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放棄乘勢攻打劍閣無疑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因為帶著殘兵敗將一路東逃到了武陽后,才剛與楊欣會合,司馬望望大爺是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馬上就命令楊欣派遣快馬與劍閣聯系,要求晉軍的劍閣守軍在漢軍逼近劍閣時,立即用土石沙包堵死關門,怕的就是漢軍故技重施,又用什么天雷劈開城門,封鎖了南北交通最為便利的金牛道。
還和張志分析的一樣,望大爺也認為晉廷最起碼得花兩個月時間才能給自己派來援軍,因為總督雍涼益三州軍事的望大爺非常清楚關中情況,知道晉軍在潼關以西雖然還有十來萬軍隊,卻分散在邊疆各地防范羌人和鮮卑等游牧民族進犯,還有駐守在地方上防范叛亂,抽不出多少軍隊來南下作戰,再加上還要籌備糧草軍需,所以在短時間內,晉廷絕無可能組織起大規模的援軍南下增援自己。
也還好,楊欣此前果斷移師武陽的決定給望大爺留下了足夠的守城兵力,同時武陽的糧草頗豐,楊欣又緊急從犍為各地調來了許多糧草軍需在武陽囤積,守住武陽的希望很大,所以望大爺也毫不猶豫的做出了堅守待援的決定,打算立足武陽牽制住漢軍主力,讓漢軍無法迅速擴張,給晉軍后軍南下平叛爭取時間。
占地規模不大的武陽城也因此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工地,在望大爺和楊欣的指揮下,一萬多晉軍將士爭分奪秒的只是拼命加固城池,疏浚護城河,修筑各種城防工事,不僅在城下建立了無數的拒馬鹿角,還在城內搶修了多座箭樓,時刻準備迎接漢軍肯定即將發起的攻城大戰。
除此之外,擅長汲取教訓的望大爺自然少不得讓晉軍士卒備足沙包,只等漢軍兵臨城下,就馬上用沙包塞死四門,寧可放棄出城反擊的機會,也不給漢軍偷門的機會,同時緊急修筑內城墻的救急措施,當然也已經出現在晉軍的計劃之中。
也和漢軍決策層分析的一樣,一萬八千左右的晉軍士卒全部入城駐扎后,占地規模較小的武陽城內空間果然變得寸土寸金,征用的民房一個房間通常都要睡十幾名士兵,還有不少士卒被迫住進了馬棚,晉軍士卒對此頗有怨言,望大爺和楊欣卻命令晉軍士卒咬牙堅持,說什么都不敢在城外立營,給漢軍這群豺狼虎豹把晉軍各個擊破的機會。
望大爺和益州晉軍也確實輸不起了,成都平原上,除了梓潼太守皇甫晏和監巴東軍事羅憲手里還有一些正規軍以外,余下的全部都是以益州本地人為主郡兵縣兵,不僅戰斗力靠不住,忠誠度更靠不住,同時皇甫晏和羅憲又必須守衛劍閣和永安兩處要地,軍隊根本不敢調動,所以武陽晉軍如果再有什么閃失,整個成都平原就可能真的保不住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個期間,羅憲又從永安送來急報,說是他手下的細作發現東吳軍隊正在西陵一帶集結船只和軍隊,極有可能趁火打劫再度進犯永安,染指成都平原,望大爺聽了以后也頓時氣得破口大罵,“狗改不了吃屎!東吳這幫狗賊,除了會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以外,簡直就不會干一件人做的事!當初對蜀人是這樣,對我們也是這樣,簡直就是一群專門吃死人肉的野狗!”
與憤怒萬分的望大爺相反,極有政治頭腦的王渾卻不僅沒有發怒大罵,還在仔細盤算后進言道:“老都督,下官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既然東吳有意染指益州,我們目前又處于弱勢,那我們不妨順水推舟,讓羅憲主動放棄永安,引狼入室,把東吳狗賊放進來和偽漢賊軍狗咬狗,讓我們大晉軍隊乘機坐收漁利。”
“什么?你想讓羅憲主動放棄永安?”望大爺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不錯。”王渾點頭,說道:“請老都督想一想,既然張志小兒聲稱要興復偽漢,那他肯定就不會容忍東吳狗賊染指益州,吳賊得到了永安后,也一定會得隴望蜀,乘虛奪取成都平原的城池土地,如此一來,偽漢賊軍與東吳狗賊也肯定會刀兵相見,他們打了起來以后,我們大晉軍隊豈不是就可以坐收漁利了?”
