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外交禮節，雙方都先坐下來，寒暄兩聲，讓人奉上茶水和點心，這一套，穆迪爾也算是資深外交官了。
入鄉隨俗的道理他是明白了。
別說這個了。
就是擺一下龍門陣，他也是不輸給任何人的。
這一次談判，兩個議題，第一個，喬治·凱文如何從離開中國，是被直接遣返，還是坐牢之后，再遣返。
英國人當然希望一個體面的方式。
這必然是雙方爭論的焦點所在。
第二個，反而是比較好談的攏了，軍統一旦讓步，那么英國方面私底下的補償是多少，扯皮肯定是一定的。
甚至一次談判未必能夠定下來。
沈彧和羅耀都已經做好了多次談判的心理準備，主動權在自己手上，英國人愿意談或者不談，都隨意。
反正他們橫豎都不吃虧。
“關于大英帝國公民喬治·凱文先生被貴方以涉嫌間諜和綁架罪名拘捕一案，我方一直持有不同意見，但基于保護我國公民的權力，希望貴方不得采取非人道的方式對我國公民進行審訊，并且保證他的身體健康和衛生安全。”穆迪爾首先開口說道。
聽了羅耀的翻譯后，沈彧點了點頭：“請參贊先生放心，我們辦案是嚴格按照法律程序來的，過程非常嚴謹，不會發生參贊先生說的非人道的方式。”
“那我方一直請求與喬治·凱文先生的會見，貴方為何一直不予理睬？”
“那是因為案件的特殊性，如果參贊先生和貴國大使館人員接觸了喬治·凱文先生，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那案件就復雜了？”沈彧從容應對，侃侃而談，關于談判中，英方會提出什么詰問，他跟羅耀早就有心里準備了。
“為什么？”
“不妨告訴貴方，被綁架的是一名密電碼破譯專家，喬治·凱文先生的身份很復雜，我們不確定，他跟貴方是否有關聯，出于謹慎的考慮，暫緩了你們請求會見的要求。”
“閣下是懷疑綁架案跟我們有關？”來的都是聰明人，沈彧言外之意，豈能聽不出來。
喬治·凱文是英國人，在案件沒搞清楚之前，誰又能說的清楚，他參與綁架案就一定跟日本人過關？
更容易被懷疑的不應該是英國的情報機關嗎？
雖然，大家都知道，英國情報機關在山城沒什么力量，更別說他們也沒有任何動機去綁架“奧斯本”了，估計出事兒之前，他們連奧斯本是誰都不知道呢。
“案件沒有定案之前，我們誰都無法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沈彧呵呵一笑，在談判桌上，收起中國人“禮儀之邦”那一套，你見過流.氓跟你講理嗎？
英國人跟日本人在東京簽署綏靖協議，出賣中國人的利益的時候，考慮過中國人的想法了嗎？
穆迪爾愣住了，他很憤怒，他碰到的中國人，哪一個對他不是姿態放得很低，忽然碰到一個，比他還先“耍起了流.氓”中國人，一時間居然不知道如何應對了。
“喬治·凱文雖然是大英帝國的公民，可他參與綁架你們的密電碼專家一案跟我們沒有絲毫關系，這一點是明確，沈，如果你這樣說的，我會以大使館的名義向你們的戴老板提出抗議的。”
“我只是說可能，并沒有說是，是參贊先生先提出這個問題的，我才予以回答，至于貴方是否滿意這個回答，不在我的考慮范圍之內。”沈彧嘿嘿一笑，英國人急了，這先倒打一耙的策略果然有效。
只有先亂了對方的陣腳，自己才能穩坐釣魚臺。
談判，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玩得轉的。
“好吧，這個問題我們不談了，但我必須聲明，喬治·凱文在華所做的一切都跟大英帝國政府沒有絲毫關系。”
沈彧呵呵一笑：“我非常愿意相信參贊先生的話，如果不是這樣，我們也不會坐在這里談話了。”
“不管貴方最后的調查得出什么樣的結論，我們希望喬治·凱文先生能夠平安的返回英國，與他的家人團聚，因為這是他的權利。”
“貴國的公民犯了罪，不需要坐牢的嗎？”羅耀插了一句嘴問道。
“這不是在大英帝國國內。”穆迪爾蠻橫的說道。
“不管是根據中國的法律，還是兩國簽署的條約中，似乎都沒有英國人在我國犯了罪可以不接受任何懲罰這一條吧？”
“他可以接受大英帝國的法律的懲處。”
“笑話，根據國際通行法規，任何一個公民犯了罪，他所在的犯罪國都是有權按照當地的律法進行逮捕和懲處，我說的，對嗎，穆迪爾參贊。”
“但公民所在國也是有管轄權和審判權。”
“這個爭論沒有意義，就算把官司打到國聯去，你們也贏不了，還浪費彼此的時間，還不如說的實際的。”羅耀呵呵一笑，直接給懟了回去，誰都知道來干什么的，討論法律問題，存粹是沒事兒找抽的。
