡信也有不少看法。
大家私底下都不太喜歡他,但是胡信是主任,還曾立過軍功,是老資格復興會員,為人素來強勢,所以大家也都沒什么辦法。
一些基層的會員向蘇詠霖抱怨胡信在他們心里的糟糕形象,說他不喜歡露面,不喜歡和基層會員們來往,做什么事情都獨斷專行,也不喜歡開會。
需要他做的事情總是很長時間才能給出指示,很長時間才開一次會,開會也更像是走個過場而不是和大家商量,大家提出的意見他都當做沒聽到。
為此,大家對他都很不滿意。
“為什么不向上級報告呢?”
蘇詠霖如此詢問一些年輕會員。
年輕會員們告訴他,并非不想向上級匯報,但是廣州上頭沒有行省級別的復興會組織,只能向中都匯報,而胡信和他們一起就是從中都來的。
廣州復興會內部也知道胡信在中都很有些人際關系,他們并不知道向上級投訴有沒有用。
二來,復興會員向中都投送消息雖然有專用渠道,但是這個渠道也在復興會組織內部,屬于監察部分管理,而廣州復興會的監察部門負責人是胡信在軍隊里的老部下,兩人關系很好。
之前有人把反映情況的消息往中都送,但是之后送消息的人就被喊到監察部門去問話,之后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送消息的人就被發配到廣州鄉下偏遠地區的村子里面做駐村指導員去了。
一直都沒能回到廣州城,很多會議也沒有回來開,感覺就像是被遺忘了一樣。
如此一來,還有誰敢送呢?
蘇詠霖聽后,又驚又怒。
“監察部門的負責人是胡信的老部下?我怎么不知道?當時廣州復興會名單審核的時候我是看過的,監察部門負責人黃桄不是軍隊出身啊。”
年輕會員們一臉苦澀。
“最早的監察司黃主任到任三個月不到就因為暑熱病病倒了,然后返回北方養病,現在這位朱主任是后面調來的,就是胡主任的老部下。
記得當時胡主任還特別高興來著,他和黃主任的關系一點都不好,兩人經常吵架,黃主任多次在會議上批評胡主任沒有工作熱情,胡主任也和他爭吵不斷。”
原來如此。
蘇詠霖也差不多明白了這里頭究竟有些什么貓膩。
監察部門作為復興會內部自我糾正、互相牽制的重要部門,在制度設計上有著重要意義,本身就是一道防火門。
如果這道防火門失效了,甚至和其他部門一樣沒有區別了,那么會發生什么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也就不會讓人覺得多么奇怪了。
這一次,若非蘇詠霖親自下沉到基層和基層會員們相處,他或許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一定能知道廣州復興會內部的這些貓膩。
也難怪他覺得在他抵達廣州并且親自主持復興會的工作之后,復興會的亂象迅速消失的一干二凈,很多原先做不了的事情都能做了。
廣州復興會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效率,整個廣州的土地改革工作火速推行,半個月不到就把之前落下來的進程給推到頂了,其他州府的土地改革計
劃也快速上線。
這種情況讓蘇詠霖沉默了很久。
胡信是當年跟著他北上山東的老班底當中的一人,是制鹽工人出身,后來立過軍功,資歷老,也因此,他才被選為廣州復興會分部主任,帶著一個團隊來到這里協助廣州官府整頓秩序,建設新廣州。
這一次他來到了廣州,胡信對他很熱情,各種獻殷勤,各種請客吃飯大操大辦,已經讓蘇詠霖覺得不太對勁。
當廣州的復興會工作出問題之后,蘇詠霖很生氣,責令胡信親自解決廣州整個州的土地改革問題,讓他離開廣州城出差,他好像還頗有些不太愿意的樣子。
果然,問題就出在了以他為代表的一撮人身上。
蘇詠霖很生氣,同時也很奇怪。
因為在他的印象里,出身軍隊指導員的胡信對革命工作很有熱情,調到中都工作之后也在中都做的有聲有色,所以朝廷選擇他來廣州挑大梁,蘇詠霖是認同的。
可為什么會出這樣的問題?
他都經歷了些什么才會變那么多?
蘇詠霖先和基層會員們談話,接著又找來一些干部仔細詢問。
在排除了胡信影響的情況下,這些干部說了實話。
胡信對于自己被調任廣州這件事情多有怨言,私下里很多次的抱怨,抵達廣州之后就對廣州的生活條件挑挑揀揀,說自己討厭水討厭海,對廣州的工作很不上心。
他還不斷向中都那邊活動,請中都的一些故舊幫他運作,好讓他回去。
蘇詠霖緊鎖眉頭。
雖然心中怒火萬丈,但是考慮到目前的局勢,他還是忍住了心中怒火,沒有當時就發作,而是準備等到嶺南局勢徹底平定之后再找胡信算總帳。
這次要算賬肯定不單單是胡信一個人和他的那個老部下了,一定也會牽扯到其他很多人。
比如中都那邊讓胡信的老部下來廣州接任監察司主任職位的一個人或者幾個人,他們和胡信之間到底有什么關系之類的。
人才選拔方面,一向都是朝廷吏部和復興會組織部聯手辦理,他們會根據崗位的實際需求選拔符合崗位要求的人前往工作。
而在決定權上,因為朝廷能管吏部的負責人也基本上都是復興會員的身份,選拔者也大都是復興會員,所以一般是復興會組織部這邊話語權重一些,也就等于擁有了最終的決定權。
朝廷吏部有參與討論的權力,不過主要還是負責人選最終決定之后的蓋章確認和頒布天下、廣而告之。
像廣州地區復興會領導干部的選拔和任命,大概率不是朝廷吏部能決斷的,胡信和黃桄的選任蘇詠霖都參與過,也知道。
但是后面黃桄離任、新的監察部主任朱百濤上任這個事情,蘇詠霖印象里便沒有得到相關的報告了,也并不知情,更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的關系。
蘇詠霖對于這件事情想的很多,他意識到,既然問題根源出在中都,那么如果廣州有問題,其他地方有沒有問題也就是個重要的未知數了。
建國不到九年,蘇詠霖已經發起了兩次大清洗行動,如果說這兩次大清洗都有著舊時代官僚們的影響在里頭,那么這一次,還沒有發起的第三次大清洗,可就沒有那么多說辭了。
只能說有些人已經忘本了,已經想要享受權力、追求權力了。
權力已經不再是他們造福人民的工具,他們反過來成了權力的奴隸。
有趣,實在是有趣。
蘇詠霖真正的生氣了。
當然,蘇詠霖從來不是一個不能忍耐自己情緒的人,眼下,他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