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興會不加掩飾的全面倒向基層勞動者的政策某些人非常為難、不爽。
比如早期出身于過去主動和蘇詠霖合作而免遭清洗的舊官僚、舊地主士紳等傳統文化家庭出身的通過科舉考試和其他途徑入仕的官吏們。
他們就感到為難,覺得前途不是很明朗。
他們雖然逃過了蘇詠霖的三次大清洗,但是他們也失去了原先賴以為生的大量土地和佃戶,不勞動也無法養活自己。
現在他們回到了家族早期創業起家的狀態——耕讀傳家之中。
一邊耕田種地,一邊培養家族子弟讀書。
當然了,大明國的耕讀傳家和其他朝代所謂的耕讀傳家相比,難度要低的多。
現代以前,供養一個脫產讀書人對于任何國家的任何一戶普通家庭來說都是非常困難的。
脫產讀書人不勞動,不生產,卻一樣要承擔朝廷的部分賦稅,比如針對人口的口賦,丁役等等,不僅如此,讀書人還需要吃飯,需要日常花銷。
不產出,只消耗,對于一個五口之家的農民家庭來說,就需要一家老小齊上陣,還需要一定量的土地,還需要風調雨順不出大的災難。
如此才能供養成功一個脫產讀書人。
若要供養好幾個的話,非地主豪紳之家不可。
要求十分苛刻,難度很高,一般農戶根本做不到耕讀傳家,家里孩子八九歲就要下地勞動幫家里當廉價勞動力了,無力讀書。
所以如果沒有外力的介入幫助,比如政府的助學政策之類的,那么普通農民家鄉要培養一個讀書人,那就真的是天方夜譚了。
而很可惜的是,古代朝廷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讀書人,統治者只需要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把農民當作耗材來使用就可以了。
還助學?
笑話。
而在大明,因為免費教育的大力推進和一頓免費午飯的政策,以及針對農民所收的農業稅收的大力減免,大大降低了農民家庭的賦稅負擔,大大降低了農民家庭供養脫產讀書人的難度。
如此一來,使得一般普通農民家庭只要有心,一家一戶至少能供養一個脫產讀書人。
但是這還不夠。
近年來隨著集體農莊制度的推進,集體農莊逐漸在實際上取代了村、鄉二級制度,對所轄下的農村戶口實行了管理。
因為和集體農莊的職責高度重合,并且事實上集體農莊就是鄉農會領導村農會搞起來的,所以原先村、鄉兩級復興會組織在集體農莊的框架下逐漸實現了事實上的合并。
洪武九年底,蘇詠霖批準復興會中央會議上提出的逐步將村農會與鄉農會合并,以集體農莊管理委員會的名義實現對集體農莊的管理。
不單單是農業生產方面,還涵蓋了行政層面的管轄,集體農莊從一個生產單位逐漸向全面化的行政單位轉移,成為事實上的一級行政機構,向上對接縣府。
在此基礎之上,原先屬于各個村落的識字班、蒙學校也實現了合并,成為依附于集體農莊的農莊子弟小學校。
合并之后,各集體農莊的師資力量和教育資源得以集中,大大增強了教學效果。
而隨之而來的就是集體農莊集合全部力量一起供養大家的脫產讀書人,教育支出單獨核算、撥付。
比起單個村落單個家庭獨力供養一個脫產讀書人的情況來看,也在事實上大大降低了普及教育的難度。
與此差不多的情況就是各大國營手工工場所附帶的工場子弟小學校,也是專門負責給工場工人子弟提供教學資源,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幫助他們養育孩子。
工人上班下班的時間和工場子弟小學校學生們上學放學的時間高度重合,完全符合他們的日常生活作息。
因為群體規模相對較小且起步早,于是全國范圍內工場子弟小學校的入學率已經實現了百分之百,遠遠超過農莊子弟小學校的入學率。
但是隨著集體農莊政策在傳川蜀、江南、嶺南等地的不斷推廣建設,農莊子弟小學校的入學率遲早也會進一步提升。
而這種情況對于目前還存在于明國范圍內的需要靠自主勞動生活的傳統士紳家族來說是非常不利的。
明國朝廷傾斜大量教育資源給到農民、產業工人,這種情況帶來的結果就是農民、產業工人子弟的文化素養的全面提升,以及明國文化掃盲運動的大規模向前推進。
這些大規模的改變所帶來的大量后果當中的一條,就是傳統士紳子弟在文化素養方面的優勢隨著時間推移而不斷降低。
傳統士紳子弟原先所期待的是搶時間,通過文化積淀優勢快速取得官職,從而獲得官職,重新確立統治階層的地位,回到原先食利者的身份上,再續百年豪族。
但是現實卻是蘇詠霖大量輸出教育資源給到農民、工人,大量興建子弟小學,又修改教材,將明國教育側重點向理工科教育轉移,使得在這一方面并不占優勢的傳統士紳家族子弟大受挫折。
而農民和工人子弟則在理工科文化素養方面逐漸追趕他們新一代子弟的步伐,雙方幾乎是站在了同樣的起跑線上公平競爭。
屬于傳統士紳家族的家族文化底蘊相當于被蘇詠霖大手一揮,抹掉了。
文化層面的變革要的是他們的根基,而明面上,復興會組織逐漸把控了朝堂中最有實權的職位,并且開始了他們眼中的任人唯親,使得他們一直都被控制在一些無關痛癢的清水職位上。
能辦事,但是事情不太多,能展現自己的能力,但是機會也不太多,屬于可有可無的那種人,隨時都能被替代。
其實,很多行政上的職位就是很容易被替代的,簡單接受了教育的人就能完成中低級官員的工作,之所以需要層層考試選拔,無非是高級資源太少,需要人為設定門檻罷了。
沒有這個人為設定的門檻,智商正常的人都能做中低級行政職位,高級行政職位自然是需要一些天賦的。
蘇詠霖在相當程度上改變了人為設定門檻的局面,使得傳統士紳家族出身子弟被限定在了一個尷尬的區間內。
他們能吃俸祿過日子,能讓家里人生活好一點,也能培養后代繼續讀書,但是無法更上一層樓。
他們和大部分出身地位的農民、工人官員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