王渾的建議雖然不無道理,然而仔細盤算了片刻后,望大爺卻搖了搖頭,還說出了一番絕對值得張志饒他活命的話,道:“不能這么做,先不說事情還沒有危急到這一步,就算形勢危急,我們也不能主動放棄羅憲好不容易保住的永安重鎮,這么做太對不起之前那些為了保衛永安而犧牲的大晉將士了。”
“可是,老都督……。”
王渾本來還想堅持,然而望大爺卻果斷的擺斷,說道:“不必多說了,永安重鎮放棄容易光復難,貪圖一時之利放棄永安,我們將來再想奪回,就不知道要多犧牲多少英勇的大晉將士,就這么定了,讓羅憲繼續堅守永安,等待我們大晉的后續大軍南下平叛后,再出兵增援他。”
也頗讓望大爺和王渾、楊欣等人奇怪,雖然武陽距離成都還不到兩百里,然而張志迫降了綿竹回師到了成都后,卻遲遲沒有急著南下攻打武陽,任由益州晉軍的最后一支有生力量在武陽盤踞而不做理會,望大爺等人對此十分不解,同時也暗暗慶幸張志的貽誤戰機,知道張志越晚出兵攻打武陽,自己一方就越有希望堅持到援軍抵達。
不過該來的也怎么都跑不掉,到了七月初七的時候,派去成都探聽消息的細作送來急報,說是漢軍在七月初六這天出動了四萬大軍南下,由張志親自率領走廣都大路直接向著武陽殺來,同時還直接帶來了大量投石機。
聽到這個急報,望大爺難免大吃一驚,脫口說道:“四萬軍隊?張志小兒擴軍的速度這么快?五月下旬殺進成都平原的時候才兩萬多軍隊,才一個多月就能出動四萬軍隊攻打武陽了?”
“張志小兒瘋了?”楊欣同樣是難以置信,說道:“以前蜀人以益州一州之力,供養十萬軍隊尚且窮兵黷武,他現在在益州才多大點地盤,就敢供養這么多軍隊,還一邊征兵一邊給百姓免稅,他也不怕那些丘八把他吃垮?”
再一次驚訝了張志的瘋狂窮兵黷武之后,望大爺又很快笑道:“不怕,我們的軍隊也接近兩萬,還只需要打最容易打的守城戰就行,張志小兒的兵力雖然是我們的一倍以上,但是軍隊沒有辦法全部投入戰場,兵力再多也是空談。”
“老都督,謹慎起見,我們是不是現在就命令士卒立即塞死四門,不給賊軍可乘之機?”王渾趕緊問道。
“不用急,等賊軍抵達了武陽再堵門也來得及。”望大爺十分鎮定的回答,又說道:“乘著這個機會,趕緊派人警告武陽楊家,就說我們如果發現楊家的私兵給賊軍幫忙,就別怪我們對楊仃和他的幾個叔伯兄弟不客氣。另外,看緊楊仃和他的幾個兄弟,絕對不能讓他們跑了。”
楊欣唱諾,趕緊派人安排,望大爺則又十分冷靜的親自提筆,搶在被漢軍包圍前送出了最后一道奏章,向晉廷報告了漢軍出兵攻打武陽的情況,還有就是介紹說自己將切斷武陽城池的內外聯系,讓司馬炎派出的后軍放心南下救援,不必為自己的安全擔心。
也是湊巧,到了第二天上午時,梓潼太守皇甫晏用快馬給司馬望轉遞來了一份洛陽急報,說是司馬炎已經決定安排晉軍老將石苞為帥,以出身以太原王家的王琛為監軍,統領后續大軍南下平叛,讓司馬望在武陽耐心堅守,等待援軍救援。
在被漢軍圍城前及時收到援軍消息,楊欣等武將當然是喜不自勝,大聲歡呼,然而聽到這個消息后,王渾卻是忍不住撇了撇嘴,神情還頗為不屑,望大爺則是臉色微微一變,驚訝說道:“監軍王琛?監軍是王琛?”
