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詠霖在自己的“行宮”內設宴,單獨邀請從農村地區公干歸來的胡信,和他喝酒聊天,談論廣州地區革命的事情。
根據胡信自己匯報的消息,廣州地區的革命工作現在開展的是非常熱烈,到處都是一片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狀況,人民的革命熱情被完全點燃了。
而這完全是蘇詠霖的功勞。
蘇詠霖聽后哈哈大笑。
“你從前可不會這樣拍我馬屁,你一向對自己的功勞很自信,還對我說獻給我的最好的東西就是革命成果,用革命成果做禮物,比拍多少馬屁都來得好,我當時可是為你鼓掌的。”
胡信摸了摸腦袋,嘿嘿笑了笑。
“當時不太懂,現在也是知道了,不僅要埋頭做事,也要大聲說出來,得讓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然做什么事情藏著掖著,人家還不知道,還以為你啥都沒做呢。”
“哦?會這樣嗎?”
蘇詠霖笑瞇瞇的說道:“不會吧,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可都知道呢,一路走來,你建功立業做了多少事情?我怎么會忘記呢?”
胡信聞言,笑得有些勉強。
“您當然不會忘了,很多事情您都知道的,不過只是您知道也不夠,也要讓其他人都知道,埋頭做事什么的,真的不太行……”
“只有我知道是不夠的,要讓其他人也知道。”
蘇詠霖端起酒杯,讓杯沿碰著嘴唇,佯裝風輕云淡。
“所以,你和謝元良之間鬧矛盾的那些事情,也就不告訴我了,對吧?”
這話說的聲音很輕,但是胡信還是聽到了。
那一瞬間,胡信瞳孔地震,手一抖,手上的酒杯摔在了桌子上,啪的一聲又彈了出去,最終摔在了地上,摔碎了,酒水也撒了一地。
好一會兒,胡信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不打算跟我說點什么嗎?你和謝元良的事情,還有你和黃桄的事情,以及,你和你的那位老部下朱成希的事情。”
蘇詠霖話一出口,胡信的面色就迅速變得灰敗。
他已經明白了,蘇詠霖一定是掌握了他幾乎全部的事情,所以才會那么自然地說出這些名字。
他原本以為事發之后自己會非常害怕,會怕得要死,但是當這一切真正成為定局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似乎也沒有感到多么驚恐萬狀。
反倒是有點放松。
是一切塵埃落定帶來的放松感嗎?
自打蘇詠霖強行要求他離開廣州去農村地區公干的時候開始,他就隱隱預料到了這件事情可能會發生。
盡管蘇詠霖率軍抵達廣州之前他就讓他的小老弟朱成希找那些比較不安分的會員談話,并且將一些刺頭往偏遠地區安置,但是這顯然不能阻擋蘇詠霖把自己的桿子捅到底的決心與意志。
只要蘇詠霖想知道,就算自己日日夜夜跟在蘇詠霖身邊,也攔不住他想要知道這件事情的結局。
所以沉默良久之后,胡信苦澀的笑了出來。
“您都知道了,為什么還要我說呢?”
“自己做的事情,就該自己說,而不是我來說。”
蘇詠霖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看著胡信:“你是不是說做過的事情一定要說出來嗎?不說出來就沒用,現在我給這個機會,說吧,把你覺得你應該說出來的事情都說出來,最后,給我留一個念想,不至于讓我對你徹底失望。”
胡信看了看蘇詠霖平靜的表情,心中反復猶豫,最后百般思緒全都化作一聲長嘆。
“他騙了我。”
“他是誰?”
“組織部副主任,我的老鄉,也是您的老鄉,喬豐。”
“喬豐?”
蘇詠霖一愣:“你沒騙我?”
“之前騙過,但是既然都是最后一次了,您應該相信我,不會在這個時候說假話。”
胡信搖了搖頭,說道:“之前我能來中都工作,主要就是因為喬豐,在中都工作了一陣子,后面洪武六年的時候,就傳出了您要改組復興會中央的消息。
當時我在庶務部里頭,所以就有不少想法,想要在改組后的一些實權部門里任職,往上再沖一沖,好方便改組之后進到中央會議里面,所以我就找到了喬豐,活動活動。”
“以你的資歷和功勞,想要在未來進入中央會議里面不是難事,你絕對在組織部的考察范圍之中,為什么要謀取?我不理解,你是跟隨我的老人了,為什么要在這種事情上犯錯誤?你知道這是絕對忌諱的事情。”
蘇詠霖表示難以理解。
胡信苦笑了一陣。
“我就是……就是想升一升,我……我不太甘心,我畢竟是跟隨您的老人,一路征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況且我也不是沒有功勞吧?結果連周翀那種毛孩子都能代理組織部主任,我……我不甘心。”
蘇詠霖大惑不解。
“不甘心?就為這個?”
“這還不夠嗎?主席!蘇帥!阿郎!我是跟著您一路戰斗到今天的老人啊!”
胡信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蘇詠霖,大聲道:“我們從定海北上,一共才七百多人!在山東拼死血戰,活著跟您到了中都的人只剩下三百多個!這些年又陸續戰死病死好些,現在都不到三百個了!我們都是最支持您最愿意跟隨您的老人啊!
我們浴血廝殺,和金賊拼命,和地主豪強拼命,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不要命的拼,不要命的為民眾謀福祉,最后放眼一看,連沒怎么打過仗的小鬼都踩在我頭上了!阿郎,您說我能甘心嗎?
別說我了,您知道有多少人對自己現在的處境不滿意嗎?您以為只有我一個嗎?大家只是都不敢說而已,我們知道您關心民眾關心年輕人,但是也好歹看看我們這些老人好不好?我們還沒入土啊!也才三十多歲四十歲啊!
您說不納妾,好,我聽了,您說我們不要占據土地,好,我聽了,您說我們要講究奉獻努力奮斗,我聽了,我都聽了!但是為什么!我到最后才是個副主管級的干部?”
這話語里滿是不甘心,滿是不情愿,滿是委屈,可蘇詠霖只聽到了理想破滅的聲音。
于是蘇詠霖搖了搖頭。
“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所以你就要做這種事情?你才三十多歲,還有未來,以你的資歷和功勞,在日后晉升不是難事,但是你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晉升嗎?那我可真是高看你了。”
胡信苦笑了一陣。
之后,他像是看開了似的緩緩開口。
“阿郎啊,我現在感覺自己是真冤枉是真的倒霉啊!我在軍隊里是旅指導員,眼瞅著要升任師指導員了,響應號召,主動調任地方,主動從鄉指導員開始做起,老老實實勤勤懇懇,盡心盡力。
后面眼瞅著要升到州府里面做主任了,喬豐給我捎來個消息,說中都有主管職位缺了出來,因為我們是老鄉,是一起舍命血戰的老戰友,他又覺得我合適那個職位,所以愿意照顧我一下。
我當然高興啊,于是我這邊答應他,那邊來到中都,到了中都一看,喬豐告訴我原來準備安排給我的職位被其他人弄走了,還是個沒上過戰場的,留給我的只剩下一個主事級的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