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明仁的帶領下,陳牧見到了‘好人’嵇大春。
對方大約三旬年紀,渾身皮膚曬得黝黑閃亮,長一頭亂蓬蓬的頭發,猶如野草一般,顯得很頹廢。
很難相像這家伙是鎮魔司昊天部的‘地’字號獵魔人。
此刻對方正在幫助一位老頭子推小車。
老漢一臉的魚網紋,瘦瘦巴巴的身架仿佛風一吹就倒下,正費力的推著裝滿貨物的小車。
而嵇大春便在身后——
喊著加油。
“老人家你可以的!堅持住!希望就在眼前!”
嵇大春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緊緊握著拳頭,為老漢言語助威。
一步、兩步……
直到老漢豁出全身氣力終于將小車推出上坡,嵇大春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然后拿出本子,開始記錄剛剛做完的好事:
今天幫助一位老人家推車,真開心。
唰唰寫完日記,嵇大春沖著老漢擺手道:“老人家不用謝,請叫我好人大春。”
“謝恁娘了個腿!”
老漢回頭吐了口濃痰,罵道。
嵇大春不以為然,順手理了理凌亂的頭發,喃喃道:“這世道好人難做啊。”
“嵇大人。”
文明仁上前拱手行禮。“恭喜嵇大人又做了一件好事,為自己添了一份功德,可喜可賀呀。”
“低調,我做好事是沒有任何功利性的,只為闡述一個道理:人性本善。”
嵇大春面帶憂郁滄桑神情。
文明仁賠笑一聲,然后指著陳牧:“嵇大人,這是我們玄天部的監察陳牧,之前在狐妖抓捕計劃里您見過。”
“陳老弟,你好你好。”
嵇大春很熱情的握住陳牧的手,“陳老弟一表人才啊,讓我想起了我的初戀,那年她十七歲,我也十七歲……”
陳牧擠出笑容:“嵇大人過獎了,我今天來找你是——”
“憋說話!”
嵇大春抬手阻斷對方言語。“懂,老哥我都懂,男人之間只需要一個眼神,就明白你需要什么。”
他從破舊的衣服里找出兩本書,遞給陳牧:“不多說,初次相識,借你兩本玉蒲——”
“這個就不必了。”
陳牧滿臉黑線,婉拒道。“我對這不感興趣。”
“再加一本剪、燈、新、話。”
“算了,算了。”
“另附送一本金……”
“好人一生平安,謝謝老哥。”
陳牧忙將四本書收起來,感慨道。“沒想到老哥竟收藏了如此多的珍本,令小弟嘆為觀止。”
嵇大春擺手謙虛道:“人生就這一愛好,不追求點什么說不過去,對吧。”
陳牧連連點頭:“小弟都懂。”
兩人勾肩搭背暢聊了許久,來到一酒館,三兩杯下肚各種葷段子不斷,頗有種恨見相晚的地步。
反倒是文明仁被冷落在了一旁。
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似的,時不時用幽怨的目光看著陳牧。
“老哥,實不相瞞,今天我來是詢問您一件事。”
陳牧端著酒杯,瞇起眼睛問道。“您聽說過血母人參精這玩意嗎?”
“肯定聽說過,瑤池的人參嘛。”
嵇大春大大咧咧的說道,抬手理了一下自己的鳥窩頭,嘖嘖道,“聽說這玩意大補啊,吃一顆能煥發第二春。”
陳牧緊盯著對方的眼睛:“您見過嗎?”
“見過啊,當年我和嵇無命,也就是白帝圣劍去瑤池辦一件案子,正好見過,不過這玩意數量不多。”
嵇大春舉起酒杯。“來,碰一個。”
陳牧碰了一個,兩人仰頭飲下,陳牧又問:“聽說之前京都緝事務的方公公就有一個。”
“一個閹人要那人參沒多大用。”
嵇大春挑了挑眉,頗為感慨的說道。“這閹狗聽說死在了獄中,可惜了那些寶貝。”
陳牧沒吭聲。
他是直接了當問的,并不怕打草驚蛇。
從嵇大春言語神態來看,基本上沒任何異常。當然,身為昊天部獵魔人,若這點心理素質都沒有,那就坑了。
“不知道嵇大哥是哪里人。”
陳牧好奇問道。
嵇大春雙手啐了點唾沫,梳理著頭發說道:“自小就是京城的,你呢?”