穆迪爾朝身邊的那個特納看了一眼，特納沖他微微一點頭，表示羅耀說的對，只要有確鑿證據，喬治·凱文犯的罪只能是由中方審理，間諜罪是一種特殊的犯罪行為，任何國家都不可能把別國的間諜交還給間諜所在國審理的道理。
“好，用你們中國人的話，開門見山。”
“喬治·凱文我們可以適當從寬處理，但就要看他自己是否愿意為自己謀取一條從寬的路。”
“當然，沒有人愿意失去自由。”穆迪爾點了點頭，“我相信喬治·凱文他也是這么想的。”
“既然我們都有這個共識，那就好談了，基于喬治·凱文若是能夠配合我們對于案件的偵辦工作，我們是可以根據他的立功表現給予寬大處理的，至于什么程度，就要看他的表現了。”沈彧道。
談判的藝術，就是把什么說了，可聽起來恰恰跟沒說一樣。
“我們希望他能盡快的被遣返回國。”穆迪爾與特納交換了一個眼神，說道，“而且我們可以勸說他，配合你們的調查？”
“參贊先生能夠出面配合勸說的話，我們當然歡迎了，但是這還需要溝通一下。”沈彧沒有拒絕，但也沒有馬上答應。
“我已經跟你們戴老板達成了口頭協議，我們會以低價購買的方式給貴方一批設備和物資。”穆迪爾道，“希望能改善我們的關系。”
“不是說無償援助的嗎？”
“無償援助的話，我們對國內沒辦法交代，實際上這批設備和物資的價格市場價格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貴方應該是占了便宜的。”穆迪爾道。
羅耀與沈彧眼神交流了一下，英國人應該是怕他們的無償援助被日本人知道了找麻煩，但跟做生意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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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又沒有跟，人家花錢買東西，這就不好指責了。
這是當婊.子，還要立牌坊。
不過，白拿英國人東西，也似乎會被人懷疑跟英國人私下交易的黑幕，無非一個心照不宣罷了。
“既然要我們花錢購買，那買什么是不是該由我們自己來定？”羅耀問道。
穆迪爾看了沈彧一眼，問道：“這位副官先生能做主嗎？”
“當然，參贊先生，他的話就代表我方的意見。”沈彧點了點頭。
“副官先生請說。”穆迪爾身體微微后傾，背靠椅背，一副很蔑視的模樣，中國人哪知道什么好東西，大英帝國隨便弄點兒舊裝備就打發了。
“TR1133型電臺，哈夫達夫高頻測向儀……”
羅耀一開口，對面的英國皇家空軍少校立馬臉色就變了，而穆迪爾還自我感覺良好，并不清楚羅耀說的這些型號和設備的意義。
“副官先生，你們要的設備我們是不可能提供的。”特納直接越過穆迪爾，斷然的口吻拒絕了羅耀開出的這個設備清單。
“特納少校，別急嗎，我知道，這些設備都是你們最先進的，有些還沒有完全定型和裝備，我們也不會強人所難，接下來，你們英隊必定要更換老舊的設備，這個生意我們其實可以長期做的。”羅耀淡然一笑，緩緩說道。
這個時候穆迪爾也從特納的態度上看出來，這個中國人居然知道英隊正在研制和話換裝的新裝備的型號。
他是怎么知道的？
這些他這個大使館參贊都不清楚的東西，真是活見鬼了。
穆迪爾表情很精彩，他原以為丟一些過時的裝備給中國人，順便還能賣點兒錢，畢竟淘汰下來的貨色，是可以直接當做“廢品”給處理的。
少不得，他還能從中謀取一點兒私利，可是要是跟中國人長期做生意，這就不同了，但利潤會更持久可觀。
問題是，他并不是來談生意的。
中國人怎么知道的這么多，他們是在大英帝國的情報部門安插了眼線嗎？
羅耀喝了一口茶，僅僅的等待對方的回應，他知道，想要從英國人手里搞到他們最新的無線電臺和測向設備，那是不可能的，別說英國人不肯賣，就算肯，他們也出不起這個價錢。
一兩臺先進設備也改變不了大局。
但是他們軍中淘汰下來的設備，對中方來說，那還是很先進的，起碼在技術層面上，跟日本沒有明顯的代差，甚至，還有一定的優勢。
當然，即便是淘汰下來的設備，英國人也不會輕易的賣給中國的，所以，才要談嘛！
不談怎么知道對方的底線呢？
沈彧表面上很鎮定，其實內心慌的不行，這在談判之前可不是這么說的，羅耀明顯是改變了談判策略。
這萬一英國人突然直接翻臉，不談了怎么辦？
這可是戴老板交代下來的，這樁“生意”可是一定要做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