“老都督為何如此驚訝?這有什么問題?”楊欣疑惑問道。
用眼角看了一眼同樣是太原王家出身的王渾,望大爺搖了搖頭,弦外有音的說道:“沒關系,有老夫在,不會出什么事。”
盡管心里暗藏擔憂,然而終于還是收到了援軍消息后,望大爺還是心中安定了許多,也毫不猶豫的把這個消息公之于眾,以此鼓勵軍心士氣,結果聽到了援軍有望的消息后,中原士卒數量占到半數的武陽晉軍也果然是軍心大定,全都知道只要守住城高壕深的武陽堅城,肯定很快就能迎來轉機。
漢軍這邊,因為攜帶著大量投石機南下的緣故,即便是在平坦大道上行軍,漢軍的行軍速度依然相當緩慢,七月初六出兵,直到七月初九的接近正午才兵臨武陽城下,然后按照張志的命令,漢軍又很快東依府河,在武陽北門外的八里處建立營地,還未雨綢繆的把營地修建得十分堅固,做好了長期久戰的準備。而與此同時,吃夠了大虧的晉軍當然也緊急堵塞了武陽四門不提。
立營期間,現任武陽楊家家主的楊仃長子楊灝,也悄悄來到了武陽城外拜見張志,向張志稟報了他的父親楊仃和幾個叔伯都被晉軍扣押在城內的情況,請求張志原諒他不敢出動私兵給漢軍幫忙,張志聽了也反過去安慰楊灝,說自己明白楊灝的苦衷,不會責怪楊灝不敢出兵,還表示一定會盡快救出楊仃等人。
楊灝謝了張志的體諒,又問道:“后將軍,那么在小人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如果能有什么幫上忙的,請后將軍盡管開口,小人一定全力效勞。”
“別阻攔本將軍號召百姓幫忙攻城就行了。”張志輕描淡寫的回答道:“本將軍打算拿出方便面和午餐肉鼓勵百姓出工出力,幫助我們大漢軍隊填塞護城河,打開我們的進兵道路,剩下的事情,全部由我們大漢將士負責。”
這樣的小事楊灝當然不會拒絕,還馬上表示可以讓漢軍官吏任意出入他的莊園,雇傭他家的田客雇農給漢軍幫忙。張志謝了,然后一邊分派人手趕往武陽周邊各鄉,以糖果、方便面和午餐肉為誘惑,鼓勵武陽周邊的百姓來給漢軍幫忙填河,一邊讓薛讓代筆,給司馬望寫了一道勸降書信,勸說望大爺投降保命——雖然張志也很清楚這么做肯定沒用,但是讓使者順便探察一下敵情這種小便宜,張志還是能占就盡量占的。
漢軍自起兵以來的首次正統攻城戰也就此展開,在蜀漢老將閻宇的幫助下,第一次采取常規戰術攻城的張志一邊用心閻宇的經驗,一邊指揮漢軍將士有條不紊的建立營地,趕造各種攻城必備武器,同時組織士卒和百姓填塞護城河,開辟進兵道路,還有就是派遣士卒到城下喊話,宣揚漢軍的俘虜政策,鼓勵城里的守軍士卒放下武器投降,磨刀不誤砍柴工的做好戰前準備。
垃圾食品在這個時代的誘惑力永遠都是無窮無限,盡管明知道在晉軍眼皮子底下挑土填河既累又危險,可是嘗到了漢軍慷慨分發的垃圾食品,又聽到了漢軍官吏許下的豐厚回報,還是有數以千計武陽百姓自行攜帶工具趕來武陽城下幫忙,一邊吃著漢軍為他們提供的美味食物,一邊冒著生命危險與漢軍將士一起擔土運石,強行填塞晉軍剛剛才加寬加深的武陽北門護城河。
在這個期間,晉軍方面當然也有瘋狂放箭阻攔漢軍填河,也給漢軍將士和幫忙百姓造成了不小的傷亡,奈何垃圾食品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不管晉軍士卒如何拼命阻攔,都擋不住武陽百姓對垃圾食品的巨大熱情,日夜不斷的趕工之下,前后只用了三天時間,漢軍還是相對比較順利的填平了武陽北門的護城河,打開了漢軍攻城武器直抵城下的道路。
再接著,采納了閻宇的建議,第一次人力充足的張志還組織百姓士卒,在武陽北門城外堆積了四座高過城墻的土山,讓漢軍將士可以居高臨下的對著城上放箭,掩護漢軍將士蟻附登城。而事情到了這一步,經驗豐富的望大爺當然也明白了漢軍是要主攻北門,便毫不猶豫的把守衛北門的軍隊換成了最靠得住的中原士卒,讓蜀地士卒負責守衛其他三門。
土山建成后,時間也已經到了七月十五這天,這一天的上午,漢軍的營地一直都是靜悄悄的毫無動靜,然而到了正午時,在張志的親自率領下,數量超過三萬六千人的漢軍將士卻突然大舉出動,攜帶著兩百余架投石機和大量的攻城武器直往武陽北門而來。情況報告到了望大爺的面前,望大爺也立即神情猙獰的說道:“終于還是來了,來吧,狗賊,老夫這一次倒要看一看,沒有了城門這個破綻,你如何才能攻破老夫重兵守衛的武陽城!”
攜帶著大量攻城武器的漢軍依然行進緩慢,還是在晉軍都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戰前準備后,漢軍才剛剛抵達武陽城下,然后在張志的指揮下,楊稷和毛炅二將各領三千軍隊和一部分攻城分別趕往東西兩門結陣,牽制東西兩門的晉軍守軍,主力則全部在武陽北門外集結,直接擺出了強攻北門的架勢,同時故意放開南門不理,讓晉軍有路可逃。
畢竟是戰場老麻雀,看了看太陽的位置發現時間已是未時將過,望大爺也馬上猜出了張志的企圖,吩咐道:“大量準備火把,張志小兒午時過半才出兵,又在未時將過時才排開陣勢,肯定是想打夜戰的主意。偽漢賊軍歷來就擅長夜戰,我們要越小心越好。”
話音剛落,有節奏敲響的戰鼓聲中,漢軍主力陣中的長盾隊、弓弩隊和投石機隊同時出動,排列著整齊的隊形,緩緩南下逼向武陽城墻,漢軍的首次正規和正面攻城,也即將正式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