“云州青玉縣。”
“好地方。”
“一般一般。”
陳牧手指敲打著桌子,笑道。“嵇老哥有夫人嗎?”
“我要是有夫人,早就退出鎮魔司找個正經活兒去干了。”
嵇大春嘆氣道。“這鎮魔司的活兒可不好干,吃了上頓估計就沒下頓了。你看我現在每天做好事,為什么?就是在積德啊。”
陳牧跟著點頭,附和道:“白帝圣劍就是最好的例子。”
“來,為我們的白帝圣劍干一杯。”
“干!”
隨著酒杯碰撞,清冽的酒水灑出。
兩人仰頭一飲,全都喝了個寂寞,然而還要努力裝作喝的很實誠的樣子,讓對方看不出弄虛作假。
“嵇大哥跟瑤池那邊的人熟不熟。”
“不熟,當年因為躲在柜子里看了一位女弟子換衣服,差點沒把我砍了,梁子就這么結下了。”
說到此事,嵇大春依舊浮現出一臉的郁悶。
可見當年的劇情有多狗血。
陳牧驚訝道:“沒想到嵇大哥如此正人君子,也會做出那般偷窺之舉,佩服佩服。”
“修行者的事兒那能叫偷窺嗎?那叫欣賞。”
“大哥說得好。”
“過獎過獎。”
肉菜吃完,聊天逐漸結束,幾壺酒喝盡后,兩人全都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來,一醉不起。
直到文明仁結賬后,兩人不約而同的站起身來,相互道別:
“陳老弟,后會有期。”
“嵇老哥,后會有期。”
說完,便離開了酒館,壓根就沒搭理過文明仁。
文明仁捏著被掏空的錢袋,氣的渾身發抖:“畜生吶!非人哉吶!”
冷風吹過略顯空曠的街道。
寥寥可數的幾個路人,也是行色匆匆,一閃而過。
陳牧默默走在大街上,腦中一遍遍復制回憶著剛才與嵇大春見面以及酒館過程中的情形。
至少目前來看,嵇大春的嫌疑并不是很大。
不過畢竟是第一次會面,相互之間也只是稍微熟悉一下,大家都在心理提防著對方。
另外,給方公公送血母人參精的人,或許假冒了名字。
目前也只能等朱雀堂調查瑤池那邊的情況。
瑤池雖然是一個門派,但也是一個生意場,每年賣出的人參數量極多,查他們的賬本并非是容易的事。
而且最麻煩的是,若有人轉手二手商戶進行販賣,這樣就更不容易調查了。
正思考著,陳牧胃里莫名一陣翻滾。
感覺想吐的樣子。
“我去,這該不會是假酒吧,也沒喝多少啊。”
陳牧來到角落干嘔了幾下,用手揉著腹部,試圖緩解胃部的難受。
這感覺倒是跟喝酒太多后差不多。
但問題是,平日里喝酒也沒出現過這種狀況,看來之前在詔獄所重生回檔后的后遺癥還在。
過了好一會兒,胃部難度才漸漸平緩。
陳牧長舒了口氣,回到街角,正巧一輛馬車停在旁邊的宅院門前。
一男一女從馬車上下來。
正是良運賭坊的老板張錢子和他的小妾紅竹兒。
紅竹兒依舊是那身艷麗十足的紅裙,渾身上下帶一股子極欲極媚的味兒,身段凹凸有致,風韻非同一般。
女人美眸一瞟,落在陳牧身上頗為訝然。
“喲,這不是陳大人嗎?”
紅竹兒一雙水汪汪的美眸宛如秋翱,笑道。“陳大人又來拜訪我夫君嗎?”
陳牧也是意外自己來到了這里。
看了眼神色冷漠的張錢子,淡淡笑道:“答對了,我正是來拜訪張老板的,不歡迎嗎?”
既然這么巧來了,正好調查一下孟言卿前夫一事。
紅竹兒沒有說話,看向旁邊的張錢子。
張錢子沉默數秒后,淡淡開口:“那就進來吧。”
跟隨著兩人進入客廳,紅竹兒親自奉上茶水,語氣嬌柔動聽:“陳大人不知來拜訪夫君,是所謂何事。”
陳牧看著上首的張錢子,問道:“張老板,方公公死在獄中的事情你知道吧。”
“嗯,聽說了。”
張錢子輕輕點頭,面無表情。
陳牧饒有興趣的盯著他:“之前你們的后臺是方公公,現在方公公倒臺了,你們的新后臺又是誰?”
“不如陳大人來做我們的新后臺,如何?”
紅竹兒笑盈盈道,套著繡鞋白襪的小腳微微翹起,風情萬種。
陳牧嘆了口氣:“我倒是想,可惜我只是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兒,罩不住你們啊。”
“陳大人真會開玩笑,你那天把方公公給打了,最后都沒事兒,可見您的本事大著呢。”
紅竹兒聲音輕細細的,婉轉勾人。
而這時,陳牧卻盯著正在喝茶的張錢子,眸光微微閃動。
盯了許久后,淡淡道:“我記得上次來拜訪你的時候,你是左撇子,怎么現在又變成右撇子了。”
此言一出,廳內氣氛陡變。
紅竹兒原本掛在嬌媚臉蛋上的媚笑一僵,美眸涌現出些許冷意。
張錢子臉色微變,隨即說道:“陳大人倒是觀察仔細,不過平日里我兩只手都習慣了。”
“原來是這樣啊。”
陳牧似乎隱隱察覺到了什么,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
隨后,他的眼眸里流露出一絲笑意,敲了敲腦袋:“說起那天在酒樓與方公公見面的事情,我記得當初張老板也在場吧。”
“夫君和妾身都在場。”
紅竹兒滋飽尖翹的上唇珠微抿著。
陳牧笑道:“當時我記得,張老板說過一句威脅我的話,比如我選錯了路,我家人就會有危險,對不對?”
張錢子冷著臉,沒有開口。
察覺到客廳內氣氛微妙,紅竹兒抬起一雙水盈盈的杏眸:
“大人,當時我們也不過是方公公下邊的傭人而已,如我夫君說錯了話,讓妾身代為道歉。”
說著,她輕移蓮步走到陳牧面前,斂衽施禮。
明明是動人已極的冶麗尤物,偏又斯文端莊,骨子里更是散發出讓男人癲狂的欲媚。
“就讓自家小妾跑來道歉?”
陳牧乜眼嘲諷。
紅竹兒回頭看了眼張錢子,傳遞信息。
會意的張錢子起身來到陳牧前,拱手行禮:“那天真的不好意思,草民口無遮攔,請陳大人見諒。”
紅竹兒笑著端起桌上的茶杯:“陳大人,這禮數應該夠了吧。”
陳牧瞇眼看著。
差不多僵持了十來秒后,陳牧突然笑了起來,接過女人手里的茶杯:“哈哈,開個玩笑。”
紅竹兒松了口氣,貝齒似是輕咬唇瓣。
正要說些場面話,茶杯卻狠狠的砸在了張錢子額頭上,盡管她下意識躲避,幾滴茶水還是濺在了她的臉上。
晶瑩的水珠兒順著嬌白雪靨緩緩滑下,別有一番風情。
張錢子被踹飛出去,砸碎了后面的椅子。
陳牧扭了扭脖頸,走到哀嚎的張麻子面前,揪起對方的衣領,淡淡道:“有時候嘴巴犯賤了,可不是一兩句道歉能解決的,得漲漲記性,對吧。”
隨著話音落下,陳牧拳頭砸在了對方的臉上。
鼻梁破碎,飆出血液!
陳牧連續幾拳頭下去,張錢子已經是半昏迷狀態了,宛若死狗一般,幾顆牙齒掉落。
“臉皮挺厚的。”
陳牧在他的脖頸間搓了搓,撕下一張面皮。
看了一會兒,陳牧走到紅竹兒面前,望著神情淡定冷漠的女人,淡淡笑道:“之前是不是被你擺了一道。”
“是陳大人聰明過頭了,妾身明明都說了,我是良運賭坊的老板。”
紅竹兒一副委屈的嬌媚模樣。
陳牧將撕下的面皮丟在桌子上,揉著眉心嘆道:“聰明反被聰明誤啊,其實還是傻。”
說著,他突然一拳砸向女人。
拳頭直沖著女人的面部而去,沒有絲毫卸力的跡象。
紅竹兒無奈輕輕搖頭,如鬼魅般閃到一側,淡淡道:“陳大人,沒必要這般吧。”
“不好意思,我只想實驗一下你的能力。”
陳牧聳了聳肩。
紅竹兒看著地上吟呻著的男人,朱唇輕啟道:“說吧陳大人,你今天來究竟有什么目的。”
“找一個人。”
陳牧拿出一幅畫。
畫像上是他找人按照孟言卿的描述去畫的前夫肖像。
紅竹兒盯了片刻,不禁蹙眉:“不好意思陳大人,您找的這個人我沒見過,恐怕你搞錯了吧,”
“怎么可能搞錯。”
陳牧又拿出一個面偶娃娃,笑道。“這家伙還捏了一個以你為模樣的面偶,肯定是認識你的。”
紅竹兒依舊是那副很困惑的表情:“奇怪,我怎么沒見過?”
陳牧收起畫像,語氣轉冷:“行,既然紅竹兒大老板不愿意配合,那我只能帶六扇門的人搜查了,好自為之。”
“陳大人”
嬌滴滴的聲音帶著滿腹委屈從女人粉唇中吐出。
她美眸幽怨的望著陳牧,稍稍將自己的外紗拉扯了一下,露出了些許晶瑩鎖骨與香肩。
若任何人站在她面前,恐怕都會經受不住。
畢竟這女人實在太欲了。
“妾身好好配合你還不行嗎?您老別動不動就動真格呀。”
紅竹兒唉聲嘆氣。
陳牧剛要開口調戲兩句,忽然胃里的不適感又翻騰起來……
紅竹兒并未察覺到陳牧的異常,外紗再拉開了些許,奶白的肌膚泛著隱隱光澤:“陳大人,妾身——”
還剛截一半,陳牧突然推開她,朝著廳外開始干嘔。
女人懵了。
徹底懵傻了。
低頭看著自己誘人的模樣,一時之間竟有些不可思議,以為是在做夢。
什么情況這是。
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形。
老娘放下身段去勾引,結果對方竟然看吐了,而且還不是小兄弟吐了,是真吐啊。
紅竹兒下意識抬起手臂聞了聞咯吱窩。
沒啥味道啊。
廳門口的陳牧已經吐出了酸水,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紅竹兒神情陰晴不定。
她想要上前,陳牧連忙阻止她:“別過來,要吐。”然后接著干嘔。
粉拳‘咯嘣蹦’捏著。
這真是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我紅竹兒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啊!
“我先出去一趟。”
陳牧感覺不太對勁,忍著腹中難受離開了客廳。
目送著對方走出宅院,紅竹兒氣的一把劈開椅子,粉頰漲紅一片:“太過分了!王八蛋氣死我了!”
發泄了一通,她走向后院一間房屋。
房門重重推開。
紅竹兒冷冷盯著床榻上如混血兒一般的絕美女人,將陳牧留下的面偶扔了過去:“你找死是不是!”
床榻上陰冥王正翹著一雙修長的腿看風月古書。
隨手抓住扔來的面偶,略顯詫異,笑著說道:“我之前捏給你的,你不是扔了嗎?怎么又找回來了。看來我的小竹兒不舍得我送的禮物啊。”
“是陳牧!他拿來的,他在找你。”
紅竹兒寒聲道。
陰謀王一怔,翻身坐起床榻上,望著對方:“你確定?”
“這種事情我會跟你開玩笑嗎?”
“他人呢?”
“走了。”
“走了?”陰謀王有些困惑。“為什么要走呢?”
紅竹兒扭著螓首冷冷道:“不知道,可能是嫌我惡心。”
陰冥王修長如玉的手指摩挲著下巴,喃喃道:“本來還打算養幾天傷在過去會會他,沒想到他卻主動找上門來了,厲害啊。”
她打了個響指。
“不裝了,我要去接盤了,順便領個便宜兒子和女兒。唉,我們老實人就是命苦啊。”
作者的話:加更稍等兩天,畢竟最近的更新量太大,很難擠出來。emmm